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录

作者:暮晚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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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2章。最后一面


      眉目英俊的男人很快走到了他们面前,神色淡定,面色从容,眼底依旧阴诡莫测。似是早知道了似的,他与肖允及姜盛笃定地点了点头,便什么也没有说。
      肖允含笑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多问,转身便信步向秘密审讯室的方向走去。
      姜盛也只是眉眼深深地看了谌北一眼,向他微微颔首,便抬步跟上了肖允的步伐。
      谌北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意,不以为然地跟了过去,眼色在夜色里显得深邃而阴沉。
      一路无言。
      一直到肖允轻扣门扉,带着他们两人再度推门而入。

      谌北几乎是门被缓缓推开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淡定优雅地坐在蔺逐对面微笑自如的身影。在他们进来的同时,她和她对面坐着的特别专案组不苟言笑出了名的冷面王都侧过脸来看向他,眼神竟是一致的平和。
      谌北嘴角扬了扬,开口即是魅惑且带着些许埋怨的声线:“老婆,不是说出去不知咖啡厅见个故人就回家的吗?怎么又跑到蔺警官这儿来喝茶了?这么晚了还不回去,把我和孩子晾在家里不说,还害得蔺警官他们不能够正常下班,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他径直走到她身边坐下,懒懒地往椅背上后仰些一靠,一手抓起付茄萝自然地垂放着的右手,一手随意地放在桌上,侧眸便是向蔺逐轻松随意地幽幽道:“蔺警官不是说有些事情想要和我确认吗?说吧。把该说的都说清楚了,也好让大家早点回去休息不是吗?”
      肖允笑而不语地坐回了蔺逐身边,颇有兴致地在一旁看着戏。而姜盛则坐到了原本楚润旁听时在桌子另一边加的位置上,目光均匀而沉稳地落在双方身上,像是如同他所坐的位置一般,处于中立见证的位置。

      蔺逐拿出了原先被垫在笔录本子下面的文件,推至谌北面前,神色庄严,语气却是轻松,淡淡道:“其实也没什么。谌先生只需要好好看下这些文件,告诉我文件上的内容是否真实,你是否知情……若是知情,知道多少即可。”
      谌北侧眸扫了付茄萝一眼,付茄萝朝他明媚而轻松地笑笑。
      他不由得心口一滞。面上却只是挑了挑眉,松开了抓着付茄萝的手,身体微微前倾拿过了文件夹,随性地翻开开始浏览。
      因为多年经营不少产业的缘故,谌北看文件看得很快,极有效率。这大概是他们这类职业的通性,难得看得慢的时候,不过是装作细细斟酌的谈判战略而已。对此,蔺逐这个行业的也算是同道中人。
      如今,双方对垒,便没有了这些虚的套路的必要。更何况有些话,他们心知肚明却又不能够直接说破。这些事情,无论结果为何,早些了结对他们而言好处大于坏处。
      尽管如此,平静淡定依旧是他们各自习惯的伪装。
      谌北浏览着蔺逐递过来的文件,一如他随意而淡然地翻阅着新的一年下面递上来的年度报表,神情不变分毫。
      翻阅完毕后,他坦然地对上了蔺逐探究的视线。

      “谌先生,对于付小姐近年来所做的这些事情,你是否知情?——事已至此,希望你能说实话。毕竟到了我们依据事实处理时,你所说的实话会为你带来不小的好处。”
      蔺逐的视线攫着他的,他也不甘示弱地迎上。
      谌北神色坚定如常地盯着蔺逐,嘴角依旧含着他那变幻莫测、别有意味的标志性的笑意,一字一句确凿道:“很抱歉,蔺警官。我是个生意人,家里传下来到我手上的产业不少,再加上我自己有兴趣着手的,精力上确实分散不开,所以很多都交代了下去。对于这些事,我毫不知情。”
      “但无论如何,究竟是我身边极其信任的人犯了错,给你们添了这么大的麻烦,确实是我管教无方。对此,我很惭愧。这个人情,算是我欠特别专案组的。日后若是有用得到谌某之处,还请蔺警官不要客气。”
      “至于内子所犯之错,我无颜为其辩驳。但还请蔺警官明断秋毫,一来还原真相,二来为我整肃产业,三来……也莫要让别有居心之人占了无端的便宜去。期间需要谌某配合的,谌某定当全力相助。”

      开车来特别专案组的路不长,但谌北的思路向来转得很快,只要决定要做一件事,便是万般思虑,杀伐决断。他在来的路上想了很多,当把车在中央警厅的停车场稳稳当当地停泊好的时候,他便已经将下来自己要做的事情思虑得周全了。
      付茄萝那个傻瓜,费尽心思为了保住他,护着谌家。他就算是再生气,再不支持她的做法,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与她唱反调。他与她是夫妻,夫妻应当同心,至少在对外的事务上,要一致。
      但与此同时,他们互相尊重与独立。他拦不住付茄萝要做的事情,付茄萝亦改变不了他执意完成的想法。
      虽说事关非人类,他们相对来说力量薄弱很多,但并非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付茄萝既然敢于自投罗网,自然是有了一定的准备,不会让那些被捏造散布出来的消息随随便便地往谌家头上泼脏水。
      更何况谌家根基深厚,他在位虽然骄纵放肆,但在利益交涉上手段比他父亲更为老道,故而谌家才能够在他手上更加的发扬光大,以至于如此声名赫赫的地步。这些年来,他不仅做人类的生意,也做非人类的生意。即使自己不如非人类的寿命与法力,手里攥着的关系网还是可以搏一搏的。
      “他们”就算是再放肆,也不会明目张胆地和上界作对,与人类的大半利益联盟就此种下瓜葛也不是明智之举,其中周旋的余地并非没有,不过需要有心人用心揣摩体会出来而已。
      他生来便比别人敏感聪慧几分,对于这些事情,理解得要比常人通透得多。这些年来,他与付茄萝有所分工,各司其职,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有各自的秘密、手段以及相似的敏锐感官及对分寸的把控能力。
      定罪申报就算是特批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更何况照理来说这类事情不会张扬狠绝地处理,他有足够的调用他的关系网补救的可能。
      只要付茄萝还活着,无论是什么判决,他都能够将它推翻。她是他的人,谁也不能够将她从自己身边夺走,毋庸置疑。哪怕,那个人是付茄萝自己。
      他答应过付茄萝的话,他会做到。相应的,付茄萝答应过他的话,他也会逼着她如他所愿地做到。说好一起下地狱的,付茄萝,你别想跑。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朋友,也没有绝对的敌人。人类世界如此,非人类世界亦然。值得庆幸的是,他的手上从来不缺乏能够用来谈判的利益砝码。无论是特别专案组也好,“他们”也好,就算是真的动手,也逃不过一场与他的谈判。
      在看到那个女人久违的身影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这二十年后与“他们”这些明里暗里的陌生故人的会面是在所难免的了。这一次,是输是赢,孰是孰非,不到最后一刻,还不能论定呢。
      “他们”是二十年前那件事的复仇者,他又何尝不是。

      联系蔺家姑姑说过的话,蔺逐并不难理解谌北的意思。
      不过这么看来,姜盛的态度更加地耐人寻味了。按照他和谌北的年纪,对于当年的事情尚且颇有印象,那么姜盛这个从小便孑然一身、单凭个人能力就早早地到这纷乱俗世里求生且立定脚跟的人,自然知道的不会太少。
      那么,他具体究竟知道些什么,对此持怎样的看法,是否能够在关键时刻给予他必要的帮助与指引呢?
      人性复杂,社交纷扰,人与人之间总是隔着难以言清的界限与隔阂。很多时候,至亲至近之人尚且无法跨过,更别说是不相熟之人了。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纠葛,当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纵使他也早早有所作为,走出了一番自己的天地,到头来能够追随到的也不过是耳目口鼻所能感知的真相而已。对于人心的真相,他仍是不解,甚至迟钝不觉。
      或许,这就是他此生难以跨越的那道坎吧。也正是因为他跨不过,所以很多事情他都看得朦朦胧胧,完全的真相也只是在若即若离的地方飘忽不定,让他触碰不得。

      “谌先生放心。蔺某别的不敢轻易保证,但从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职责之内的事,我自会处理得当。”
      收敛起脸上严峻肃然的神色,蔺逐的神情显得相较平时平和了许多,显得更具亲和力与信服力。他似是选择相信谌北今晚否认的话语,并且不打算深究什么,反而是以有些疲惫的姿态合上了谌北退还回来的文件,简单地收拾了下桌面上的东西,便宣告了今夜这场审讯问话的结束。
      “今晚劳烦谌先生特地走一趟了。谌家事务繁忙,我们不敢耽误,谌先生还是早早回去歇息吧。不过付小姐是确凿的涉案人,是不能同你一起回去的了。如果对谌先生的日常生活及工作造成了不小的困扰,我们也只能表示很抱歉了。”
      “我理解。”谌北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眉眼间的阴诡散去,倒也柔和了几分。

      结束了与蔺逐的正式对话,他才转过身来正对上身旁安静端坐了许久的女人。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说话,只是含着温婉的笑意默默地看着他。
      现在,亦然。
      而他从开始和蔺逐交谈后,便没再看过她。尽管知道她温柔似水的目光一如既往地落在他的身上,尽管他心里抑制不住地想紧紧地攥着她的手、盯着她逼问她“付茄萝你究竟想干什么”。
      但是他没有。事实证明,他是个胆小鬼。他不敢去看她,因为怕自己做出失控的举动。可现在把能够说的话都说完了,他不得不把她留在这里离开了,他又很具有讽刺意义地后悔了。
      他应该多看她几眼的。毕竟接下来,可能有相当一段时间见不到她了。原本以前不觉得什么的,可今天在家里和孩子们等着等着不见她回来,才知道这不知道具体归期的等待是多么的煎熬。
      但他不能够在这里倒下。茄萝在这里,至少比在他的身边安全。
      特别专案组之外,便是他的战场了。从来都是他利用他老婆,这一局,他自然也不能够输给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可怕女人。

      他眸光沉了沉,紧紧抓过付茄萝的手,拉到自己面前便是手背之上的一记轻吻,神色温柔而缱绻:“老婆,你要相信我——再等一段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很快,我就会把你接回家。在那之后,你哪里也别想去。
      神情,语气,还有那个轻浅的吻,都极尽温柔不舍的情意。偏偏紧紧攥着她的手,隐隐透露出阴鸷与偏执的气息。这些,就算旁人看不出来,被攥着手的付茄萝也能够清楚地感受得到。
      但她却似是毫无察觉一般,完全没有痛感似的任由他攥着,眉目轻浅而温柔,同样极尽缱绻神色地与他对视,耐心乖巧地听着他的承诺,而后轻轻地落下一个“嗯”,似是对于谌北的安排全然接受。

      “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想和我说的吗?”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好歹他们是新婚的小夫妻,这个女人就这么把他打发了?谌北挑了挑眉,神色里毫不避讳地露出了几分任性的不悦来。
      付茄萝哑然失笑,轻轻回握他修长有力的手,浅笑着哄他:“你说的话,我都记得。老公,你答应过我的,也可别忘了。”
      她望着他,清澈温柔的眼波里便干干净净、心无旁骛地都是他,像是醉人的春风美酒,点点滴滴地无声地将他整个心都浸润与淹没,似是仅仅这一眼,就足够将他的心填得满满当当。
      原来,这么多年他都活得不算太贪心。或者说,他没有他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贪心和无力。这样,似乎便是够了。
      其实……能够再贪心一点也说不定。反正值得。
      “自然。”谌北勾唇爽快地回应。

      一旁静坐听着的姜盛站了起来,向在场的人点了点头致意,便带着东西起身往外面走去。谌北顿了顿,极轻极缓地放开了手里攥着的人,站了起来。
      这么走了似是不够,谌北又伸出了另外一只手,像是哄茄兰似的轻轻地拍了拍付茄萝的脑袋,宠溺地低声嘱咐了句“好好的”。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这么地做了,或许,是由于自己比想象中还要舍不得。
      他垂眸看她,她依然是那副温柔缱绻、眉目如画的模样,依然是满眼满心里只有他,只不过潋滟的眼波里也同他一般多了一丝错愕。
      但错愕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她一如既往无奈而纵容的温婉优雅,而后是同样熟悉的略带嫌弃的委婉的逐客令,以往听来都是无奈且嘲弄的娇嗔,或是对于他敢于怀疑她能力的恼怒。
      她向他正了正身子,坐姿端庄而优雅,一派当家主母的不可被坐姿劣势所扼杀的温柔霸道的气势,眼波粼粼地注视着他,浅笑道:“老公……再见。”
      谌北,你该走了。

      谌北眸光一凛,偏这女人从来不吃他这一套。只好暗叹一声,收回了手,向蔺逐和肖允点了点头,也径自离开了。
      原本想临走前回个头,可偏偏一路目送着他出去的落在他背上的那道温柔而霸道的目光不允许。他以为以后还有的是时间和她秋后算账,于是也就挺直了腰杆,就这样地推门走了。
      可后来他才知道,这是她为他们这一生纠缠剧本擅自写下的最后一面。
      而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竟草率匆匆至此。比起他们之间所有盛大、放肆、复杂、零碎的起承转合,竟只留下最后那醉人谎言的潋滟一眼。
      他从未想过,他们的最后,会是这样——
      他披星戴月而来,却只得她一句再见。
      而这句“再见”,与她先前所有与他说过的涵义都不相同:不是很快我就会回到你身边,而是她已然决定与他诀别。
      这个女人婚后给予他所有的温柔缱绻,为的都是与他彻底地道别。在他犹豫迟疑着开始向她走去、尝过甜头后试图更贪心一点的时候,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放开了他的手,走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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