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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歧
风波平息,经过方才一场打斗,寝殿外一片狼藉,临近的殿阶、殿檐皆被冲塌,甬道上铺设的砖石四分五裂。
今夜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消息很快传遍行宫,值夜的宫人侍卫尽数出动,借着护驾巡查之名,实则躲在暗处远远观望。
散落的残砖断瓦旁,萧拓将祭旗收起。
收拢的旗骨下,丝丝魔雾漫出,海东青现出原形,困在其中仍在不住挣扎,企图挣破玄鸟神力的桎梏。
沈行约收剑归鞘,气息渐渐平复,转而望向死士消失的方向。
“陛下……陛下!”
王福踩着满地瓦砾上前,轻掸去沈行约衣衫处蹭上的薄土:“仔细着点!快请御医过来!你们几个,先把兵器收了,留心伤了陛下!”侍卫们七手八脚地围上前来,关切他的伤势,被沈行约推手屏开了。
“朕无事……”收回目光,沈行约朝身侧吩咐下去:
“留下一队人手清理,其余人都散了。”
夜幕森然,零星的火光映照下,萧拓双手按在凸起的祭旗旗骨上,神情冷肃,与沈行约交换了一个眼神。
“怎么了?听说有刺客潜入宫中行刺……”
片刻后,陆周谦闻讯而来,到事发处扑了个空,最后在岁殿偏殿内找到了两人。
“发生了什么?”陆周谦来时,沈行约正与萧拓商讨处置魔鸟的对策。
“先把它放出来,”沈行约的声音隔着屏风传出:“再过会就闷死了。”
“不行。”
闭合的祭旗此刻正悬于内厅中央,浮动的光纹流转,映照在两人脸上。
萧拓道:“得先设法驱除它身上的魔气。”
“你……你们,还好吧?!”
陆周谦从屏风后探出脑袋,看向祭旗,惊异地抬手一指:“这这……”
“如你所见,”沈行约回手触动机关,屏风徐徐拉开,陆周谦走了进来,脚步显得分外谨慎。
沈行约:“你可以将它看作对付魔族的法器。”
殿内,气氛透着一股凝重的压抑,沈行约将方才魔袭的情形与陆周谦说完,后者一脸惊悚,慌乱道:“所以现在,那个魔物……就在这里面?”
沈行约点了点头。
“怎么办?”
陆周谦显然是经历过狼妖一事被吓怕了,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忙躲于沈行约身后问道:
“刚刚你说……是负责传信的禽鸟暴露了踪迹,才引得魔物一路追来?可为什么,魔的目标反而是他?”
陆周谦朝身侧看过,恰好萧拓回眸。
两人目光相撞,陆周谦又尴尬地别开视线。
“好问题,”沈行约不以为然地牵了牵唇角,关于胡戎王庭内部之事,陆周谦并不知情,而他也没有打算将其中曲折悉尽告知的意思。
虽说胡戎内乱,直接涉及到与魔族之间的纷争,但这些说到底是萧拓的家务事,于是沈行约只道:“这说起来就太复杂了,恐怕没个几天几夜说不完,而现在的重点是,应当把它放出来。”
沈行约面朝悬于半空的祭旗,最后一句话则是说给萧拓听。
好不容易控制住被魔化的海东青,当务之急自然是尽一切可能,从中找出关于魔的有效信息。
而事实却是,萧拓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打开祭旗,魔鸟释放出来后,他没多少把握能将之再次收服;可若就这样放着,坐视不管,祭旗的神力会一点点吞噬掉被魔化的海东青,成为可供汲取的养分,消散于无形。
这样一来,就错过了可能的线索。
“没什么,”沈行约道:“无非就是刚才那一幕再重演一次,你能做到。”
萧拓思索许久,最后抬起手道:“给我点时间。”
“别走!”沈行约知道他在想什么,当即抓住他的手腕:“就在这,我不想放你一个人去冒险。”说罢回过身道:“把殿门关上,小陆,准备好,旗中魔物要被放出来了!”
正退至门旁,意图偷偷溜走的陆周谦:“……”
少时殿门合掩,萧拓神情肃然,召唤祭旗,巨幡状的旗伞乍然撑起,随之一团硕大的黑雾冲出,在殿宇上空横冲直撞,赤红的玄鸟光纹紧随其后,萧拓驾驭着祭旗追踪的方位,防备着海东青随时可能破窗而出。
而匆促间,原本通体斑纹的海东青此刻全身颜色蜕化,变成了如黑鸦般的墨色,翎羽下不断喷薄着滚滚魔雾,唯有一双鹰目泛起的红光时而消散,显示出尚未魔化完全的征兆。
几番周旋后,魔鸟身形怒涨,挟着轰然魔气撞向大殿的西北角。
旋即‘轰’一声巨响,大殿梁柱发出震颤。
沈行约反应过来,道:
“能不能先放它走!再尝试追过去!”
“不行!”
萧拓:“出了这间大殿,恐怕没法再控制它!以这只海东青的速度,骑马根本追不上。”
魔鸟尖厉地嘶鸣,一次次撞向殿角同一个位置,撞得梁柱发生晃动,沙土唰唰落下。
如此情景,沈行约几乎能够断定,只要能够追上魔鸟的速度,它所指引的方向,必是魔在人族的藏身之地。
片刻的僵持过后,萧拓尝试以祭旗释放的神力驱散海东青身上缠绕的魔雾,只见海东青双目红光爆闪,似有所感一般,却是突然调转了方向。
正缩在门旁角落里看戏的陆周谦登时暴起:
“啊啊啊——怎么奔我来了?!”
萧拓心道不好,疾速转身,一个后跃式踏过梁柱,掌中祭旗飞出。
同一时间,沈行约也朝殿门的位置飞步而去,口中喊道:“小陆,别!别开殿门!”
陆周谦惊慌失措,迎面是如一颗黑弹般疾射|而来的魔鸟,背脊则紧贴殿内,别无他法,只得克制地紧闭双目。
黑暗降下时,头顶上空传来巨响,魔化的海东青一头撞在门梁上,长尾扫出一道黑影,在出逃无望后,竟是选择背水一战,转身朝身后的两人袭来。
那一瞬间,祭旗爆发出刺目的红光,拦于两人身前,萧拓长手一捞,将沈行约护在身|下,不等他的金刀出鞘,陆周谦背后的殿门突然从中破开,一道灰影从天而降,麒麟石兽目现红光,跃入殿中后顺势一滚,一口咬住了不住扑腾,散发魔雾的海东青。
陆周谦双手抱头,数秒后方才睁眼,骇然望着眼前的一幕。
石兽四爪拍地,稳稳落于殿中,石质的身躯将地面凿出数个大坑,一时间尘土弥漫。
而方才落地的一刻,沈行约被萧拓带入怀中,玄鸟神力爆发的一瞬,两人被冲散到大殿边缘。
“差点忘了它……”沈行约最先爬起,站直身子。
面前的麒麟石兽垂首敛目,嘴间叼着喷散黑雾的海东青,来到了他的身畔。
“刚才,你成功了吗?”沈行约回首望向萧拓,他的脸颊一侧有数道擦伤的血痕。
“还是不行,”萧拓摇了摇头,方才他集中意力,尽力将玄鸟之力凝于一处,蓄积起来的力量,却也只能消灭它,无法将魔气从中剥离。
“没事吧。”沈行约走上前扶起了陆周谦,后者满头满脸是灰,冲他摇了下头。
危机解除,幸而三人都未受重伤,萧拓皱眉看向沈行约身旁,足有半人高的麒麟石兽,正想查看它口中魔鸟的状况,石兽发觉外人的靠近,错步挡在沈行约身前,朝着萧拓怒目而视,喉中还发出威胁般的嘶嘶低吼。
“这怎么办?”
沈行约觉得当下的情况有些棘手,抬手在石兽的巨石脑袋上拍了一下:“你不是打算,一直叼着这只鸟吧?”
麒麟石兽退开少许,依旧叼着那奄奄一息的魔鸟,瓮声甩了甩脑袋。
前番萧拓以祭旗困住这只魔鸟,出于种种顾虑,始终未敢拼尽全力予以重击。
而刚才危急之时,玄鸟的神力迸发,已对这魔化的海东青造成重创,又兼石兽突然出现,它体内似有一种与上古神兽同源的力量,轻而易举击破了魔的袭击。
此时,被魔化的海东青双目的赤色散去,嘴角淌出黑血,现出垂死之状。
“我明日就走。”
沉默少倾后,萧拓道。
如今他的行踪已然暴露,随时都将引来死士的追杀,为了寻仇,接下来还会与魔族继续纠缠,甚至攸关生死。
萧拓想到这里,忽觉得自己此行赶来皇城分明就是个错误。
“我与你一起。”
沈行约不假思索道。
陆周谦适时插话道:“……那我?”
“你留在皇城中。”
沈行约道:“若有什么异常,也能及时派人知会我一声,就这么定了。”
萧拓侧目看他,颊边的擦伤渗出少许血迹,而他的目光则带着明显的迟疑。
“别这么看着我。”
沈行约听着殿外传来的匆忙脚步声,猜测是行宫守卫听到这边响声,匆急赶来,便镇定了神色道:“我这边事情快忙完了,至于外族来朝……先让张衍等人顶着,又不是什么非我不可的大事,
……若说计较那些不着边际的朝廷损失,相比之下,当然你更重要。”
这时,禁军与守卫赶来,殿门外响起李肃的声音:
“陛下!那些刺客行踪诡秘,出皇城后逃向四面八方,末将已安排人手去追……目下暂无……”
“知道了。”
隔着破败的门栅,沈行约朝外吩咐:“一刻钟后,召朝臣到岁殿议事。”
回过身来,萧拓的视线仍落在他身上。
二人目光相视,萧拓的唇线紧抿,终究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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