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甜月已失格

　　2015，横滨。

　　骸塞淹没在雾中，如一支虽死犹荣的长枪，锋利地直指天空，其内激战如火如荼，

　　中岛敦就地一滚，避开涩泽龙彦横扫而来的重击，地板碎屑四溅擦破了他的脸，尚不及起身，下一击已裹挟劲风紧随而至，

　　瞳孔骤缩，身形却忽而一轻，下一秒他被[罗生门]卷携着带离了原地，

　　趁着[夜叉白雪]缠住敌人的时机，中岛敦狠喘了几口气，“谢了，芥...”

　　嘶，果然说不出口，

　　看着对方摆出的冷脸，中岛敦一噎，转头幻化出虎爪就要再次冲上去，

　　然而就在这时，

　　...

　　视野好像卡顿了一下，灰白地面一瞬铺满暖光，又是一闪，大雾中浮现出建筑的颜色，

　　中岛敦闭了闭眼，

　　再次睁眼时，所见好似一面老旧的雪花屏，不断闪烁着，在错格与停顿间，黯淡灰霾与骸塞被照得鲜亮的彩色玻璃拼接在一起，怪诞又违和，

　　“这是，什么？”

　　...旋刀格挡，一个后跃稳住身形，泉镜花亦喃喃出声，他们面前的世界好似忽然错位，如表世界与里世界相交，透过交错成网的画面，仿佛能窥到对侧之一角，

　　芥川龙之介皱了皱眉，噼噼啪啪用[罗生门]切开一串袭击，国木田独步在异能手账写下[望远镜]，自高处远望，——夺回各自的异能力后，四人顺利登上这栋高耸的建筑，而远处...

　　街道上隐约可见人影，如像素坏点般时隐时现，国木田独步叹息：“...那是普通人所在的世界，”

　　“不错，”

　　涩泽龙彦脸上露出果不其然又满怀期待的神情，他闭上眼，仿佛感受着什么，

　　“就是这样，境界会崩塌，房间会觉醒...感觉到了吗，就是现在，能够让我异能力也失效的奇点，他说的是对的，那个俄罗斯人...”

　　他遥遥看向中岛敦，“他告诉了我你的存在，他说在这儿我一定能找到...所以拜托了，让我看一次吧，那反抗自身的异能，战胜命运的生命光辉，那反抗一切异能的异能，燃烧给我看吧，”

　　无数异能宝石在他说话间遽然破裂又如飓风般卷向他，身处能量聚合的中心，涩泽龙彦身周具象出肉眼可见的赤黑焰流，如被地狱之火环绕，

　　话落他朝中岛敦扑来，速度之快，中岛敦毫无抵抗之力被击飞出去，

　　“敦，...”

　　刺目白光在眼前炸开，中岛敦竭力睁开眼，但...太亮了，涩泽龙彦好似化作了一个巨大的光球，

　　一片炽白中，时间仿佛被拉长，电光跳动，恍惚间眼前白发男人的脸竟不知怎么与记忆重合...

　　——孤儿院的房间，白衣的男人，与不断施于肉身的电击如火般爆裂出炙痛...耀阳般浮现在眼前，

　　是了，这是他的记忆，

　　是他们的记忆，

　　纷飞碎片如雪扑面而来，这一瞬，被光亮环绕的两人仿佛一齐回到了那个曾经的房间，回想起一切，

　　原来是这样，原来如此，

　　原来我杀死了他，原来我已死去...

　　——早在六年前龙头战争之末，被费奥多尔骗来横滨的涩泽龙彦就在夺取中岛敦异能的过程中，被意外觉醒的中岛敦反击杀死了，

　　死前他所见[白虎]异能散发的光辉成了他的执念，他残存的精神寄宿在自己的异能中，忘记了已经死去的事实，此后多年，一直为寻找那抹光芒而行动着，

　　而或许是童年的经历太过痛苦，年仅十二岁的中岛敦同样忘却了这段记忆，直至此时，

　　此刻，既已到了此刻...拳掌相抵的两双眼睛中，浮现出同样决绝的觉悟，

　　“所谓白虎就是抵抗一切异能所化混沌的异能，交给我吧，我一直苦苦追寻的生命光辉，就在你身上啊，”

　　涩泽龙彦伸手抓向中岛敦，一个璀璨的异能结晶自中岛敦胸.前浮现，

　　“不，”中岛敦同样抓向自己的异能，“那不是异能，那就是我自己，”他大吼，不顾一切地向前，一种暴怒与力量从他心中迸发出来，

　　当他接纳自己的异能，他明白那就是他渴望活下去的力量，

　　他可以活下去，被承认或不被承认，都理应拥有生存的权利，无需迷茫，无需悔恨，他明白那就是一切的真相，是绝不容相让，

　　气浪翻涌间，无数玻璃齐齐迸裂，两侧高空同时倒映出雾影与夕阳，光影交错，寒风烈烈发出凄嚎，

　　“真美啊，”涩泽龙彦无暇他顾，只痴迷的看着，

　　在他眼前，粼粼晶体于强风气旋间悬浮，反射出无比绮丽的光，

　　然而就在他伸手，将要触及晶体之前，晶体却被中岛敦一把抓入手中，——再没有什么是比生的意志更强大的了，即使是强悍到笼罩了一座半岛的迷雾也无法撼动，

　　硕大的虎爪化拳头砸上涩泽龙彦的脸，“复活之人就好好躺下吧，”

　　随着中岛敦重归平静的声音，他们一齐扑落到地上，涩泽龙彦眼中仍残存宝石未散的光，但当风旋熄灭，这个由异常能量运转的复生之人亦倏尔消碎，

　　白雾开始消散，

　　樱落般的晚霞飘浮在地环线上，

　　与此同时，空间中膨胀的能量亦寸寸扩大，在突破壁垒的一刹，骤然重合，合众为一，

　　仿佛千万朵烟花一同迸射，层层相叠，一浪追至一浪，欣然奔向再无法承受无比盛大的终结，

　　倾颓灰霾下，菌丝无声蠕动，燃烧，湮灭，

　　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前，一切已然发生，而今不过是所有迟来的时间切片，在既定的历史线上重合，

　　城市隆隆震动起来，顺着芥川龙之介的目光，中岛敦看见爆炸的起点，“那边发生了什么...你们黑手党有人在那儿？”

　　芥川龙之介的脸色愈发沉郁，“啧，那个蠢货...”他大步而去，

　　泉镜花无声握紧了手机，“...”

　　*

　　“喂，那是什么？”郊外的山坡上，中原中也拎着一个矮胖的男人——普希金，问到，

　　当他从山洞中走出，太宰治正在远望雾中摇晃的城市，

　　“是小型奇点爆炸，白雾开始消失了，”

　　太宰治清隽的侧脸上缺乏表情，只是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

　　他走向中原中也，将手放在了普希金的脖颈上，

　　[无效化]发动，[共喰]被解除。

　　*

　　“[共喰]解除了，”

　　被搀扶的福泽谕吉停下了脚步，他于静立中忽而回头，一刀劈向自己紧随而至的异能力体，

　　但在那之前，异能力体已隐隐淡化显出透明，织田作之助环顾四周亦察觉变化，“社长，雾已经快散了，”

　　“诶诶，两相重合了，”江户川乱步一压帽檐，哐当落到了侦探社的办公桌上，

　　他抬头看向远方，眯了眯眼：“做得不错嘛，接下来就是，唉...”

　　哼哼，居然敢骗我，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一撑手臂跃下了桌子。

　　[咔哒]一声，手铐脱落，森鸥外怔住，

　　[这副手铐没有钥匙，只有唯一的程式条件，只有我失败或共喰解除，才会解开...]

　　失败，还真是委婉，他明白话未出口是指死亡，

　　所以现在答案是什么，一道荒谬的选择题，

　　[共喰]消失了，手铐理应是因[共喰]的解除而解锁，但在那之前，是否有过几秒太过延长的停顿？

　　他对自己的感知感到犹疑，若非如此，那就是雾岛栗月死掉了？

　　头脑清晰地进行着推论——这并不复杂，心情却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诡异，身为黑手党的首领，无论什么样的结果也必须接受，无论什么时刻都不该动摇，可...

　　他把目光投向仪表盘，又看向逐渐下沉的深海...没有落点，

　　他吸了一口气，短短一个呼吸间，他从空气中嗅到血锈的气味，紧攥心脏，也许[共喰]并没有解除...

　　浓雾散去，中原中也已朝爆炸发生的方向，越过楼房，疾掠而去，

　　太宰治站在原地，看向自己一直掩在袖下的手，云影晦沉，他的左手，血色褪尽，绷带刺目的苍白在眼中不断颤抖，刺骨冰寒。

　　为什么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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