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祸孽

　　三天的软禁之后，聂昀昭终于见到了他想要见到的人。看到那人的脸他终于放下心，几步上前抱住他：“霍叔叔。”

　　“事情都解决完了，回家去吧。”霍启渝也回抱住他，轻声道。他跟着霍启渝离开庄园，发现谢焓正靠在门外的车边点着烟，看到他们出来给他们打了个招呼，然后将刚点好的烟递给霍启渝。

　　他以前倒没发现他们关系这么好。

　　回来的路上程望给他打了个电话，对他最后居然能毫发无损出来表示讶异并劝告他别再作死，“我会退学的。”他说，“很遗憾，没有办法陪你考试了，祝你面试顺利。”

　　“消息滞后了，朋友，我面试已经通过了。而且我决定好好念书。”他的声音带上了一点怅然，坚定语气中微微的一点，“我还是想尝试，我对电影有足够的爱，哪怕陷入瓶颈我也想要打破它。”

　　“恭喜。”他祝贺道，“下个月有一场，嗯，家庭联谊，在纳帕岛。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过来。”

　　“我当然会去。但我很好奇，你跟你前男友和好了？能在一场聚会里和平共处了？”

　　“那场家庭联系是他考研上岸的接风宴。”聂昀昭望着窗外，“我会跟他道歉的。”

　　，

　　霍霖永远没有想到，他闭关考研的时候，外面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焦急万分地想冲去美国找人时他舅舅一把拉住他：“事情都解决完了你去添什么乱？想见人跟我去纳帕岛！”

　　然后他跟着沈乔去了岛上，游艇靠岸前他就看到了那个棕榈树下的身影，他恨不得凌波微步直接渡海飞奔，可游艇靠岸后，他内心的胆怯却又占了上风，对近在咫尺的人望而却步。

　　他下意识像小时候那样抓了抓舅舅的衣袖，沈乔嫌弃地把他甩开，找自己男朋友了。

　　然后海岸边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聂昀昭主动走到霍霖面前，看着眼前那张已经渐渐没有少年稚气的脸，想说什么，却又一直踌躇。

　　这几个月他一直在想，为什么他出国前，他不去试着喜欢霍霖呢？

　　天生的性向与性格的顾忌不过是借口，他心中真正的答案是，他不敢试。

　　他不敢试着喜欢霍霖，不敢尝试着把他当成爱人而不是弟弟，他贪心又懦弱，既想把这个最重要的人锁在自己身边，又害怕自己会沉沦执迷。

　　他自以为的自由和梦想织成了大洋彼岸的幻梦，而他恐惧霍霖会束缚住他离开的脚步。

　　“小霖。”他低声叫了霍霖的名字，“我回来了。”

　　“那以后呢，你不走了吗？”霍霖问。

　　“不走了，就留在北京。”他说，“你呢？”

　　“我就没走过，也不想走，九月份还要去学校读书。”霍霖低声嘟囔道，他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扬起一个笑，“我不想离家里人太远。你留下来也......很好。”

　　他眼角眉梢里是藏不住的欢喜------他总是这样，藏不住事情，即便从家人的羽翼下走了出来也不想离开巢穴------但谁说人就不能选择被人庇护的一生了？

　　他微微弯起唇角，伸出手抚摸着霍霖的头顶，这曾经习惯的动作如今做起来其实并不陌生：“你想要独立出来，那你是希望一个人生活，还是让另一个人陪你？”

　　“我......”霍霖张开嘴，与此同时他心情雀跃，知晓一种他期待的已久的事正在发生。

　　“我可以照顾你。”聂昀昭深吸一口气，对霍霖说，“小霖，你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来喜欢你吗？”

　　海风刮过他们的脸孔，霍霖呆呆地看着他，呐道：“你喜欢我吗？”

　　“嗯，喜欢。”他弯起眼睛。

　　“什么时候喜欢的？”霍霖不依不饶。

　　“很早......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霍霖静了静，而后已经止住的泪忽然又涌了出来。他手忙脚乱地扯着纸巾，竭力撑出得体的笑容：“对，对不起，昀昭哥哥，我太高兴了。”

　　你哪用对我说对不起，一直对不起我的人都是你。

　　是我的自私让你痛苦，也是我的任性让你担心。

　　他们沿着海岸线散步，正好程望打电话过来。他说他已经到了码头，刚刚蹭了一个要上岛的人的游艇：“‘五月号’，船头是红色的，应该很好认。”

　　“‘May’？”聂昀昭试探性问。

　　“嗯，你认识这艘船？”

　　“我将来会继承这艘船。”聂昀昭举目望海，“Vinson，你遇上我爸了。”

　　“哦，你爸啊。”程望说，他忽然压低声音，饶有兴趣地说，“你爸比你好看。”

　　聂昀昭：“.......！”

　　，

　　太阳开始下沉时，谢焓走到霍启渝旁边。霍启渝正在点烟，但海风令打火机的火苗飘飘忽忽，谢焓走上前，替他挡住风。

　　“谢谢。”霍启渝如愿点燃了烟，又递给谢焓一根。烟雾被肆虐的海风很快吹散，谢焓忽然有些恍惚，曾经你死我活，这多年来也勾心斗角互相提防的两个人，居然也有在海边一起平静地抽烟的时候。

　　“霍二。”他叫起那个他习惯的称呼，这些年这么叫霍启渝的人已经很少了，于是他这样的称谓反而有了独属般的仪式感，“你知不知道，你曾经差点就死了？”

　　“你想杀我吗？”霍启渝吸了一口烟雾。

　　“我已经请好了去杀你的杀手，在他的刀面前你根本没有机会拔出枪，刀刃擦过你的喉咙，你就死了。”谢焓生动地描述着，他刻意留意了霍启渝的眼神，从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惧，“你很庆幸吗？”

　　“那你为什么没有杀我？”

　　“因为那通电话吧，难为你马上赶着参加你小舅子的颁奖典礼，还记得跟我打电话。”谢焓拖长了音，“怎么，你原来没打算那个时候打那通电话吗？”

　　“对。”霍启渝说。他左手夹起烟，右手覆住自己的脸孔，深深吸了一口气。

　　谢焓一时也无言。

　　如果没有那通电话，他请的杀手会毫无疑义地在那条路上杀死霍启渝，那如今的情形，那在百米之外的沙滩上聚会着的人，他们的命运都将走向另一条岔路，而那条路必然不会比现在更好。

　　幸好霍启渝打了那通电话，让乱局与混战，平息在了开始之前。

　　“你二十岁的时候，是不会怕死的。”他对霍启渝说。那个曾经锋锐得不可一世的男人最后还是任由岁月磨钝了他的锋刃，他惋惜失去了一个野心勃勃的对手，却也庆幸多了一个平和的盟友，“当时你也没想过，你会去学校里做一个教书匠吧？”

　　“我确实没有想过，但我很满足现在的生活，我害怕离开我的家人。”霍启渝笑了，如同任何一个平凡的丈夫与父亲，然后他掐灭了烟，回到了自己妻子的身边。

　　无情未必真英雄，怜子未必不丈夫。

　　他未曾后悔过自己曾经雄心壮志的年少，却也庆幸他最后拥有了现世的安稳，能给妻子一个丈夫，能给孩子们父亲和整个完美的人生。

　　，

　　霍霖从恍神中惊醒，身边，理发师仍试图劝说他：“确定要都剪掉吗？我很少看到男孩子留这么长的头发，如果是害怕不方便，你可以稍微留一点。”

　　“都剪掉。”霍霖肯定地说，理发师叹了口气，还是认命地拿起了剪刀。

　　镜子里，黑色的长发正一缕缕下落，那样的自己陌生又熟悉，他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到已经很久没有动静的微博上：“我们重新开始吧。”

　　门边，聂昀昭收到特别关注的消息，轻轻笑了起来。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