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不完美小孩

　　也不知道谁出的主意。学校教学楼后的孔子像前被摆了各种零食，外加盒健胃消食片。
　　冯雨晨郑重其事的把最常用的2B铅笔放到孔圣人面前，按着秦思娴的头鞠了三躬：“学生们不求考得全会，只求蒙得全对。”
　　秦思娴站直了身：“我感觉我应该再去拜拜牛顿跟安倍。”
　　冯雨晨大笑：“你倒不如去撺掇李华跟他那个在国外的笔友断交，外加别替人策划那么多活动，也省得你写英语作文。”
　　李华兄还在英语书上呆着，一时半会也见不到。秦思娴逮住身旁拔腿想溜的平安，握着它的爪子冲雕像拱了几拱。
　　孔夫子大人，保佑学生篇篇过稿，然后给平安买多多的骨头。
　　平安一点也不明白女主人的苦心，巴巴盯着雕像下的乡巴佬鸡腿。
　　冯雨晨笑：“真是条馋狗。”

　　让平安惦记着的贡品是一点点不见的。先是容易坏的水果，再是真空包装的凤爪猪蹄，最后连放着的本子和笔都没了踪影。
　　没了2B铅笔的冯雨晨在寝室里头跳脚：“我好不容易问上一届考上浙大的学姐讨的。谁啊？缺德到连一支笔都不肯放过！”
　　考上名校的学长学姐的文具一贯抢手。高三生们总希望自己能沾沾学霸的气息。这不是迷信，这是对未来前程的期待。秦思娴倒不需要这些，成晨的笔袋永远对她敞开。
　　“可能是被扫地阿姨清理了吧。”秦思娴随口安慰道，“回头我帮你问我朋友弄支来也是一样的。”
　　以一中高到惊人的一本率，让林萱路上随便拉一个返校看老师的学姐要笔就能满足冯雨晨的要求。虽说问成晨讨更省力，但不知为什么，秦思娴不想这么做。
　　她不希望成晨的好被太多人看见，就像她其实并不希望平安被太多人摸一样。本质上，18岁的秦思娴一直是个占有欲很强的小孩，哪怕她看上去还算好说话。
　　“扫地阿姨哪里有这么勤快，我们操场垃圾箱还满着呢。我怀疑是学校里那群小动物们干的啦！”冯雨晨嘟囔。
　　平安成了人气选手后，校外的商家看到了商机。装在玻璃缸里的小金鱼，抱着瓜子啃得欢的松鼠，还有一只只毛茸茸圆滚滚的白兔。一溜的小摊沿着学校外的老街摆开，就像是把某个野生动物园搬了来，连一向受欢迎的煎饼果子摊都变得门可罗雀了。
　　天河十大禁令二十小令，没有一条明确规定“学校不准养宠物”。也不知道是谁先带的头各寝室也逐渐沦陷。就只有老师们还会疑惑学生校服上沾的绒毛。
　　“小动物们这回可比窦娥还冤。”秦思娴笑得无奈。

　　但凡的秘密，都有被揭穿的风险，哪怕学生们再小心，把小动物们藏在了床底下的笼子里，还是没能避过这一定律。
　　被抓包的是个文静的小女生。因为受了凉，她有些发烧，晚自习请假在宿舍休息。她班主任放心不下，课间特意抽了时间去看她。
　　然后成功抓获在主人被窝里打呼噜的仓鼠一只。仓鼠惊慌失措的想要从老师手里挣脱开，对准虎口一口咬下。尖叫声和鲜血一同涌出。
　　天河管理学生统共三板斧：写检讨，请家长，给处分。女生的班主任好说歹说，总算压下了女生的处分，但请家长却是不可避免。
　　“我送你来学校是为了让你念书，不是让你来玩的！”女生家长气得对着女生的后脑勺狠狠拍了一记。
　　女生踉跄着向前跌了一步，又勉强站直身体。她把装着仓鼠的纸盒护在怀中，一声不吭。
　　女生妈妈越发来了气，大着嗓门道：“我看，你拿不到班上第一名都是那只老鼠弄得。”
　　她不由分说夺过了纸盒，往地上一丢，一脚踩了上去。可怜的仓鼠只来得及“吱”上一声，就去了鼠星。红色的液体从盒子下流出，逐渐漫了开。一片血色。
　　秦思娴刚巧和成晨一起去问化学老师题目，见到这幕，成晨忙捂住她的眼睛：“思娴，不要看。”
　　女生爆发出一声极为凄厉的哀嚎，震得秦思娴身体微微发颤。女生有些面熟，她记得每次路过光荣榜时都能看到她照片。家长们总是这样，把成绩差归咎于游戏，小说，明星或是其他娱乐活动，就好像这样就能为自己失败的基因找到理由。也不想想，考试淘汰机制注定了一个班统共就一个第一，哪有那么多的状元。
　　而且就算拿了班第一，那校第一，区第一，市第一，省第一呢？在真正的紫微星面前，每个人都只是颗小小的尘埃，用来衬托星辰的璀璨。
　　视线被遮住，触目是一片黑暗，秦思娴只能听到女生崩溃的哭声，以及一声声嘶哑的“雪球”。
　　那应该是仓鼠的名字。它本该是捧在主人掌心的宝贝。哪怕是犯了什么错，也不该以生命作代价。
　　“成晨你知道吗？”秦思娴的声音带着哽咽，“换成我妈妈，可能还会把仓鼠盒子捡起来再砸我头上。”
　　“然后再加上一句，只会哭的废物东西。”
　　成晨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如果真是这样，思娴，我会把盒子从阿姨手上夺走，保护好你和小仓鼠。”

　　仓鼠的事只是一个开端。用秦思娴的话来说，这是打响了宠物保卫战的第一枪。
　　女生家长不敢责怪天河有漏洞的校规，也不敢再责怪回家后一声不吭的女儿。他们固执的认为，这些都是小动物们惹的祸。他们拨打了区教育局和区卫生局电话，言之凿凿表示，天河里的流浪猫狗抓伤了他们女儿，严重影响了学生们的成绩。
　　什么事情一旦和成绩挂上了钩，那就是再重要不过的事。上头下发了红头文件，天河校领导们反应很迅速。连夜开了会后，领导们一致同意处理掉所有学生们养的宠物。反正，也没有家长会反对。
　　舍管阿姨心软，悄悄让学生们把小动物们带回家或送去校外宠物店寄养。保安师傅就不客气了，兔子打死后剥皮，加上辣椒一炒，是道最好不过的下酒菜；仓鼠和金鱼低价卖给老太太喂猫刚好；如果是小狗，直接送去狗肉馆换两烟钱。
　　学生毫无话语权，整个学校哭声一片。
　　这种情况下，秦思娴哪还敢让平安再进来？她再三叮嘱了报刊亭老板，一定要用铁链把平安栓紧了。
　　平安被限制了自由，摇着尾巴隔着栅栏冲秦思娴哀叫。秦思娴狠狠心，放下几块排骨就走。

　　但秦思娴低估了平安的聪明。它啃断了栓它的木桩子，鬼鬼祟祟潜入了学校，径直钻进了在上自习的高三（1）班。
　　还好没有老师在。还在做向量题的秦思娴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她赶紧揪住平安的后脖颈，成晨打开自己书包，两人合力把狗塞进书包拉上拉链。
　　保安师傅提着根塑胶警棍进了门：“狗呢狗，你们谁看到一条黄狗了？”
　　沈思思抬抬眼皮，没好气道：“您看花眼了吧！教室里哪来的狗。我正练英语听力呢，您轻些声。”
　　保安师傅一点也不信。他走到王凯桌前：“小伙子，你看到了吗？”
　　王凯嘴甜，每次上学放学都会把家里带的吃食给保安师傅分点。相应的，保安师傅对他借保安室座机打电话睁只眼闭只眼。两人关系一直不错，算得上忘年交。
　　如果王凯真把平安供了出来，那……秦思娴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攥紧了书包，实在不行，她就抱起平安冲女厕所去。
　　她就不信保安师傅敢进女厕所！
　　意料之外，王凯抬抬眼皮：“没看见。师傅，您绝对看错了。”
　　保安师傅满脸狐疑，又不好大肆搜查，嘀嘀咕咕走了。
　　秦思娴坐直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后面传来句王凯别别扭扭的抱怨：“秦思娴，管好你家狗。”
　　不管是看在冯雨晨面子上，还是因为他也曾经喂过摸过平安，秦思娴都对他的维护感激不尽：“知道了，谢谢你。”
　　平安很敏锐，刚刚被吓得缩成了一团。成晨低声哄着，它仍旧抖抖擞擞。
　　背后被人戳了下，一根牛□□被塞了过来。
　　“给狗的，多买了。”王凯冷淡道。

　　秦思娴和成晨轮番教育了平安一通，打算趁着夜色把它再次送回去。这回直接把平安塞给韩梦雅。职高规矩宽松，别说在寝室养狗了，在寝室养条蟒蛇都没人会管。
　　请假出来的韩梦雅刚要接过还在秦思娴怀里扭来扭去的平安，一道强光照在几人身上。秦思娴惊恐回头，是手持手电筒的保安师傅。
　　保安师傅笑得分外得意，脸上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秦思娴感觉下一秒他就要像动画片里的反派一样，说出那句：“哈，抓到你了。”
　　秦思娴动作从来没有那么快过。她几乎是扑上栅栏的，按着平安就往外面塞。平安被揪疼了毛，“呜呜呜”哀叫着。秦思娴完全顾不上这么多，她就一个念头，绝不能让平安出事。
　　大概是晚上时受到了班上太多人的投喂，平安肚子鼓鼓囊囊，卡在了栅栏中央，扑腾着小短腿没法出去。保安师傅冷笑一声，高高举起手上的铁铲，对着平安后脑勺重重拍下。
　　秦思娴惊叫一声，蜷成一团把平安搂在怀里。剧痛却没袭来。成晨死死掰住了铁铲杆子。可能因为被划到，他手上有道长长的口子，一连串的血珠滚落，滴在秦思娴的校服上，刺眼的红。平安彻底炸了毛，“汪汪”狂吠不止。秦思娴赶紧捂住它的嘴：“嘘”。
　　饶是受的伤不轻，成晨依旧气定神闲：“您说，如果校方知道您打伤了学生，导致家长来讨公道，他们会不会辞退您了事？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您放了狗，我们就当这事没发生过，怎么样？”
　　保安师傅一愣，旋即虚张声势道：”处理流浪猫狗是学校出的规定，就算你告到领导地方去，我也有话说。”
　　秦思娴拿出纸巾帮成晨止血：“您也说了是流浪的，喏，那只狗有主，狗主人还在这儿呢。”
　　韩梦雅应声：“就是，分明是我家的狗。我可不是你们天河的，你们规矩管不到我。”她指了指身上还没来得及回家换的职高校服。
　　保安师傅满脸纠结，还是慢慢的把铁铲放了下。成晨温和道：“晓得您大半夜的工作也辛苦，下次我们绝对不再给您添麻烦了。您看，我这样子最好快些去医院……”
　　犹豫了一下，保安师傅挥手道：“算了，下不为例。”
　　秦思娴心头一松，放开了搂住平安的手。平安又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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