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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忆当时晓余生
“对不起,我应该早一点来。”
这是他在医院醒来那天,段千一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本还幻想醒来之后会有什么不一样,却还是只能躺在冷冰冰的病床上。
他知道段千一在抱歉什么,也知道现在暂时的苏醒只等于稍微延长自己的生命。
“没事。其实不把我救过来,也无所谓。”
他暗暗笑着,没让人看出有什么恐惧。
“哪有人像你这么疯的!自己给自己灌毒药,想死也总得分个时候吧!”段千一用高昂的声腔控诉道。
尽管知道司皑也是迫不得已,知道他早已受够了秦晓的鞭挞,只能带着最后一点卑微的尊荣自觉将毒药注射进体内。
就是那天出现在洛暮视频里的毒药。
就是秦怀明研究出来能“长生不老”的药,是让人永远活在虚幻里,却夺人性命的药。
或许解脱对他而言事件幸事。
可理所使然的面容下,还是抹不去他早去几秒钟就能救下司皑的现实。那张消瘦的脸还是因为心疼而变得万分悲痛。
“确实要分时候。”他注视着白花花的天花板说道,“所以在那种情况下,还是死了好些。只不过段哥,可能要辜负你一番好意,不好意思了。”
“你想回家么?”
“不想,我应该还有些事没做完。”他果断答道。
“什么事?亦然么?”
“呵呵。”他听了连自己都觉得讽刺,“段哥,我还能活多久。”
段千一没应他,他站在床边,心中百味陈杂,竟无比期待这个人能回到家人身边。
“我送你回家吧,你弟弟应该想你了。”
“你说吧。”司皑不喜欢他卖关子。
“一……一年多,大概。”
段千一是抖着声音说出来的,虽然司皑看着云淡风轻,但他明明看到男孩压抑的有多痛苦。
“这件事,就别往外说了。”
就算曾历火海,又有谁不想活下去呢?
“你放心,我会尽力去找,一定有治好你的办法。”
“你?你不是他儿子么?他研究的毒药连他自己都找不到解药,你怎么找?”
司皑没再说话,就算微张着嘴,也要使出很大力气。
但愿那些待被消磨剩下的时间里,他能稍微痛快点。
月亮照着他暗暗的瞳孔,它像一面镜子,把心思照得清晰明了。司皑点了根烟,盯着火星一点点掉落,吞云吐雾的感觉似乎能把他包裹起来。
除了腰上的一处伤口在闷热雨天偶尔复发,其余倒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他努力麻痹自己,不去想那些让人窒息的现实。只要他不醒,梦就能一直做下去。
“喝杯绿茶吧,我刚沏的。”
在司皑养伤期间,段千一偶尔会去看他。也会带一包绿茶叶为他消消火。
“谢谢。”他试着尝一口,发现苦到极致。
“很苦么?”
“苦就苦着吧。”他装作经验老成的样子,叹了口粗气,“这绿茶真是比日子都苦,不过也好,这样一来就能尝到日子的甜头了。”
看来他伤恢复的不错,都开始用比喻句打趣了。
“司皑,你跟亦然可真是越来越像了。”
“什么?像她?你可别了吧。”他放下茶杯还不忘补充一句,“我起码是个人吧。”
“噗。”段千一其实是个不容易被逗乐的人,但此刻听了这话,他居然银铃般地笑起来,“还说不像,明明比她还要贫。”
“段哥,谢谢你替我保守秘密,谢谢你没放弃我。可你现在到底是黑是白,你的路大概也不好走吧。”
段千一起身走到窗前,他也想照照自己的心,可脱下警服的那一刻连那束光也没有了。
他谁都不想辜负,怎么做都不甘心。
“我也不知道。”
大不了,到头来谁都辜负,不过落一身骂名而已。
司皑确实很感谢段千一,知道他虽然不再像从前那样满腔正义,但骨子里还是个善良的人。他感谢他,让他能有时间再去探探那庄心结。
至于古亦然,大概要成这辈子的遗憾了。
“对了段哥,还有件事想问你。我母亲的事你也知道的吧?”司皑回过头朝段千一望了一眼。
这一眼把他看得有些发愣。
“你母亲?”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便随口而出,“你生母?”
“啊。”司皑没有否认,他倚在大开的窗户上看向外面成排的垂柳,往嘴里送了一口烟雾,又掸了下烟头。心里似乎很透彻,“就是冯穆曾经给我提起的女人。我爸说我妈当初是车祸而死,我一直都不信。在冯穆身边的时候才知道,那个叫格怜的女人就是我生母,这名是冯穆后来给她取的,她以前不叫这个。”
段千一听得荒唐。总感觉这小子是被毒药毒坏了脑子脑补出这么个故事。但事实证明他没有。
“格怜这个女人我以前调查过。我一直以为她死在钱阳庄,但后来……”
“后来你找到了她的墓碑,不在钱阳庄,在斩阴谷。”
没等段千一说完,司皑就笑着补完了他犹豫不决是否要说出口的话。他怔怔瞧着司皑,不知这人到底还藏了多少事。
“斩阴谷,哈。”
段千一低下头,也随着他一同笑出来。
两个人也不明白为何这般心有灵犀,就像彼此知晓心中相似的秘密,却又出于尊重不约而同不说出口一样。
“我当初就是听冯穆说了我妈的事,刚开始根本不相信他,想方设法跑去斩阴谷证实。还是看到了我妈用原名命名的墓碑。还差点把命丢在那。后来我去问我爸,我爸哭得说不出来话,才知道根本不是空穴来风。”
段千一知道他说的事情。因为曾为了调查这件事,斩阴谷那地方,他也去过。
就像扩述一个句子,司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别的色彩,就连那双曾波光粼粼的眼瞳也是灰暗的。
或许是时间久远他没当初那般在意了,又或许是在隐忍,在强迫自己放下。
“冯穆都给你说了什么?”
这是段千一最关心的问题。
话问出口,并没有立即等来司皑的回答。
他背对着段千一,克制自己微微颤耸的双肩。几乎倾注全身的力量要将脑中突然强制闪过的回忆消去。
“妈!救救我!救救我!妈——”
那画面有他,有几个架固着他的黑衣人,有后背血肉模糊的伤口,还有面前被他因恐惧而抓得乱七八糟的一副枯骨。
“司皑?司皑?”
“嗯?”
被唤醒的人嘴唇泛白,像是从噩梦中惊醒,努力保持正常的模样不让段千一看出破绽。
“你怎么了?”
段千一靠近他,他下意识向后挪了挪身子。
“没事,太累了。”司皑揉按几下太阳穴,将手里的烟头掐灭,“他其实没说什么。我妈具体的死因以及前前后后的事他没告诉我,只说了她生前住在钱阳庄,死后被埋在斩阴谷。他那深仇大恨的样子,三番四次说我妈的死还和古亦然有关,有时候我就在想,这一切可真巧。”
“你说这我倒是想起来了。当年古亦然也是被关在钱阳庄。我把她救走之后第二天又回去一次,还被那些村民给困住了。后来还是冯穆带了一帮子人过来把那些人赶跑,但是他看到救的人是我之后好像有些生气,也没把我怎么样就火急火燎地走了。之后我越想越觉得不对,总给我一种……他救错人的感觉。”
“你也是命大。”
“所以我在想,格怜的死会不会和古亦然离开钱阳庄扯上关系。不过不管怎么样,冯穆和格怜这两个人注定有渊源。”
段千一没有明说,总归话从嘴里说出来不太好。
不过司皑心里肯定也明了,冯穆和格怜这两个人之间,完全可以用爱情形容。
好歹是他的生母,外人也没资格当着他的面评判。只不过这个人的反应,着实淡然得超出想象。
“我没有想到,格怜会是你生母。”
“我也没想到。”
窗外的天被身姿妩媚云侵占了半边,覆上一层晚霞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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