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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30日 1
蒋沐凡彩排,选琴,最后下了台,看到手机还是静悄悄的什么消息都没有,心里便咯噔了一下。
但他能沉得住气,下台的时候还刚到中午。
贺白当时说他如果能来的话,也是晚上的飞机,蒋沐凡想着再等一等贺白。
之后他就一个人回了酒店了。
进了房门,换上了一身舒适的衣服,蒋沐凡就在房间里抱着手机,一等就是一整个下午,之后……又外加上一整个晚上。
蒋沐凡从一开始的心平气和,到有些心里没底,再到安全感全无,直至焦躁、恼怒,最后他觉得自己就犹如一只困在笼中的林中兽——就要疯了。
贺白失联的那几个小时里,蒋沐凡最后几乎要把手机打爆了。
第二天就是他此生第一个要经历的重要的日子,贺白不但没在场,还要忽然给自己整这么一出,蒋沐凡除了担心贺白为什么不接电话不回消息以外,剩下的就是难以说服自己的委屈与抱怨。
当晚,他给贺白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发着微信,还一边魔怔了似的查着永宁市的本地新闻——
有没有车祸事故。
有没有意外火灾。
有没有抢劫犯罪。
有没有……飞机失事。
最后蒋沐凡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在床上睡着的。
甚至他都已经做好了弃赛的打算。
蒋沐凡发自内心的惶惶不安,他坚信贺白若不是真的有事,一定是不会这么对待自己的。
……所以贺白一定是真的出事了。
蒋沐凡一个人,缩在远在青州的一张舒适柔软的床上,几乎是浑身发抖的想。
……
好在第二天早上,提前好几天就上好了的闹钟准时的叫醒了自己。
10月30日。
蒋沐凡浑浑噩噩的从床上醒来,又不一个激灵的抓着手机定睛一看。
还是空空如也。
蒋沐凡内心一沉,一瞬间,竟觉得万念俱灰。
他脸色铁青,眼底发红,只是机械又麻木的给贺白发了最后一条微信——
哥,我害怕。
……
这天的青州天气极好,空气清爽,天空湛蓝,阳光丝毫不晒人。
蒋沐凡盯着手机倒数着时间,想着如果再过半个小时,贺白还是不回复他的话,那这场比赛他就不参加了……他要立马收拾行囊回永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蒋沐凡的心肝都随着那秒针走动的声音为之颤动,再加上他刚从睡梦中初醒,还真会不由得觉得自己的心脏确实有点承受不来的意思。
第一个十分钟过去了,手机只是一直亮着,掉了百分之五的电——什么动静都没有。
……
第二个十分钟过去,蒋沐凡怕会不会是酒店的无线网不好,把手机调成了数据模式,然后一遍一遍的刷新着界面——
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
最后一个十分钟。
蒋沐凡已经开始着手看最近的一班回永宁的机票了……
倏然。
叮——
……一个短信在屏幕上方突的出现,像是带着叫人眼晕的光。
发件人是贺白,一共是两条。
“不怕,等我。”
“我觉君非池中物,别放弃。”
……
蒋沐凡还从未这么等过什么人。
这两行字在他眼中堪称是震颤着的。
定睛把这两行字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又一遍,终是能舍得将心放下一二了,一时间,蒋沐凡竟是气的险些哽咽出声。
……
我觉君非池中物,咫尺蛟龙云雨。
看来贺白从始至终……都不容辜负。
长出了一口气,蒋沐凡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洗漱换衣,背着自己的备赛包,风尘仆仆的冲出了门。
……
一路上,蒋沐凡跟组委会的老师和工作人员匆匆碌碌,又仿若是若无其事的打了一串的招呼。
他脚下不停的进了化妆间,只为紧快让自己进入一个完美的演奏状态。
他给自己脸上仔仔细细上了一层粉底,给头发上又认认真真抓了一抹发蜡,虽然还是有些生疏,但还是要比前一天的技术熟练且快速了很多。
很快,他便将自己精神的收拾好了。
粉底遮住了他铁青的气色,发蜡整理了他蓬乱的头发,蒋沐凡对着镜中的自己做了个深呼吸。
……贺白没事。
他在等着我得胜归来。
贺白没事。
他只是没赶到罢了。
他没事就好。
他没事就好……
……
再次睁眼的时候,蒋沐凡的眼底便已经是沉静的了。
就犹如高一那年,在永音附中的开学音乐会上一样。
这时比赛已经正式开始,有些选手选择在台下看别的参赛选手的演出,也有一些如同蒋沐凡一样,选择呆在自己的化妆间兼备考室里,稳定情绪,平复心情。
蒋沐凡为了可以不要时时刻刻去想贺白,硬是拿出了那本他几乎可以倒背如流的谱子出来。
《伊索尔德的爱之死》的旋律在心里低低吟唱着,蒋沐凡内心此时仿若是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告诉着自己——
……如今你冷静下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可以不负自己。
不负自己,也就是不负了贺白。
……
化妆间里能听到场上的声声演奏,神仙打架,各显神通。
蒋沐凡凝神不断的哼唱着自己接下来要上演的段落,直到他刚翻到那谱面的第三页,整个乐曲的第二唱段的时候,忽然……放在桌上的手机蹦噔的亮了一下。
“!”
蒋沐凡猛的抬眸去看,就像是触电了一般的连滚带爬的打开了手机屏幕。
他记得那时自己的每一个操作都是那样的手忙脚乱,阵脚全无。
直到他很难强撑冷静的点开了那令自己寝食难安的聊天页面——
白色语音条恍若是翻滚巨浪中一抹平静的月光。
之后,一个极温柔的声音,缓缓自他的耳边沉沉的响起……
“凡凡,回头看。”
……
那个时候,蒋沐凡觉得自己就仿佛是死过一次又重生了一般。
他手脚不协调的,僵硬的一个转身。
只见明亮的化妆间门口处,定定的站着一个人——
是贺白来了。
他一身浅色舒适的休闲装,怀里还抱着一把优雅的卡其色调鲜花。
“……”
望着贺白的模样,蒋沐凡鼻子猛然一酸。
一日不见,恍过万年。
贺白望着蒋沐凡的模样,眼底也是难以掩饰的心疼。
他抱着花,慢步走到了蒋沐凡身边。
他似乎是想去摸摸蒋沐凡的脸颊,可却又笨拙的怕把蒋沐凡辛苦扑的粉底蹭掉了。
无奈,贺白只能隔着不到半米的距离,冲蒋沐凡满是歉疚的说了声“对不起”。
“我来晚了。”
……
这四个字包含了贺白这二十几个小时的所有的心急如焚与无可奈何,也将蒋沐凡的提心吊胆与坐立难安,统统抚平了个干净。
他们对立无言的那几秒钟,蒋沐凡竟像是感受到了贺白这两天的所有不易——毕竟他虽是一身清爽的体面,但他眼底的血丝却骗不了人。
……只是来晚了罢了,他怎么会怪他?
或者就算是没赶上,又能怎么样呢?
忽然,蒋沐凡内心恍而一个释然。
他睫毛颤了两下,而后脚下一动,什么都没说的一个箭步就冲到了贺白身上,将自己死死的拥在了贺白的怀里。
……
那日,蒋沐凡在世界级的舞台上漂亮的演奏了一曲澎湃且深沉的《伊索尔德的爱之死》。
有了又三年的深究与练习,蒋沐凡对音乐的理解和手底下的功夫都上升了一个档次,要比从前在台上弹《热情》的时候水平强太多。
七分钟的曲目,十八岁的年纪,诠释如此悲怆的歌剧,几乎可以说是震惊了台下所有的评委与演员,直接让蒋沐凡迎来了一波继三年前的开学音乐会之后的第二个巅峰。
……
可却再等到多年后,蒋沐凡已经成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成年人的时候,如若再让他去选,这生平两场高质量的演出,他更享受哪个——那恐怕蒋沐凡可能又不太会去选择这一场。
毕竟《爱之死》这一曲毕,就是他坠入浩瀚无边的深渊的开始了。
……
时间回到10月29日的下午。
贺白手里捏着一沓文件,一身的愤怒从建华集团经常合作的某大银行的VIP会客厅里出来。
东站项目现在进入了第二建设阶段,还需向银行贷一笔钱下来,数目不小,千万级别。
其实这笔钱建华集团是不需要向银行借贷的,但就是因为知行建工的从中作梗,还有魏大厅长在后期的毫不作为,让贺振华无奈,被一整个放在了一个极为被动的局面。
这天是贺振华向银行提交最后申请,接受行长签字并下款的时候。
张竹生不得重用,高凌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确实忙不过来,贺振华自己也再不放心其他人,于是只能交由他现在唯一信任的贺白去办。
然而,等贺白风尘仆仆的到了银行,行长客客气气的给他端了杯正山小种,吐出来的第一句话却是——
着实抱歉,爱莫能助了。
……
贺白几乎是震惊的,一整个下午都在VIP会客厅里,最后快要跟人家说破嘴皮子,都没能把行长劝动。
他深知如果这一笔款项银行批不下来,那面临建华集团的后果将会是什么。
干工程的这些人手上的资金都是流动的,为了各个项目的运转,他们很少在手里留现金,所以一旦一个节点断了,那就只能拆东墙 补西壁,但如果一旦不补上来,面临的就剩下破产了。
东站现在是建华接的最大的一个项目,这个窟窿如果破了,那就算是用所有建华集团现在手里所有的大大小小的项目资金去支撑,可能都撑不起。
如若东站资金链断了,贺振华宣布破产,那再向后发展的事……也就不仅仅是他们举家跟着贺振华还一辈子也还不完的债的事这么简单了。
贺振华多少年的浮浮沉沉,要真的倒了台,再也翻不过身的话,那想要了他的命的人比比皆是。
所以今天这件事情的重要性,足以让贺白先将蒋沐凡比赛的事情放一放。
可难测的事还是发生了。
这次的款项公司本来就已经跟银行的人扯皮了将近两个多月了,今天基本预想到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如今竟还不能顺利下款——这让贺白的心里已经不能用没底来形容了。
他无能为力的站在银行门口,心里一片茫然无助,甚至差点忘了自己把车停到了哪里。
镇定了片刻,少顷贺白给贺振华打了通电话,汇报了今天的结果。
银行这边还是不给下款。
资金链是不是真的没办法了……?
……
电话那头的贺振华先是一个暴怒,接着破口将这几个银行的行长一个个的骂了一个遍,最后还是陷入了沉默。
贺白眉头从始至终都紧皱,脸色也是有点发白。
跟着贺振华在公司里学了这些日子,本以为就是给自己继承家业打打基础,谁知道还能碰上这么一出凶险的状况,论谁也都是头一次。
贺振华极力压着火,跟贺白说让他先来公司,晚上跟自己再去会会银行的那个王八蛋。
那时贺白不容拒绝,只能径直驱车就去了建华集团。
再后来,他便跟贺振华陪着下午见的那个行长喝了一个晚上……
推杯换盏,惺惺假意,场上四个人,茅台就下去了三瓶,还开了两瓶红的。
最后贺振华在酒桌上还是实在没忍住的发了火,恼怒的差点就要把桌子掀了。
可人银行的人只能是一脸的怜悯,且云淡风轻的跟贺振华拍了拍肩膀,终于劝了一句——
“要不……温总之前留下来的东西,您就交出来吧……”
……
“……在永宁要真想干净一辈子啊,太难了,我跟您说的也是中肯的话,为了活命,该低头还是要低头,要不你的这酒,我们喝着也是为难。”
“……我行的立场很明确,一切听领导的指示,人家不发话,我们不放款,今天也是我念在旧情跟您最后一次吃饭,全当是老朋友在劝你,下次要还是因为这事儿……我也就不来啦。”
“老哥,好好想想吧……”
……
那晚,贺白跟贺振华双双烂醉如泥。
贺白算是彻头彻尾的体会到了,为什么贺振华每次喝醉了都不爱回家,也不愿意接蒋萍的电话了。
——确实太狼狈了。
这一脑门子无法解决的麻烦,一条条布满荆棘的道路,能挺过来的,身上是不会有英雄的披风的。
就是这般一滩烂肉的模样,只会徒增别人的负担,哪好意思叫自己家里的那位看呢?
可不愿让别人担心是一码事,那抓心挠肝的思念就是另一码事了。
贺白知道,自己没能搭上29日晚上的那班飞机。
他难以想象,他竟然没能搭上29晚上的那班飞机……
……
那晚最后,贺振华让高凌给他们远程定了个饭店附近酒店的一个标间,他和贺白一人一张床,床边一人一个盆的各自难受着。
贺白年轻,比贺振华缓的能快一点。
深更半夜,他红着脸晕着脑袋,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电关机的手机重新充上了电,几乎是跌跌撞撞的点开了和蒋沐凡的聊天对话框……
七十个未接来电,超过一百条的微信消息,里面全都是蒋沐凡翻肠搅肚的惦念。
于是贺白把蒋沐凡那张青涩帅气的自拍捧在手里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打量着他的眉眼,鼻峰,双唇还有发梢……一瞬间,所有的茫然无措,愤懑不平,就像是决了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至。
贺白不敢去想此时孤零零在青州的蒋沐凡在跟自己失联的这一天中都是怎么度过的,他更不敢去想,如果第二天,自己还是没能赶到青州……蒋沐凡又能不能自己坚强的比完那场赛?
出神之间,他伸出了手指,在屏幕里面那人的鼻梁上轻轻抚摸了一下。
心里泛着阵阵的疼。
寂静之中,倏然,贺振华沙哑的声音从旁边的床上传来——
“票是不是定好了……?”
贺白手下一顿,转过了头。
“……”
他没答话,就只是平淡的看着贺振华,全当是默认了。
贺振华眯着眼睛朝贺白那边瞅了一眼,少顷,冲着贺白轻笑了下:“去吧——明天就直接从这儿出发,我给你安排车……”
话还没听完,贺白心里就先下意识的一个激动,但很快,就又被理智牵住了。
“我走了,你这边怎么办?”他担心的问父亲。
只见贺振华却是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爸啥难处没经过?放心去你的。”
“我这儿的人多着呢……你高凌姐,你岳叔,最次还能把张竹生那小子用一用,建华集团两千名员工,不愁没有人。”
说完,贺振华沉沉叹了口气:“但凡凡不容易,这会儿他可就只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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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凡,回头看”填坑59章,方黎在蒋沐凡的旧手机里听到的那段语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