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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兽
‘咔哒’一声,像是石块掉落发出的声音。
沈行约从迷蒙的梦境中转醒,视线启开一条缝隙:
大殿内空荡荡的,通铺的青石砖上,一道灰影倏忽闪过,眨眼间便消失在角落的暗影处。
沈行约疑惑地皱眉,推开萧拓搭在他颈前的手臂,随手抓了件衣服,摸索起身。
夜风清冷,呼啸着灌入殿中,吹得两旁柱帷微微晃动。
月光从旁照入,被窗棱拦成数段,黯淡的光影落在青石地砖前,他修长的脚踝上。
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沈行约步履谨慎,来到殿柱后方,正回手去摸兰錡上的佩剑,手指却被一片温热覆住。
沈行约蓦地回头,正对上萧拓垂眸看他,略带慵懒的目光。
“怎么醒了?”
沈行约没有答话,神情依旧带着严肃,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好像有东西进来了?”
两人对视,大殿内静悄悄的,只有彼此呼吸声清晰可闻。
除他二人外,连个鬼影都没有。
萧拓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无奈地抿起唇角,俯身抄过他的膝弯,将人打横抱起:
“你在说什么鬼话?”
沈行约:“……”
“别闹。”
沈行约轻推他的肩膀,叫停了萧拓想要转身的动作:“我没看错,刚才应该有一个……什么东西过去了?”
说着手指往下,顺势勾住了对方的衣领:“去看看那后面……”
萧拓便抱着他,往沈行约指示的地方走去,到转角处时,二人面前忽然出现了一道黑影。
沈行约皱了皱眉,一副不确信的神色,以目光示意。
随即,帷幕被扯开,现出一旁摆设的措金赏瓶,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就这个?”
萧拓居高临下地朝他扬了扬眉。
帷幕层叠散开,遮住了赏瓶凸出的一角,不等沈行约反应,他又快步折回榻前,将人按倒在榻上亲吻。
“还想骗我?”
萧拓轻咬他的嘴唇,带着灼热气息的吻一路往下,高挺的鼻梁抵在对方颈侧:“刚才说什么都不肯,这会儿倒是不困了……?”
矮榻上,残留的余温还未散去,凌乱的床|笫间,充斥着纵欲后留下的淫|靡气息,沈行约回想着方才的那一幕,一时分神,双手交叠着,被对方按在头顶上方。
衣衫被扯开时,大殿的青石砖上,一道金属的磕撞声泠然响起。
两人同时停下动作,朝那声源处看去。
此刻,空旷的大殿中央,一道灰扑扑的兽影从帷幕后头钻出。
硕大的兽爪贴地移动,那兽影上身低伏,嘴间还衔着一块长条形的铁质武器,朝着榻前试探靠近,至相隔一段安全距离,它选择停下动作,踞坐等在殿中。
沈行约撑臂起身,与萧拓相视一眼。
少时,殿内铜盏又复亮起。
昏暗光线下,后山消失的那只麒麟石兽竟凭空出现在了大殿之上,原本庞大的石躯明显收敛,却仍比寻常猛虎的身形大了一倍不止。
更令人意外的是,麒麟石兽还带回了沈行约遗落在帝陵的天子剑。
沈行约一把扯过衣领,朝萧拓作了个显而易见的表情,随即站起,脚步试探地朝那石兽靠近。
“当心点。”
萧拓只得跟了过来,见沈行约半猫着腰,伸臂过去,想要接过石兽嘴间衔着的宝剑,只道不妥:
“你确定,它是来找你?”
“这不废话?”
沈行约目光警觉,一步步靠近,便见面前石兽突然站直了身子,口中发出嘶声,骇得沈行约连退数步。
萧拓在身后揽住了他,一手按住刀柄。
两人的目光同时朝向石兽。
只听‘铛’的一声脆响,麒麟石兽双瞳奇异的红光一闪,随即吐了吐嘴,衔着的天子剑砰然坠地。
沈行约那神情霎为奇异,侧目看了萧拓一眼。
丢下剑后,石兽顺从地退步,缓缓将四爪伏地。
石质的身躯侧倒下去,一个轱辘,竟是在殿上打了个滚。
郊祀当日,后山发生地动,镇守帝陵的麒麟石兽突然苏醒,竟一路寻到皇城中。
次日天光放明,这则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成了朝野奇谭。
在这件事上,沈行约干脆选择顺水推舟,借此向朝中传达了关于妖魔之事的消息。
对于昳口中,那个随时可能到来的人族劫难,则隐晦地透露了一点风声,为的就是等那一天真的到来时,众人心里有个准备,真的乱成一锅粥了,也不至于维持不了局面,彻底陷入恐慌。
而令沈行约更感到意外的是,他仿佛天生就拥有驾驭这只镇墓兽的能力。
沈行约能全凭本能地解读兽语,对其发号施令。
每当他的手掌抚过麒麟的兽脊,上面都会泛起流动的光纹,似是相互之间,形成了某种通感一般。而这种能力仅在他一人身上得到了验证。
不论是萧拓还是陆周谦,都没法取得石兽的信任。
麒麟石兽对所有人都表现出一种提防的敌意,唯独在面对沈行约时,才会展现出顺从的一面。
“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院中初雪消融,陆周谦立在树影下,语气有点酸溜溜的:“这石头兽成了你的坐骑了?”
不远处的廊柱旁,麒麟石兽沐浴在冬日干燥的阳光下,正一动不动趴着晒背。
沈行约埋头在御案前,头也不抬道:“你也可以再试试。”
“还是不了!”陆周谦当即道。
想起昨日,他被这石兽追赶的场景,陆周谦仍心有余悸,转而问道:
“你那男朋友呢?”
沈行约将简帛朝旁递过,与王福交待了几句,道:“他有自己的事情忙,倒是你——”
沈行约停下手中笔,抬眸打量起陆周谦。
自打两人再见,陆周谦在这个朝代所面临的生存危机彻底解除,便彻底松懈下来,整日无所事事,俨然一个皇廷的闲散人员。
而沈行约自己是个闲不住的,又赶上朝廷多事之冬,看着陆周谦整天游手好闲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想自己找点事做?”
“哦,”陆周谦从树影下走过来:“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沈行约连连摆手。
朝堂的事有他全权打理,又有百官代为施行,这里面自然没有陆周谦什么事,沈行约只是怕他这样下去闷坏了。
毕竟在他看来,一个人若是不找点事情做,总觉得一天像是白活,虽说他也总有抱怨懒怠的时候,可那些只占少数。
“你不懂,”陆周谦眯起眼睛,坐在躺椅上打盹:“生命在于浪费。”
沈行约:“……”
身侧,王福将各类简帛文书归类,放到一旁,又道:“陛下,李肃在殿外求见。”
“宣他进来。”
片刻后,李肃来到后院竹亭下,一株清攫的梅树前,沈行约的御案放置于此。
“陛下。”
李肃到得案前,依旧跪地朝他行礼。
经过前几日的一番密谈,李肃虽知晓了他与陆周谦的身份,可对待沈行约的态度一如往常,没有丝毫变化。
“……您交代的事情已办妥了,”李肃朝他回禀上次盗窃帝陵的善后工作,随即整袍起身,沈行约便抬手,命人为他赐座。
“你做的很好。”
“还有一件事。”
李肃又道:“陛下,叛党侯氏、冯氏皆以定罪,而其余党羽也已擒捕入狱。
只是眼下……冬日行刑之期将近,这二贼竟还提出,想在死之前求见陛下,说是有重要之事,非要亲自报与陛下听……”
按照燕国传统,凡朝中首恶之犯,重罪者须处极刑,行刑之期往往定在冬日,雪深时处决,以效法古制。
而自从沈行约回到朝中,工作的重心就全都放在了处理内政上,几乎没什么时间过问刑狱之事。
听过之后,沈行约略微转过目光,带着稍许询问之意。
李肃道:“回陛下,这二贼在狱中受刑,无论如何都不肯吐出半个字。”
沈行约若有所思。
以侯雎和冯皋二人的性子,若不是真留了所谓后手,断不可能拖到最后一刻才说,保不齐这当中还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知道了。”
略顿了一下,沈行约点了点头。
少时李肃退下,卧在长椅上的陆周谦抻了个懒腰,开口问道:“哎,小约,你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沈行约呷了口茶,抬手在脖颈处按了按。
“你还真打算召那两个老头殿前问话?”
陆周谦起身,走过来看着他道:“这二人从前把持朝政,倒行逆施,干的那些勾当你别忘了,临死时倒想起来又话没说完,这可能吗?依我来看,多半是骗你的。”
沈行约揉了揉额角,这会觉出有些乏了,低声道:
“再说吧,左右还有一段时间,等朝野的形势再稳定些,我再亲自去诏狱一趟。”
陆周谦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只是怕你被人骗了。”
对面廊下,麒麟石兽缓缓睁开一只眼,鼻翼翕动,沈行约目光一瞥,沉吟道:“近来朝中离奇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也难保那两人没藏了什么猫腻。”
陆周谦压低目光:“你觉得会是什么?”
不等沈行约答话,王福在旁通禀,称张衍正在殿外候着,沈行约便摆手让陆周谦一边玩去,少许张衍入内,行礼后道:
“陛下,游羌部落的统领南下了,队伍在北地郡的关卡外,请求入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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