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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四—初遇与陌路
广州的秋天来得悄无声息,却带走了许多声音。天台上的风很大,吹得白暮雪的白发像面破碎的旗帜。
他坐在栏杆上,脚下是二十七层楼高的虚空。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来到这个高度。
裴亦初推开天台门时,手里还拿着刚开的安眠药。
他也想过结束,胰岛素泵的警报整夜在响,母亲的电话里全是“戒同所”三个字。但当他看见那个白发背影时,药瓶从指间滑落,滚到墙角。
白暮雪听见声响,微微侧过头。
夕阳给他的白发镀上金边,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他看了裴亦初一眼,又转回去,仿佛对方只是偶然飞过的鸟。
裴亦初慢慢走近。
他故意在离栏杆两米处绊了一下,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
“哎呦——”他发出夸张的痛呼,手指捂住并不存在的伤口。
白暮雪的肩背明显绷紧了。他回头,看见那个陌生人坐在地上,裤腿磨破了,露出的皮肤泛着红。
犹豫了几秒,白暮雪从栏杆上下来,赤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你……”他伸出手,指尖在颤抖。
裴亦初抓住那只手。
冰凉,纤细,腕骨凸出得硌人。他用力一拉,把少年整个人拽进怀里,迅速后退到安全区域。
“放开!”白暮雪挣扎起来,白发扫过裴亦初的下巴。
“对不起”,裴亦初松开手,但挡在他和栏杆之间,“我叫裴亦初,是医生”。
“‘宫云霁犹未,宸风夹亦初’的亦初”
白暮雪后退两步,眼神像受惊的鹿:“多管闲事”。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裴亦初不知道,这个白发少年会让他放弃自己的坠落。
白暮雪也不知道,这个假摔的医生,会成为他生命里最漫长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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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广州的冬天湿冷入骨。
白暮雪蜷在咖啡店外的长椅上,轮椅停在一边。
路过的行人投来异样的目光,有人低声说“白化病”,有人干脆绕道走。
常倾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少年穿着校服,他盯着白暮雪看了很久,从书包里掏出一支白色的小花——是路边常见的野菊,被细心压平过。
“给你”,常倾把花放在轮椅扶手上,“白色的花配白色的头发,好看”。
白暮雪愣住了。
他抬头看这个陌生少年,对方已经转身离开。
那朵干花被夹在病历本里,成了某个寒冷冬日里唯一的暖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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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永远让人窒息。
白暮雪坐在轮椅上,膝上盖着薄毯。裴亦初推着他穿过走廊,低声说着复查结果。
但白暮雪的眼神空洞,他又忘了,忘了这个每天陪他的人是谁。
“裴医生?”他试探地问。
裴亦初的手顿了顿,然后继续平稳地推着轮椅:“嗯,我是你的心理医生”。
这时常倾从急诊室冲出来,怀里抱着个人。白暮雪认出那身校服,也认出少年焦急的脸。
常倾没看见他,只顾着怀里的人——那是个男孩,额头上包着纱布,血渗出来染红了绷带。
“让让!医生!”常倾的声音带着哭腔。
护士推来移动病床,常倾小心翼翼地把男孩放上去。
他的手上沾着血,校服袖子也红了一片。白暮雪看见他的嘴唇在发抖,但动作很轻,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广播响起:“请034号常倾到三号诊室”。
裴亦初注意到白暮雪的视线:“认识?”
“……好像见过”,白暮雪轻声说。但那点模糊的记忆很快就消散了,像阳光下的薄霜。
后来他们再没遇见过常倾。
那朵干花还在病历本里,但白暮雪忘了它的来历。就像他忘了许多事,包括那些短暂温暖过他的陌生人。
只有裴亦初记得。
记得天台上的风,记得咖啡店外的长椅,记得医院走廊里那个抱着受伤男孩奔跑的少年。
他替白暮雪记住了所有被遗忘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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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的一个雨天,裴亦初在整理遗物时翻到那本病历本。
干花飘落出来,花瓣已经脆弱得碰即碎。
他小心地把它夹回原处,手指抚过白暮雪曾经的笔迹:“今天有人送我花,白色的小花”。
常倾这个名字再也没有出现在他们的生命里。也许那个少年后来成了很有名的商业人士,也许他去了远方,也许他只是广州这座城市里,千万个匆匆过客中的一个。
但有些瞬间永远留了下来。比如白暮雪接过花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光。
裴亦初合上病历本。
窗外的雨还在下,打湿了窗台上新开的勿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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