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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愿井
祈愿井
这晚,我正捧着泡面碗,窝在沙发上追剧。贺临川那家伙眼珠子一转,露出个特招人烦的笑容,那笑容带着点不怀好意的蛊惑。
“喂,小宋,跟你说个事儿,特好玩。” 他凑过来,一屁股坐到我旁边, “清心寺最近新开辟了一个祈愿井,特别灵验,要不要去看看?”
我愣了一下,他说的挺有意思, “好呀好呀!谁不想心想事成呢?”
“你不会是忽悠我吧?” 我半信半疑地问。
“哎呀,瞧你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吗?咱们就是去许愿。” 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藏着星光。
我听他这样说,继续低头扒拉我的面, “行吧,去就去。”
贺临川打了个响指, “好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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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心寺在郊区,我们大早开车过去,途中他给我讲了几个祈愿井的“灵验小事”。
首先是一个外地来的商人。他连着几笔生意都亏了本,愁得焦头烂额。听闻祈愿井的传说后,他半信半疑地去试了试,结果当天就接到一个大单子,生意额直接翻了倍。他逢人就夸,恨不得把那口井吹成聚宝盆。
接着是一个年轻人。他心仪一个女孩子很久,却一直没勇气表白。他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了祈愿井,没想到第二天,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个女孩子竟然主动向他告白了。年轻人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激动得脸都红了。
“你看,这不愿望成真了吗?” 贺临川说着,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听着他的讲述,心里半信半疑。这些事情听起来像是茶余饭后的闲谈,可贺临川那认真的神情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事应该有问题。” 我疑惑的说道。
“请相信你的直觉。” 他转过头来,目光深邃, “这世上哪有不劳而获的愿望?所有被满足的,都有代价。”
结果没过几天,出事了。
新闻头条上登了一则骇人听闻的消息:一个年轻人在自己家中离奇死亡,尸体扭曲,面色发白,像是活活被什么东西溺死,可他家里连一滴水都没有。这个年轻人,正是那个在祈愿井求爱成功的年轻人。
接着,那名暴富的商人也出事了。他在大街上行走时,一辆疾驰的汽车突然失控,直直朝他撞去。商人当场被碾死,血肉模糊,死状惨不忍睹。
所以,清心寺的主持请贺临川来帮忙,看看是什么回事。
我心里发毛,赶紧问贺临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临川眼神有些冷:“愿望,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求得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多。”
谈话间,我们来到了清心寺后山时,已经是中午时分。
白天的祈愿井,看起来与普通的井并无二致。井口围着一圈青石,井水清澈见底,甚至能看到井壁上新刻的佛纹,佛纹的线条还带着些许新石头的粗糙感。
许多信徒排着队往里投钱,祈求着各自的愿望。
贺临川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站着,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着。
他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又拿出他那本看起来很旧的笔记本,在上头写写画画。
他突然转身对我说:“晚上我们再来。”
夜色如墨,清心寺笼罩在一片沉寂中。
我们俩从侧门入,跟巡夜的僧人打过招呼后,我们从小路走向井的位置。
山风带着草木的清冷和泥土的芬芳,走得快,我一个不留神,差点绊倒。就在我重心不稳的那一刻,他猛地伸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稳稳地将我拉住。
“小心。”他轻声说。
我点了点头,任由他的手继续握着。他似乎也忘记了松开,就这么牵着我,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来到井边。
这时的祈愿井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井口漆黑,像是一张无底的深渊。夜风从井口吹出,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阴冷。
我站在井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
“你听。” 贺临川突然压低声音,指着井口。
我屏住呼吸,仔细听着,井底隐约传来一阵阵低沉人声,又像是什么东西在相互摩擦。声音断断续续,却让人毛骨悚然。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直直地朝井口而去。我惊恐地想喊,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宋辞!” 贺临川的声音从井口传来,带着一丝焦急。
我被那股力量拉扯着,身子轻飘飘地跌入井中。
预想中的冰冷井水和疼痛都没有出现,我只感觉自己像是一片羽毛,被什么东西托住,缓缓落在井底。井底没有水,只有潮湿的泥土,以及一股浓重的,像是血腥味和铁锈味混合在一起的气味。
我抬头向上看去,井口的光亮被一个黑影遮住,是贺临川。
他趴在井口,焦急地朝下喊着:“宋辞,你没事吧?”
我用力地摇了摇头,然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恢复了正常:“没事,我没事。”
“你先观察一下周围,我再拉你上来。” 他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让我原本慌乱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我环顾四周,井底的空间比我想象中要大,大约有几平米。井壁上满是青苔,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腐朽的气味。
我注意到,井壁的底部有一块砖头与其他砖块不同,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像是某种符文的图案。
我伸手去触碰那块砖,一股阴冷的寒气瞬间从指尖传遍全身。
我使劲地推了一下,那块砖竟然向内凹陷,紧接着,井壁上发出“轰隆”一声,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通道。
我愣住了,转头看向井口,跟贺临川说这个发现, “老贺,这边还有路。”
他没有丝毫犹豫,身子像一支离弦的箭,稳稳地落在了我身边。
“少年!好身手啊!” 我不由赞叹。
他挑挑眉,很得意的样子,然后指了指那个黑漆漆的通道,示意我跟他一起进去。
通道漆黑而狭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和腐烂的臭气,每走一步,脚下的泥土都会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紧紧地跟在贺临川身后,他从背包里掏出一支手电筒,白色的光束划破黑暗,手电光束所及之处,通道的墙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抓痕。那些抓痕杂乱无章,有的深可见骨,有的又浅得几乎看不见,看得人头皮发麻。
我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抓住了贺临川的衣角。
“别怕。” 他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股安抚的力量。
我也不想害怕的,但控制不住啊!
我们继续往前走,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当手电的光束照进去时,我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贺临川也愣住了。
这个空间,与其说是地下室,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坟场。
地面上,堆满了腐烂的棺木,有的已经散架,有的只剩下残缺的木板。
在那些棺木之间,散落着一堆堆白骨,有的堆积在一起,有的则零零散散地躺在地上。
它们的姿态各异,有的像是跪在地上,有的像是抱着头,有的则扭曲成一团,像是在挣扎中死去。
我看到了一块破旧的石碑,上面刻着几个模糊不清的字。
贺临川用手电筒的光仔细照着,然后用手指描摹着那些字迹。
他轻轻地念出声:“无名无姓,无冢无祠,愿了怨念,终得归土。”
我的心猛地一沉,这里,就是一个乱葬坑。
他转头对我说:“这里百年前是乱葬坑,当年的清心寺为了所谓的清净,把它填了。”
他继续说,但现在,清心寺为了香火钱,私自在乱葬坑上开了井,却没料到,这井竟然打通了“阴井”,将百年前埋葬于此的怨魂都引了出来。它们用自己的力量满足了人们的愿望,但代价,就是拿走人们最宝贵的东西。
那些白骨,就是那些无人收殓,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的亡魂。而那口 “祈愿井” ,正是打通了这里的通道,将这些怨气冲天的亡魂放了出去。
贺临川蹲下身,他用手电筒照着一块头骨,那头骨的眼眶里,竟然有一层淡淡的红色,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他站起身,表情凝重:“你看,这些白骨的怨气,还没有消散。”
这次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几个孤魂野鬼,而是一整个乱葬坑的怨魂。
我跟在贺临川身后,看着他用手电筒照着那些白骨,心里五味杂陈。
贺临川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祈愿井,不是在实现愿望,而是在重新分配命运。”
贺临川转过身,他的表情严肃:“那些投下铜钱的人,以为自己只是在向神明祈祷,却不知道,他们祈求的每一个愿望,都是用另一个人的‘命’换来的。”
“那个商贾暴富,他就得用生命承担别人的损失。那个年轻人求爱成功,他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我听着他的话,只觉得那些原本在我看来“灵验小事”,此刻都变得血淋淋的。那些被满足的愿望,都是用别人的命换来的。
“你说的对。” 我轻声说, “祈愿井不是在实现愿望,而是在重新分配命运。把本来不是自己的好运,硬生生地挪到了自己身上,那祈愿者就得付出更大的代价。”
贺临川站起身,他环顾着这个地下空间,眼神里充满了悲悯:“它们以‘命’换‘愿’,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安息。它们只是想告诉世人,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愿望。所有被满足的,都有代价。”
“小宋。” 他突然转过头,看着我,语气十分认真, “借点血来用用?”
我愣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血?做什么用?”
“超度它们。” 他指了指脚下的白骨。
我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本以为他会像电影里的天师一样,掏出一把刀,在我指尖划开一道口子,然后用血在符纸上画符。可他接下来的举动,让我大跌眼镜。
他从背包里掏出一支崭新的针筒,还有一小包酒精药棉。他熟练地撕开药棉,在我胳膊上擦拭着,一边擦一边说:“不愧是我,看我准备得多充足。”
唏!他还挺得意。
我看着他,心里忍不住吐槽,这家伙,果然是有备而来。
“为什么一定要用我的血?” 我忍不住问。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看着我,那张总是嬉皮笑脸的脸上,此刻却带着一丝难得的认真:“因为只有你的血,才能超度这里的怨魂。”
“我的血这么厉害?!” 我有点自豪了。
他突然凑近我,压低声音,语气变得神神秘秘:“说真的,用我的血也行,不过我怕痛。”
真想抽死他!
他快速地抽了一点血,然后拿出几张泛黄的符纸,用我的血在上面画着奇怪的符文。
画完之后,他将符纸贴在几块白骨上,然后从胸口掏出一枚铜钱,放在掌心,闭上眼,开始念咒。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像是从远古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神秘的力量。
“紫微笔下,命宫坐卯,天机入酉,灵犀通幽。”
随着他的咒语,那些贴在白骨上的符纸开始闪烁着微弱的红光,井底的怨气似乎也变得稀薄了。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了一阵声音。那声音由远及近,又从近飘远,由嘈杂变得平和。
我凝神静听,那声音只有两个字:“谢谢。”
当那最后一声“谢谢”在空气中消散时,我感到,原本弥漫在这个地下空间的怨气,也随之烟消云散。
贺临川睁开眼,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清澈明亮。他看着我,轻轻地笑了笑。
那些怨魂,终于安息了。
我们从通道里爬出来,已经是凌晨。
贺临川没有休息,直接去了主持的房间。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敲开了主持的门。
主持显然没有料到我们会深夜造访,他有些诧异地看着我们,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
贺临川没有多余的寒暄,他将白天的所见所闻,以及井底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主持。
主持听着,脸色越来越白,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他颤抖着双手,念了几声佛号,最终,他垂下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轻声说, “是我们贪心了。”
贺临川没有追究,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现在,封井吧。”
主持点了点头,他带着寺里的僧人,将井口用厚重的石板封住。
但是,当我们离开清心寺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
在月光下,我看到一个黑影,偷偷地靠近了那口被封印的井。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轻轻地掷向了那块厚重的石板。
“世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 贺临川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他们不会因为恐惧,而放弃自己的欲望。”
事情解决后,我们回到天师馆,已经是深夜。贺临川一进门就瘫倒在一楼的沙发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起来累极了。
我给自己倒了杯水,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那张疲惫却又满足的脸。
“说吧,这次赚了多少?” 我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打趣。
他睁开眼,一脸疑惑地看着我:“赚什么?”
“报酬啊!” 我指了指自己的胳膊, “我可是出了血的,提成是不是应该多一点?”
他听了,立马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有有有,都有你的。”他顿了顿,又凑近我,压低声音说:“我还可以请你吃顿好的给你补补血。”
“那你刚刚念的紫微笔什么的?” 我继续追问, “到底是什么东西?”
“紫微笔,它是笔,但又不是只是笔。”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神秘, “至于其他的,以后你自然会知道。”
“切!说得神神秘秘的。” 见他不好好回答我,我心里那点好奇也淡了。
他这人,嘴里就没几句实话,我准备上楼洗漱。
“喂,小宋,这就走了?” 他看着我,脸上带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我没理他,径直往楼梯口走。
“等等。” 他突然站起来,快步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戏谑: “要不要我陪你睡?”
我脚下一滑,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我稳住身子,转头瞪着他,那张脸瞬间黑了下来:“滚!”
他笑了笑,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像是在安抚一只炸了毛的小猫。
“我怕你害怕今天晚上看到的东西睡不着嘛。” 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和刚才的嬉皮笑脸判若两人。
我白了他一眼,继续往楼上走。
--祈愿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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