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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程
翌日清早,队伍在驿馆外的晨雾中集结完毕,迎着初生的第一缕日光,向着远方山峦处进发。
昨夜安顿下来后,景望又派人回到山中,几番费力寻回了战马,而唯独在混乱发生时,麒麟石兽追索着妖兽溃逃的方向,隐入山中后便没了踪迹。
不知是何缘故,沈行约与那原本镇守皇室陵寝的镇墓兽之间仿佛有一层心灵相通的感念。
凭着这特异的感知力,沈行约能够隐隐觉察到石兽的所在方位。
启程后这一路上,那种感应始终不曾中断。
由此,沈行约推测,麒麟石兽应该早就找到了队伍所在的方位,并在数里之外一路随行。
一路上,沉默的气氛如长风过境。
萧拓带出的这队亲卫平日训练有素,长途奔袭,能够日行数百里。直至日上中天,队伍已然横穿过华封郡,渡过两郡交界封冻的河流直流,沿岸现出了广袤的北麓平原。
“感觉怎么样?”
一颗枯树下,沈行约摘下挡风的面罩,朝身侧问:“要是不行别硬撑,换我来带你骑。”
行路途中,马队在一处溪流旁停下,几名甲士到溪流中央破开冰面供马儿轮番饮水,沈行约则寻了一处枯树下休整,解下随行的水囊喝了口。
萧拓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
他以拳头抵在粗糙的树干上,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呼哧呼哧地喘气。
昨日硬闯魔域时,被那滔天煞气侵蚀,所致的内伤已在一夜之间有所恢复。
初时的剧痛散去,萧拓已恢复良多,但想要彻底复原,仍需一段时间修养,以他此时的体力,恐怕短时间内都无法再提起内力,与人动武相搏,但像此类寻常的赶路倒还无妨。
“昨日你注意到了?”
沈行约将水囊给他,手腕顺势搭在支起的膝盖处,抬眸问道:“那么多只妖,像是被什么吸引过来的……车牧?你说会不会是他搞的鬼?!”
回想起昨日山中打斗的场面,当时,那如同众妖朝圣般的场景的确十分怪异。
而萧拓看到车牧现身,一时间怒气翻涌,根本没来得及注意太多,便陷入了与魔的缠斗。
而今仔细想来,正是诸多细节被他们省略掉了。
为何入魔后的车牧会出现在此地?
那些成群集结的妖兽与魔物之间,想来存在着某些特定的联系。
萧拓想起,前几次他们探查到魔的踪迹,也是如这次这般,在附近发现了诸多妖物留下的痕迹。
事态发展到这里,种种异端在此时忽而有了一个渐渐清晰的指向。
“还记得昳所说的吗?”
沈行约起身道:“魔在布局。”
萧拓稍稍蹙眉,回忆起那日昳所说过的话:“利用当下‘秩序’的缺失,尝试制造一个……全新的‘妖王’?继而达成统治万妖的目的。”
沈行约道:“他们的目标,正是寻找燕国境内转世的人皇。”
萧拓垂眸,询问般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沈行约只得如实道:“但昳还没有回来。”
也就是说,目前尚不清楚人皇的去向,又是否已经被昳找到,还是已经成为了这些妖魔追踪的目标。
“王上,”景望从溪流旁走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神情显得有些迟疑。
在他身后,还跟着两名抬着担架的甲士。
沈行约见此便大致知道,他们接下来谈论的怕是对连鞑王子的处置问题,自己作为一个外族皇帝,自然不好掺和此事,正要走开时,萧拓却拉住了他的臂弯,示意他不用刻意回避。
“……属下不好决断,还是想请您看一眼,”景望说着,朝身后递了个手势,甲士们便将担架抬过来。
萧拓沉默数秒,揭开了上头盖着的一截兽皮,随即眸光微微一动,显得有些诧异。
只见木质担架上,连鞑浑身被黑血浸染,暴露出的脸颊、手臂等肌肤处呈现出不同程度的魔化之兆,黑紫色的血水覆盖了他的大半头脸,并蔓延至全身肌肤,有进一步扩散的征兆。
盖着的兽皮被揭开时,连鞑暴露在日光下,似对阳光有畏惧之感一般,身体微微抽搐了两下。
沈行约将连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不免感到惊诧。
“才一夜不见,他怎么成这样了?”
昨日萧拓昏迷,醒来已是夜半,景望带队回来,诸多事宜还没来得及向他禀报,此刻便道:
“昨日,妖魔现身之时,王上命我看顾其人,在他身上便有了异化征兆,而后属下循着讯号找来,王上您陷入昏迷,那异兆又离奇消失了……”
因连鞑虽有持续魔化的迹象,但始终被控制住,且没有表现出袭击人的意图。
景望考虑到眼下,关于魔的踪迹,诸多线索还需从他身上着手,便没有痛下杀手,只派了甲士轮流看着他。
及至方才赶路途中,兽皮被风雪吹开,景望才发现,他身上的异状竟已成了这般模样。
“都打起精神来,全速赶路!”
短暂的犹豫过后,萧拓将那兽皮盖回远处,朝景望道:“找些东西,先将他捆住,咱们须尽快赶回王庭,回去问一问巫师的建议。”
萧拓说完,接过甲士递来的缰绳,扶着沈行约与他前后跃上马背,旋即一声催马,朝着前路疾驰而去。
午后,荒原的风雪肆虐呼啸,不消片刻,马队再度启程,马蹄踏过雪沙飘过的荒芜野径。
第三日的清晨,队伍越过北地边界,抵达了岐岭东部,胡戎驻扎的营地。
连日的疾行,沈行约已累得几乎散架,萧拓到了大营飞奔下马,领命景望为他准备热汤肉食,稍适安顿,自己则直奔营地中央的王帐。
恰好这时,巫师被附近的牧民叫走,人不在营地中。
萧拓将装有祭旗的随行包裹解下,放在王案的一侧。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他却嗅到了弥漫在王庭之中,一丝不同寻常的氛围。
“王上……”少时帐门撩开,守兵在外禀报,来人却是一脸沉重隐忍的巴里赞:“您回来了。”
自萧拓继王位以来,时常是一月当中,有十天半月奔走在外。
部落之中大小事务,不急于处理的便先堆着,一些急事琐事,则全都落在了巴里赞头上。
作为老阎都生前的头号近臣,萧拓也放心将部落之事全权交由他来打理,出于对元老重臣的尊重,凡经巴里赞之手处理的部落纠纷,萧拓一概不会再参与断案。
而此番,萧拓才刚回到王庭,巴里赞在得知他赶回的消息后,这么急就来找他,必定是王庭里发生了什么要紧之事。
果不其然,巴里赞刚一落座,便犹豫着开口道:“王上……有一件事,老臣不知当讲否?”
萧拓坐在王座前,掩住疲惫缓了口气,方才道:“你尽管说。”
片刻的安静后,巴里赞含糊道:
“王上,这件事是、是关于……阿姞娅王妃……”
“我二嫂她又要寻死?!”
“不……不是。”
巴里赞连连摇头,脸色又十分怪异,似乎难以启齿。
萧拓看他这副模样,忽想起上一次前往阿姞娅的居所,所看到的一幕,一时也颇有些尴尬。
“……你不必说了。”
片刻的停顿后,萧拓还是选择就此打住话题,道:“孤王大致知道。”
巴里赞稍一怔,抬头看向他,眉目间带着些许不敢置信,思忖少许,嗫嚅道:“王上,此事若是处理不善,只怕……”
话说一半,巴里赞偶一瞥见王座上对方的脸色,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你先退下吧。”
萧拓本以为巴里赞匆急来找他会是什么大事,却不曾想,只是些部落间女子涉及改嫁的事宜。
虽则,阿姞娅是他的兄嫂,可一个沉重的事实摆在眼前——摄提格已经死了。
尽管这一切的发生,距离王庭举行的丧仪还不过半年。
但比起阿姞娅终日陷入丧夫的痛苦与折磨之中,萧拓更情愿她能平和的走出兄长逝去的阴影,甚至是接纳新的人。
巴里赞的脸色显得十分难堪,顿了顿,最后道:
“王上,那么请您尽快处理此事,以尽早平息事端……”
“知道了。”
萧拓语气冷淡,道:“你先退下,孤王稍后还有些事要处理。”
要不容易请走了巴里赞,萧拓正准备再次派人,催促巫师尽快赶回,却被告知牧区的法事已经开始,若无急事,巫师恐怕要到午时才会赶回王庭。
萧拓看了眼时间,目下祭旗损毁严重,若是修补也需几日,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连日来的疾行,周身的疲惫感袭来,他索性回了居所,毡帐大门撩开,沈行约已洗过了澡,倚在坐榻上横铺、延伸出来的兽裘褥上烤火。
“这么快,处理完了。”
见他回来,沈行约仍懒懒躺着,也不起身相迎,只朝他伸过了一只手。
“抱着你睡一觉。”
萧拓在门口处脱了长靴,来到沈行约身侧开始宽衣解带:“其余的事,等醒来再说。”
然而,还不等他解开领口的衣扣,门外忽响起甲士的吵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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