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万尘负昭雪(3)
沿着一路的灵泉脆响走到了明镜台的议事殿时,白玉京又飘起雪来。晨雪迎着日曦而出,寒冬时节,竟也显得温暖。
檐下珠玑呤呤,不多时,莫白被召入殿。彼时殿内刚走了几位星神,剩下的只有唐迟和新一位的朱雀方神薛池。
莫白作揖行礼,道:“南司官安。朱雀方神安。”
薛池穿的依旧是朱红色的襦裙,因为隔了千年归故乡,在南华仙池的滋养下也愈发灵光飘然,周身都围着一层若隐若现的金色光辉。不知道是不是莫白的错觉,他总觉得薛池的额间也有着相似的光辉,时隐时现,不用心几乎看不到,与她周身那灵气丰泽的光辉不同的是,她额间的光是丝线状的,且是朱红色的。
莫白心道可能是灵气加身就是格外不同些,便不放在心上。
薛池见了他,也施礼道:“莫公子。”
莫白略微一笑。
唐迟道:“青风,此番我召你前来,是为了青丘一事。入秋时青丘难民便无所依凭,遗留祸患,你去药堂带上草药,将他们好生安顿了吧。”
莫白道:“是。”
唐迟道:“方神殿下,青丘此番病乱不止,许是神佑稀缺的缘故,劳驾方神,一同前往。”
薛池道:“是。”
唐迟道:“方神殿下卯时未临便来议事,怕是连早膳也没有用,我瞧窗外正在下雪,估计要待到雪停才能去往青丘,不如殿下先回行宫,由仙侍服侍用过早膳在启程吧。”
薛池施礼道:“谢南司官关怀,如此,我便先失陪了。”
唐迟微笑颔首。
莫白作揖道:“恭送方神殿下。”
薛池微微点头,朝后退了几步才转过身,自议事殿的正门离开了。
一直到目送薛池的身影没入门扉墙角,唐迟方才起身,对着莫白开口:“青风,前些日子宋府的结界松动了不少,有些贪生怕死之辈也从中跑了出来,躲到了无人觅处,依你看,我应当派谁前去加固结界。”
莫白闻声,便道:“宋将军府的结界一直都是由南司官一手操持,若是下派,如今方神殿下急于前往青丘山,以我之见,当是星神殿下最为合适。”
唐迟道:“你自幼时便与宋府往来频繁,难道不想去看一看吗?”
莫白心下奇怪,但不容多想,便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宋将军府不再似从前坦荡光明,我前去,不过是图惹是非。”
唐迟看向莫白,隐晦一笑,沿阶而下,道:“青风,你是念及你和离人的旧情,怕触景生情吗?”
莫白心中登时警铃大作,作揖道:“南司官明鉴,我与那罪神,从无旧情可言。”
唐迟下阶的步子一顿,旋即又继续朝着殿中央走去,笑道:“青风啊青风,你真是从未让我失望过。”
莫白躬身一笑,道:“南司官过誉了。”
彼时唐迟已经缓缓走到了莫白身前,见他又躬身,便向前扶住了他,道:“快快请起,不必拘礼。卯时仙侍备下了早膳,我命他们稍晚些乘上,这时候应该已经送到内殿了。我瞧着你风尘仆仆,想也是未用过早膳,不如去吃些吧。”
莫白的胳膊被唐迟抬着,一面又对上唐迟和煦的笑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话了。
见状,唐迟又道:“实不相瞒,这早膳是我特意为你备下的,还望莫卿赏我一个面子,不要推辞才好。”
闻言,莫白只觉得心里怦怦直跳,颇有些脸红心跳之感。须臾,他才木讷的点头,承了下这一份荣宠。
见莫白答应下来,唐迟不禁开怀大笑,旋即挥手传来仙侍,嘱咐道:“莫卿不喜甜食,记得端腊肉粥上去。暖粥养身,事不宜迟,你引莫卿过去吧。”
仙侍得令,向唐迟行了礼后又向莫白行礼,便恭恭敬敬地引莫白去了内殿。
待莫白被引去内殿后,唐迟又飞鱼传讯,将唐施从行宫里传了过来。唐施因为早些时候和宋辞吵了一架,这时候火气正大,一见唐迟笑意盈盈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于是一入殿,礼也不做了,便道:“你找我来做什么?”
唐迟瞥了她一眼,道:“怎么,这是没说服宋佳人?”
唐施嗔了唐迟一眼,道:“我怎么可能说服得了她。你快说为了什么事召我。”
唐迟道:“莫青风刚刚来过。”
唐施道:“与我何干。”
唐迟道:“你替我观察一下,绝不要让他和宋府的人有任何来往,即便是姑姑也不行。”
唐施道:“姑姑可是功臣,她始终同我们站在一起,你忌讳宋府的人,为什么也要忌讳姑姑?”
唐迟道:“宋离人毕竟是她的儿子,若是她什么时候心软反悔了,还想再见自己儿子一面也未可知。都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多一点警惕总是没有错。”
唐施道:“天下都将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兄长何故还要如此谨慎?”
唐迟道:“怕只怕临门一脚,一点差池便足以要人性命。碍手碍脚之人尚未除尽,我便难以高枕无忧。”
唐施上下打量一番唐迟,挑眉道:“即便是姑姑吗?”
唐迟手中把玩着一盏粉翠琉璃,道:“挽音,你要知道,为了这件事情,我等了成千上万年,还有什么是我不能做的?”
唐施嗤道:“兄长英明。不过……”
唐迟道:“挽音,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为宋佳人求情,也要先能劝服得了她,否则留下也是个祸患。”
唐施颔首,凝重道:“兄长,你要杀害宋府的谁都行,可佳人不行。”
唐迟挑眉,似乎是觉得好笑,便噙着笑看向唐施,道:“为何?”
唐施不甘示弱地看了回去,久久没有回音。
*
东境,昭合。
小雪时节,萧风纷纷,芦花满天。
一群穿着银灰色盔甲的仙兵在天虞山下徘徊,手持长矛或长剑,驻扎之地皆是燃烧着火把,雨雪天气火把总是不受冻,所以这火把的周遭也被施了仙术,使得橘红色的火焰外笼罩着一层冷冷的蓝色银辉。若是站在高处往天虞山脚下看去,只能看到在东境与北冥交接的地带,有大片的银灰色在徘徊,像是一只游移不定的画笔做的画。
寒风吹彻,砭人肌骨,仙兵皆是盔甲之中还穿着绒衣,露出来的肌肤几乎没有能看的,要么是皲裂,要么是冻伤的红色。山脚下是一望无际的银装素裹,除却风声,余下一片静谧,仿佛是某种死亡之境。
都说北冥之人善梦境之术,指不定他们真的就游走在某个隐秘而盛大的如梦令里也未可知。
轮值的一种仙兵手持着火把,面色凝重肃穆,往山上走去。雪地被踩出一片脚印来,不多时,朔风夹着寒雪一吹,脚印又了无痕迹了,仿佛是风雪吞噬了这群仙兵一样。
这样的光景日复一日,即便是被莫名其妙派了个守边疆的苦差事,这群仙兵也毫无怨言,只是如一日地苦守着。等到这一批山腰上正当值的仙兵被换下来,下一班去山腰当值的一队仙兵大概要等到明日晨间才会换上去。
渐渐地,远处吹起的风夹带起黄昏日暮的颜色来,大雪长飞,不知不觉便到了星垂天际了。几个受冻受得厉害的仙兵施法燃起了一个篝火,围在一起烤火取暖,一边取暖一边交换信息,怕守疆守得不得当,一不小心就被革职了。毕竟如今世风日下的,朝令夕改也是常有的事情。
正讨论得起兴,忽然风越刮越急,雪也愈来愈大,不一会积雪便没过长靴了。仙兵见情况不对劲,灭了火正准备仔细瞧瞧,岂料一股长驱直入的大风刮了过来,吹起来的飞雪像是利刃一样,割得人脸生疼。
雪崩是从半山腰开始的,起得怪,也突然,正因如此,仙兵没有什么防备,一场暴风雪过去,这群从东境仙宫下派来的仙兵几乎没有活口。
深厚不见底积雪之下,安静埋葬着的是无数无言的仙兵尸身。
翌日,第一缕晨曦照拂天虞山,山脚下一片白雪皑皑,前几日那些银灰色的身影早已不知所踪,整个苍山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寂静之中,因为少了那些带着活人气息的色彩,使得山间的苍白更为诡异悚人,就连风中都夹带着死亡的苦涩气味。
辰时,天虞山雪崩,一众驻守的仙兵无一生还一事便传到了东境仙宫,消息最先到的,自然是桂堂东。
东境大帝江誉天的丧葬之礼一直到昨日才一切敲定,紫阳殿一直没有为新任的储君腾出来,所以江廷也就一直住在自己原来的居所。
前来报信的的星神易青丝急匆匆传完后,江廷听的眼皮子都没舍得抬一下,看上去十分不以为意。见易青丝说完了,他挥挥手,命易青丝下去了。
待易青丝走后,他蹙起眉来,面色痛苦的扶额。昨天夜里他没有睡好,晨起时就一直头痛,本以为是染了风寒,原来是预感到了天虞山的噩耗。天虞山和南山南一带的仙兵都是他遣派过去的,当时之举算不得急中生智,早就猜到唐迟会有所察觉,知道江廷派出去的仙兵是为了提防他,但是没想到唐迟动手脚动得如此干脆利索,悉数戗杀一个不留。
果真是越慈眉善目的人,显露出爪牙来,便越是心狠手辣阴戾非常。
窗外不时有风雪声传来,萧条寒气不断。如今江夜算是无罪之身了,可就他做的那些事情也不能常在仙宫走动。江廷便在暖房之中坐了一会,待到头没有那么疼了,才起身披上氅衣,去了月佘宫。
从桂堂东到月佘宫的路程并不远,一路上风雪大,原本在暖房中已经不多作怪的头疼又被寒风吹了起来,等过了月佘宫的结界入殿时,江廷觉得自己已经头疼欲裂了。
头疼多怪事,越过门槛时一阵头晕目眩,江廷甚至觉得自己瞎了的那只眼睛看到了一些东西,不等他仔细看就什么也没有了。等这只眼睛一闪而过的怪情过去后,江廷觉得自己的头疼也渐渐缓和了不少,一抬眼,就看到殿内面对面端坐着两个江夜。
过了会,江廷才反应过来,是他来得正巧,赶上了江深也来找江夜的时候了。自玉瑶台降罪过后,这是这三个兄弟火陨天劫后第二次见面。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