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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噹——
临近戌时楼下传来了敲锣声。两人坐在茶楼窗前望着下面,下面搭起了个圆形的戏台子,周围热热闹闹地围了一圈人。席子温本担心这样大摇大摆地行动会引起何昇昌的注意,但没想到一月有余他竟然没有丝毫动静。
“我身份的事,你是怎么跟何昇昌解释的?”席子温目光转回室内,楚珏正坐在对面编平安结。
“因为你是我老婆啊。”楚珏又开始了满嘴跑火车。
席子温皱起眉,“老婆是什么?”
“呃,”楚珏卡了一下壳,抹了一下脑门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尴尬笑笑,“上次去的时候不是说你是我夫人吗?他当真了,也没因着这事刁难我。”
席子温手撑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楚珏,“你的面子这么大,我都打伤他了他也能原谅?”
“哈哈,”他干巴地笑了两声,“大概是因为我父亲与何丞相是远房亲戚吧。”
“你们还真是亲戚?”
当然没有,是我诌的。楚珏看着席子温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汗颜,还好手上的事结束了。
“你看!好看吧?”楚珏鼻子要翘到天上去了,这是他当年跟着同座女生学了好久才学会的。
“好看是好看。”席子温看着那个方方正正的结眼神变得奇怪了起来,“你们那里管这个叫平安结?”
“嗯?”楚珏抖了抖手里的花结,他记得小时候自己和别人家里都会挂这个结,不就是求平安吗?他眨了眨眼,这个结好像还有别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语无伦次地想要解释,椅子被他撞倒在地,“我我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那个意思,我忘了你们这里不是那个意思。那个,我就是说我是希望你平安的意思……”
“哈哈哈哈哈……”席子温看到楚珏急红了脸的样子忍不住大笑起来,他伸出手,“那这个就算是你早上戏弄我的赔礼好了。”
楚珏这才听出来席子温是在报复他,“你还挺记仇?”
席子温接过绳结系在了剑柄底部的凹槽处,金色绳结和剑柄搭配得相得益彰,仿佛本身就是一体的,“你手艺不错,跟谁学的?”
“咳咳,”楚珏扶起椅子又坐了下来,“朋友教的。”
“你倒是挺好学,什么都会一些。”
“我还会别的你要不要看?”
噹噹噹——
那人绕着戏台子敲起了锣,是戏要开演了。席子温指了指下面,“今天就先看戏吧。”
“这演的是什么?”
“你没看过?”
楚珏摇了摇头,他从小就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宫宴时也表演过,但他就发呆唠嗑或者喝酒。
“呵呵,我也没看过。”
“你不看戏?”
“练功,没空看。”他其实也看过,在小的时候最喜欢和母亲一起去戏院子看。他还记得去了蜀州以后戏班子第一次路过山下,师父说可以去看,他就下山了,人群熙熙攘攘,他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看到兴奋处时忍不住抓住了旁边人的衣服,当他转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时,那时的感觉很奇妙,就好像一个溺水的人突然浮到水面上喘了一口气,一下子看清了周围的景象。戏他没有看下去,而是直接回去了,师父还问他怎么回来这么早,他只是说他不喜欢看,后来师弟师妹拉着他去他也没有再去看了。如今再看,心态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楚珏手撑着脸百无聊赖地向外看,看戏的人似乎都很兴奋,台子上的人穿着戏服化着浓妆扮演着戏里的角色。他看向席子温,此刻他没有戴帷帽,能看到他清晰的右脸,他眉心蹙着,没一会儿又舒展开,而又蹙起。
人群鼓起掌,还有不少人站在楼上朝下面抛花。
“结束了?”
“刚唱完一出。”席子温转过头,“不喜欢?”
楚珏笑呵呵地回答,“不,我看也挺有意思的。”
啪——
话毕,突然一道气飞来贴着席子温的脸击碎了窗框,几缕头发掉了下来。
“怎么了?!”
“没事。”席子温苦笑,“遇到熟人了。”
楚珏顺着席子温的手指看去,戏台子旁有个人正在弹琴。
“那个弹琴的?”
席子温点点头,“他脾气比较差,惯喜欢这么打招呼。”
“你怎么遍地都是熟人?”楚珏皱起眉,“你身边三天两头就换人,一开始是两个小孩,后来是一男一女,你是什么交际花?”
“无非路走的多了,朋友也就多了。开封的时候不还是你在我旁边的时候多?”
楚珏撇撇嘴。
席子温看到楚珏不生气了便站起身,“你累了便休息,我去找他。”
“我也要去。”
“……你是小孩子吗?”
“不会回来太晚吧?”
“不会。”
席子温走后,楚珏躺在榻上辗转难眠,直到打更人报时时他终于躺不住了,似乎是理解了小说里妃子苦等帝王的心情,他穿着中衣便冲了出去。
在要路过一个无人巷口的时候隐约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总会有比我更合适的人。”
“就连风渡都要让你三分,现在还有谁比你更强?”
“……你知道的,我没有灵根,皮糙肉厚而已。回去不过是再活几十载,与其到时候再找人,不如现在……”
“孟子温!你说够没有!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为什么突然离开一句话都不说!你当我是傻子吗?”
“为了找我要一个说法,你就混进戏团里千里迢迢来见我?我还挺感动的。”
“别给我岔开话题!”另一个人语气十分激动,“你告诉我,你进宫做什么?”
“跟踪我这么久?”
“说话!”
“我不会说,随你怎么想。”
“你是要破罐子破摔了?”
“……”
“怎么了,难道宫里有你的仇人?这是我能想到你退出师门唯一的理由。”
“……”
“你疯了?!你不知道渡天不能随便沾血吗?你忘了上次在雁清湖你差点……”
“我知道。”席子温出口打断了那个人,“所以我没时间了。”
那人似乎愣了一下,“你是不是又……”
“嗯。”他顿了顿,“这件事还请不要告知长老。”
“啊,告诉他是想气死他吗,他是对你期望最高的人。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还有师父和澄心。”
“我服了,我又是最后知道的……你怎么说服澄心的?”
“她打不过我。”
“……把握有多少?”
“目前四成。”
“我看你是你真的疯了。”
“应该是吧。”
“白天在你身边那个人是谁?”
席子温呼出一口气,“你到底跟了我多久?”
“就几天,你别岔开话题!”
“朋友,他说他是岐州何家的公子。”
“……何玉?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嗯?何玉死了?楚珏哆嗦了一下,他记得没想到何玉竟然已经死了,半年前他打听过那小子不还好好的吗?来不及思考,席子温接下来的回答更是让他毛骨悚然。
“我知道。”
“而且他能进宫,绝对不是表面那么简单的人。”
“我也知道。”
楚珏突然有些后悔来听墙角了,赶紧顺着墙根逃了回去。
常星烨摇了摇头,“我真是后了悔了以前没发现你是个疯子?现在我还得替你操心,人跑了你不去追?”
“不用,我知道是谁。我也不用你替我操心。”
常星烨惋惜道,“你放心这么危险的人在身边?”
“那怎么办,我又不能杀了他。”席子温耸耸肩,“而且他对我没有恶意,我不必躲着他。”
“那你来西京作甚?”
“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算了,”常星烨捂住脸,“既然你师父不拦着你,我也没有立场阻止你。我是不希望失去你的,活着回来。”
席子温微微瞪大眼,“如果能我会的。”
“那只鸟呢,怎么没跟着你?”
“大了,不喜欢粘着我了。”
丑时席子温才回到房间,走到床边,楚珏正在睡觉。他弯下腰,手扶在楚珏枕边,脸凑了上去,轻声在他耳边道,“睡了?”
楚珏没有动静。
席子温放下剑,一条腿跨了上去,整个儿身子将他压在身下,“听到多少?”
楚珏听得冷汗直冒,最终被盯得没忍住睁开了眼,席子温的脸近在咫尺,平日里看得欢喜现在却不敢直视。他别开脸,实话实说道,“另一个人说他是傻子的时候。”
“哦,看来听了不少。”席子温直起身俯视着他,“那你解释一下吧,”他抽出剑,“你到底是谁。”
歘!
席子温一剑插在了楚珏面前,寒冷的剑身贴着他的鼻子,映出他惊恐的脸。反倒是席子温平静的像一块寒铁。
他终于无可奈何道,“我说我说我说!我其实是那年府里被你扶了一把的家仆!”
漫长的沉默,楚珏都不敢睁开眼看发生了什么,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剑抽出来收回鞘中的声音。
席子温终于开口,语气冰冷不似平常,“如何进的宫?”
“我有二皇子楚璃的通行玉牌。”楚珏把他自己的令牌拿了出来,反正没什么区别。
席子温看了两眼又问,“怎么认识的?”
“之前在他军营里跑过腿,做事利索他经常派我打听消息。”
“为什么自称何玉?”
“因为我真的叫何玉啊,又因为经常跟在二皇子身边,他们都叫我何公子。我怕你已经把我忘了,想着以认识人的身份接近你也不至于太反感我。”
席子温收起了剑,这和他从柳世铭那里听到的消息能对上。“你不怕我要杀的人是你的主子?”他冷笑。
楚珏点头如捣蒜,但立刻又摇了起来,“先别杀,等我拿完这次的赏金再杀。”
席子温又盯着楚珏看了一会儿才起身放开了他,丢下一句“别拦我。”转身欲走。
“等一下!”楚珏赶紧起身拉住席子温的胳膊,“你要去哪?”
“怎么?”席子温转身,“你还放心我跟你呆一块儿,不怕我半夜起来杀了你?”
“你要杀早就杀了,更何况我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你做过什么事。”楚珏表情有些哀怨。
席子温在一旁坐了下来。
“你不上床?”
“……不了,早点睡吧。”
楚珏躺在床上睡不着,又看向席子温,“……对不起,我不该骗你的。”
“再有下次,我真的会杀了你。”
楚珏打了个哆嗦,“没有下次了没有下次了。”
清晨梦醒时,席子温已经不在房里了。
楚珏环顾四周确认人不在以后心里有些落寞,瞬间什么心情都没了。昨夜之事确实吓人,但他却没有怎么害怕,他能感觉到持剑之人的手在发抖。他到底是生气还是愤怒呢?又或许都有。他站起身时房门被打开了,一条长腿迈了进来,席子温把早饭扔在了桌子上抱着胳膊站在门口,“吃吧。”
“你真好。”楚珏感激涕零地看着席子温。
吃饭的时候楚珏意外地没有说话,只是笑得像个傻子一样看着席子温。席子温待不下去,跑去楼顶坐着吹风。
“嘎。”玄鎏跳到席子温腿上,展开翅膀抖了抖。
席子温抬手挠了挠它的小脑袋,玄鎏开心地点起头起来。
“抱歉,最近对你照顾的比较少。”
何玉真的说实话了吗?席子温想不明白,等搞清楚黄洋究竟是作何打算之后他就准备离开,这个人身边并不安全。
看到楚珏出了楼他从楼顶跳了下来。
“去白马寺吧,听说今日黄夫人会在佛堂念经。”
在寺门前下马,楚珏突然开口,“圣水观时好像也是这样。”
席子温栓好马,抬起头看向长长的坡道,“不太一样,”他看向楚珏,“走吧。”
门前站着一位老尼姑,一脸慈祥地看着走上来的两人,“二位找我的吧。”
楚珏张了张嘴,“黄夫人?”
“正是,”钟宛让开半个身子,“请随贫尼来。”
两人跟着钟宛来到一处僻静的院落,坐下后楚珏开口,“夫人如何得知我们会来?”
钟宛没有接话,她默默地沏茶,没一会儿茶香飘了出来,“何公子,你知道这世间人分为几种?”
不知为何楚珏脑子里响起了一首歌,他摇了摇头,“应该有分类标准吧?比如性别、年龄、阶级。”
钟宛笑笑,褐色的茶水丝滑地顺着壶嘴流入茶杯,“何公子说的没错,但这些标准都是很清晰的,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属于哪一类。”
茶被推到了两人面前,“一个人如何认定自己是好人或是坏人?杀过人便是坏人?这不见得。”
楚珏沉默,钟宛继续开口,“昨日佛祖告诉我,今日二位会为官人之事前来。何公子觉得,是谁错了,而这整件事里的坏人又是谁呢?”
楚珏的沉默代表了他的回答。
“呵呵,何公子的答案与贫尼并无二致。那你又何必要知道官人如何想、为何做?这并无意义。我们本是同一条路的。”
“黄夫人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啊,”楚珏将胳膊支在桌子上并没有理桌子上的茶,“你当真以为自己和我是一条路?那你又为何把钱柔藏起来,你怕什么?”
来的路上楚珏已经说了他的推测,钱柔并非乐朝人,她家因为战乱早就家破人亡,后来被幽州一家人收留,养到及笄时便将她卖入了青楼,黄洋在她开张第一天就赎下了她作妾,没多久钟宛便去了白马寺。他认为以黄洋的为人不可能信任一个外乡来的女子,推心置腹的枕边话也不过是哄她的。但如今她肯定知道了什么,黄洋和钟宛就不得不把她送出城,至于去了哪里是死是活无人得知。
“钱柔?”钟宛的语气有了一丝变化,“她去何方又与贫尼何干?”
“登州之事难道不是与黄洋有关?”楚珏话刚说出口,钟宛猛地抽出藏在身后的砍刀向楚珏砍去!席子温反应迅速右手推开楚珏,左手抽出剑挡下钟宛,刀剑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他一脚踢开桌子,钟宛被桌子掀翻在地,想要站起身又被席子温一剑挑开砍刀。长剑的剑刃立刻贴住她的脖颈,温热的血液流了下来。
“老实点。”席子温出声命令道。
楚珏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不愧是黄夫人,大砍刀用着就是顺手哈。”
地上钟宛一脸狼狈,被席子温的脚压着动弹不得,“你要做什么?这里可是寺庙,休要做对佛祖不敬之事!”
“寺庙?”楚珏冷笑一声,“那等着你杀了我们吗?”
钟宛还想挣扎,长剑又深了一寸。
“最好别动。”
楚珏走过来俯视着钟宛,“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不然我可以让你立刻消失在这里。钱柔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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