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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眼
金色光芒横扫过飘荡在暗红土地上的晦灵,顺带将一丛红莲打得粉碎。
百里瑶光看起来无悲无喜,唯独眼底燃着怒意。
“抱歉,我竟全无察觉。”
厉苍脸上的惊愕尚未完全散去。此前他好心揽下了值守的活计,却未料到竟被谢明澈从眼皮底下掳了人去。
百里瑶光摇摇头,抬手从他肩头抽出一缕紫色灵力。那灵力一离开厉苍,便很快化作晦灵,随即被她一掌挥散。
厉苍的惊讶更甚。他已记不起自己上一回被如此设计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一时竟开始怀疑自己的道行修为。
“谢明澈与幽凰结盟,定是知晓了你的习惯特点。他只凭一缕灵力便能布下障眼法,确实难以察觉。是我疏忽了。”
百里瑶光语气平淡,袖中的手指却微微发颤。
她已猜到谢明澈掳走韩生的目的。这百无禁忌的御灵师定是察觉了那身古怪经脉,想要借来引导炼化灵枢之力。
肩头传来温热的力量,试图稳定她的心神。
楚鸢眼神锐利,语气难得十分认真:“走,去把人抢回来。你放心,哪怕只剩一缕神魂,我也能救。”
百里瑶光“嗯”了一声,反手握住按在自己肩头的手。长长吐出一口气后,她朝顾垣和慕乘风颔首示意,随即率先直奔灵枢而去。
灵枢藏于裂渊之下,离此地已不算远了。
沿途的红莲开始疯狂地盛开,然后衰败化作业火。这是灵气失衡的表现,看得众人面色愈发凝重。百里瑶光已能感应到天地大阵的运转正在剧烈变化,一颗心不断往下沉。
灰狼敏捷地跑动在前,警觉地探寻敌人的气息。
火羽毫无征兆地自天而降。灰狼发出低沉的吼声,身形暴涨,灵力骤然迸发,将这些幽凰尾羽尽数粉碎。
半空中传来幽凰尖利的嘶鸣声。
华丽的禽鸟随即现身,高高在上地俯视众人,似乎先前从未狼狈逃窜过一般。她周身浮着一层淡淡的紫色光芒,灵力充沛得几乎要溢出来。
灰狼仰着脖颈,毫不示弱地发出长嗥。
幽凰扇动翅翼,不疾不徐地在半空中盘旋。赤金的眼眸轻蔑地朝灰狼的背后探去,随即撞上两道冷冽的视线。
灰狼不动声色地将身后的医师遮得更严实,余光瞥见百里瑶光已在掐诀布阵。
四周很快泛起金色光芒。幽凰倏然高高飞起,仿若冲天之姿。随后,悠扬的歌声打破了焚天原的死寂,音调古怪却华丽。若不是性命攸关,这倒是幅值得欣赏的罕见场景。
众人脸上均露出怔忡的神情,行动逐渐迟缓。
灰狼勉强长嗥了几声,试图盖过歌声,但没能成功。幽凰绝少吟唱,一旦开口,便可惑乱心神。
百里瑶光终于明白那紫色灵力是为何加持,但为时已晚。
她竭力挥出灵力,却完全结不成法阵。歌声仍在继续,企图唤起她心中最深处的情绪。
眼底慢慢显出绝望与惊惧,她剧烈地喘着气,死死按住了心口。幽凰心满意足地在空中翻了个身,随即俯冲到了阵法师的身前。
尖利的爪子轻轻拂过百里瑶光的面颊,似乎若她流下泪来,便会温柔地替她拭去一般。
幽凰当然没有这样的温情,她恨不能直接一爪子掏出对面的脏腑。只是这阵法师看着摇摇欲坠,身形却仍灵巧。利爪锲而不舍地追逐着,终于得了机会,扑向脆弱的咽喉。
百里瑶光堪堪后仰,双手快速挥动。幽凰这才看清,她心口竟不知何时被灵力灼烧得血肉模糊。
下一瞬,金色的光芒穿过利爪,直直击中了开合的喙嘴。
歌声戛然而止。百里瑶光喘着粗气,乘胜追击。心口不同的疼痛混在一起,暂时模糊了眼前不断划过的种种幻象。她紧抿着唇,脑中只余一个念头。
时间不多了。
*
焚天原的裂渊如一道永不愈合的疤痕,藏在久盛不衰的红莲之海深处。
保护灵枢的法阵已被打开,无数炎髓构成的巨大灵枢就这么静静立在裂渊之下。
它仍泛着漂亮的暗红色光芒,只是周身闪现着极不协调的紫色条纹。磅礴的灵气从柱身上方奔腾而出,冲刷着黑衣剑客瘦削的身躯。晦灵堆积在渊底,似在等待涌上来的时机。
紫色的符文密密麻麻地缠满了韩生的四肢,将他悬空定住。
刚被掳来时,他尚有力量挣扎一二。现下他已意识模糊,几乎彻底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修长的手指徒劳地在虚空中抓握,脊背微微弓起,下意识地做着最后的反抗。
灵气霸道地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在他周身经脉中横冲直撞,最后平顺地流入御灵师的体内。
谢明澈神清气爽,好整以暇地朝幽凰源源不断地供应力量。但对被迫成为阵眼的青年来说,这是堪比碾碎神魂的酷刑。韩生不知已过了多久,只感到意识在渐渐消散。
陌生的声音在他脑中反复低语。
你生来如此,连百里仙子亦帮不了你。不若同灵枢化作一体,与天地同寿,自此无悲无喜。何苦在这世间挣扎,做那凡人的痴梦。
他的神识几乎痛得要飘出躯壳之外,只余半句应答:我偏不。
倔强的眉眼拧成一团,薄唇不断颤抖又被狠狠咬住,间或漏出几声痛苦的呻吟。青年勉强睁开眼,讥诮地看着御灵师。
谢明澈心中一凛,随即便见灵气骤然乱窜,全无了章法。灵枢发出咔咔的声响,周身的紫色条纹陡然变亮。
“荒唐至极!”
他低声咒骂,眼疾手快地将灵力打入韩生体内。这年轻剑客实在倔得很,如此折磨之下依旧不肯交出神识。但他只当得再磋磨段时间,全没料到韩生竟会用最后的一点力量自毁神魂。
御灵师小心操纵着灵力,堪堪拦住了青年的决绝一击。
这玉石同焚的举动完全激怒了他。他恨恨地替韩生化解了一部分的灵气冲撞,随后冷声道:“你既寻死,我便偏要你清醒地活着。”
韩生始终不肯交出神识,便无法完全激发他所设法阵之力。谢明澈本有别的法子逼他投降,现下却改了主意。
“你还不知道这法阵的精妙之处吧?”
御灵师嗤笑一声,随手加深了青年身上的复杂符文,说得轻描淡写:“你既当了阵眼,为了破阵,便只好去死。唔,若是百里仙子,应能让你死得极快,才好让这法阵瞬间消散。”
他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青年的怒容,继续慢条斯理地说:“不过么,若有人舍不得,也大可以将你抽离法阵。只不过——”
“灵枢之力如此磅礴。若不能一下断得干脆利落,灵气在残余法阵上横冲直撞,可不一定会把灵枢撞成什么样。”
谢明澈抱着臂,语气森然:“你猜一会儿百里仙子到了此地,是会选择救你,还是救这灵枢?”
青年瞳孔骤缩。他张了张嘴,努力了几次,方才发出喑哑的声音。
“你懂个屁。”
自上了曜金岭后,他便不曾说过如此粗鄙之语。谢明澈明显一愣,随即眸色愈深。
韩生懒得再看他,凝神尝试聚集灵力。他自知难以挣脱束缚,神魂亦有谢明澈看守。但既然是为了这一身经脉掳了他来,他只是设法断了经脉却也不是不能做到。
于情于理,他都不会让百里瑶光陷入两难境地。
谢明澈很快察觉了他的意图,不由冷笑一声:“你非要给自己找些苦头吃,就莫怪之后求死无门。”
他费了些心神,索性将韩生的所有灵力都牢牢缚住。见青年依旧一副决绝之意,并未放弃挣扎,他愈发觉得恼怒,高声讥讽道:“如此煞费苦心,百里仙子可领你的情?”
韩生不曾抬眼,喉间含混地轻蔑低哼。
谢明澈愈发不痛快,继续高声道:“你不想让她为难,却怎知她当真会为难?若她毫不犹豫便舍弃了你,岂不可笑?”
青年依旧无动于衷,却听得一个清冽的声音响起:“你若真想知道答案,何不直接问我?”
百里瑶光浑身冷肃,自裂渊而下,漠然俯视着御灵师。
看到她心口的灵力灼烧痕迹,谢明澈玩味一笑:“百里仙子心性过人,难怪幽凰之声困不住你。这么急着过来,是想救人呢,还是想救阵?”
快速打量了下四周的布置,百里瑶光心中已有打算。她将手背到身后,气定神闲地反问:“谢明澈,你既得意自己的手笔,又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御灵师面露愠色,恨恨道:“这本就是我的容貌,怎的不真?”
他已年近花甲,现下却是一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模样。若是不知底细的人见了,定会赞一句“面如冠玉、温文尔雅”。想来他是念念不忘年轻时的好颜色,亦怀念那时的意气风发。
“以灵力改变容貌,不过是一时之伎俩。你真以为凭借天地大阵,就可以重回年少?”
谢明澈神色微妙,忽然指了指韩生:“你和他之间因果缠绕,难道不是与这大阵有关?”
心中陡然一惊,百里瑶光落到他身前,紧盯着他:“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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