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隐传

　　“除非抓住寒蛇，它的蛇胆驱毒功效非一般蛇药可比。但那女子即便救回性命，恐怕也是个傻子了，因为毒药也会侵蚀她的脑部。”
　　找寒蛇，人人避之不及，又怎会去找？再说，找到了寒蛇，这女人恐怕已经死了。只是，我实难相信这样的结果，一时没了主意，只呆呆的看着眼前即将失去生命的女子。身后脚步轻轻，我以为是玄清走近，也没在意。直至那影子蹲在我身边，接着，只见一道匕首光寒，直刺那女子的心窝。
　　我大吃了一惊，伸手嘭的抓住了对方的手腕，那匕首总算没有刺进那无辜女子的胸膛，却戳破了胸衣，一抹嫣红染上了匕首的尖锋。我这才看清原来是甄嬛，不由得怒目向她：“你这是做什么？！”
　　“你放开手，我要杀了她。”甄嬛语声平静，仿佛不是在说一件杀人的事。
　　我越发惊怒：“你与她何仇何恨，为何对她下此毒手？！”
　　“若是有仇有恨，我必像你这般，喂她吃下这一整瓶药，叫她受尽折磨而死。”甄嬛语带嗤笑，似嘲似讽。
　　“你！……”我直气的满面通红，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原来自己的举动在她眼中，竟是如此愚蠢不堪。
　　“怎么，还不放手？”甄嬛悠然道。
　　身后玄清怒道：“毕竟是一条人命，娘子出手何以如此狠辣？！”
　　“狠辣？”甄嬛头也不回，扬眉呵呵的冷笑，“你指望从宫里活着出来，站在你们面前的甄嬛，是纯洁无暇，善良无辜，任人宰割的绵羊么？狠辣——是我的傍身之技。算上眼前这一个，死在我手里的女人，早就不计其数了。”
　　是不是她以为这样说，很彰显她的个性与魅力？凌驾在轻易取人性命的残忍之上？或许，她不说这样的话，我还拿不定主意该怎样做。听了她这番话，我只觉一股无名大火，蓦地烧到了顶梁，想起从前宫中与她种种冲突对峙，越发遏制不住怒火万丈，真恨的双手骨节攥的咯嘣嘣的响，脸上却强抑着怒色，直换出冷笑来——“你那么喜欢你的皇宫么？乃至现在出了宫，也不肯积德修善，枉自以恶为荣？既然你那么喜欢你从前的皇宫，那么就赶紧滚回你的皇宫去吧！！——”
　　说罢，我松开了手，却反手狠狠一掌击在甄嬛的脸上。她闷哼了一声，向后翻了出去，趴在地上，栽的满脸土灰，伴着鼻血，狼狈不堪。
　　我厌恶的半眼也不欲多看她，只伸手抱起了地上的那女子，焦急向玄清道：“清哥帮我！我就救她！……”
　　玄清一下子愣住了：“碧儿，你说什么？这，这怎么救？”
　　“你不是说找到寒蛇，这女人就有救了么？我要救她，我要你帮我去找寒蛇！”
　　“可是……”玄清一时愣住了。
　　“怕什么，我们有蛇药在身，就算中了毒，上了蛇药，不就没事了么？”我一面焦急的说，一面扶正了那女人的身体，双掌护住了她前心后背，开始为她运功照护心脉——“清哥，你快去，快去啊。就算救不成，我也要努力一试！”
　　玄清这才如梦方醒，慌促道了两个好字，从腰间拔了他日常佩戴的一把匕首，转身就进了丛林。
　　就这样，玄清在丛林里迅速的翻找寒蛇，而我则运功为从女子的背心处输送热量，与寒毒相抗。未知过了多久，只觉得一刻钟似乎早过了，地上的甄嬛都爬了起来，她拿着匕首，走到我身后，我眼角余光能够看到地上的她拿着匕首的影子，在轻轻的颤抖。
　　心里当然晓得她此刻恨极了我，只是，她要趁我不能分神之际杀了我么？量她也没这个胆——玄清会转过身来将她剁个稀巴烂的。
　　我的力气将要耗尽了，一颗心也渐渐归于绝望——“清哥，……，还，没有找到么？……”我断续着声音道。
　　身后传来甄嬛不屑的一声嗤笑，她从容收了匕首，一旁负手而立。显然是要看一看这场笑话了。我兀自坚持着，不肯罢手。
　　远处玄清喊道：“碧儿，你再坚持一刻，我方才好像看到了寒蛇的踪迹。……”
　　“清哥，小心！……”我断续着喊了四字，再不能分出一口气来，唯有屏气凝神，催动余力运功。虽是冬日，但汗水还是顺着我的额角鬓发淌落了。如此不余遗力，竟不知后果为何，我亦有些空洞茫然。就在我即将力尽之际，忽听玄清惊喜叫了一声——“逮到寒蛇了！”
　　我瞥目光向他望去，只见玄清嗖的抛出了手中匕首，向一棵树上掷去。一条体色与树身相近的寒蛇，被戳中了身体，瞬间痉挛着耷拉了头颅。
　　玄清奔过去，防那蛇不死，一手掐着蛇的七寸，一手手起刀落，剖开了蛇腹，取出了一枚鸽子蛋大的碧绿蛇胆。
　　我总算长出了口气，停止了运功，由那女子倒靠在我的怀里。
　　玄清将那蛇胆给那女子喂了下去，又取出随身的水囊，为那女子灌了两口，这才罢了手。

　　一时都停了下来，竟有些面面相觑。我试探着问玄清道：“清哥，她能活么？”
　　玄清茫然的摇了摇头，示意我将那女子放倒，又将水囊递给我。我接过水囊，向他沾满蛇血的手上倒水。玄清洗罢了手，这才伸手去探那女子的鼻息，不禁有些怔然，向我摇头失落的笑——“好像越发微弱了。……”
　　闻此言，我最后存的一丝侥幸，也破灭了。深深闭上眼眸，只觉心痛的仿佛被把锋利的匕首割了。方才为何执意救人？就为赌那一口气么？结果便是真的没有救了那女子，还让她的痛楚白白延长了。
　　“碧儿！……”玄清心疼的扶住了我的肩，为我拭去了眼中的泪水。我张开眼睛，但见远处树下，寒蛇的尸体还在树下绻抛着。兀自起身，拖着疲乏至极的双腿向那死蛇走去。附近的草丛中，一只小蛇在探头缩脑。见我来了，立刻哧溜一下，转身没入了枯草从中。
　　我愣了愣，那是死去的寒蛇的孩子么？它便这样从此失去了母亲，或者父亲。一颗心越发悲难名状，只颓然跪在了地上。身后玄清缓步走了过来，同我一起跪在了地上，我无声的从他手中接过了匕首。一下一下挖掘地上的泥土。
　　“不要难过了，碧儿！……”玄清轻轻揽住了我的肩。我却越发垂泪难止。身后甄嬛不住的冷笑：“为救一生，而杀一生，算什么功德？更好笑的是，该救的也没救成。……”
　　此刻，唯有任她奚落。我继续着手头的动作，直至树下出现了一座圆圆的小塚。
　　“埋葬了一个，还剩一个……”甄嬛又冷笑道。
　　我只向玄清道：“清哥，待那男子醒来，看妻子已然过世，一定悲痛欲绝。我们帮他把他妻子安葬了吧。”
　　玄清温和一笑：“碧儿的心意是好的，只是，咱们不知他们胡人什么规矩。”
　　正在这时，忽听身后传来冷冷一声——“你知道我们是胡人？”
　　我和玄清立刻站了起来，回头一看，正是方才那倒地不醒的男子。他此刻盘膝坐着，去除了毒气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虚弱。没了方才中毒昏迷不醒的狼狈样，倒显出几分英武桀骜的气质。
　　玄清淡然笑了下：“知道如何？不知道又怎样？”
　　那男子一对眼睛仔细觑了玄清一刻，不屑一笑：“看阁下的样子，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吧。你不怕我杀了你？”他说着，瞥了一眼丢在旁边的长刀。
　　“就凭你？”玄清还以不屑的一笑，“你现在蛇毒刚刚驱除，身体尚未复原，便想着杀人了么？别说你刚解了蛇毒，便是你现在身子健壮如牛，在下也不畏惧。更何况，此处还是大周的地界。山中寂静，我向山下大喊一声，只怕就有无数官兵杀上来，拿下你这刺探大周的奸细！”
　　玄清一席话，果然震慑了那男子。那男子吞声了片刻，犹自不服：“方才不过吓你一下，你便要污蔑我是奸细么？你不过一介书生罢了，牛皮吹的倒是响亮，只怕没什么真功夫。”
　　玄清不屑叱了一声，懒得再理对方。我望着一旁倒地的女子，心中颇为不悦，向那男子道：“你妻子死了。你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只知道与人争斗！”
　　那男子这才望向倒地的女子，眼神亦柔和了几分，疑惑道：“她真的死了么？”
　　“嗯……”我轻嗯了一声，害怕伤害到那男子，谁知，他面色只是怅然而已，盯着女子的小腹道：“可惜都四个月了。……”
　　我诧异之至，口中结巴道：“你说什么，你妻子怀孕了么？”
　　那男子点了点头，惋惜道：“若是生下来，便是我第三个儿子了。”
　　我瞥了眼甄嬛，甄嬛只是冷漠，不以为然。
　　也罢，那女子终究死了，一切皆是我徒劳无功。有什么好争辩的呢？悲伤下只为那女子感到惋惜，不禁又怒向那男子：“你这个人没有心肝么，枉你妻子为你而死，你非但丝毫不觉悲伤，还只觉得可惜她腹中的骨肉！……”
　　那男子瞥了我一眼，淡淡道：“男人娶妻，不就是用来传宗接代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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