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价交换

　　余偌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按照排练的动作转了个圈。

　　不少女生用闪光灯对准他“咔嚓咔嚓”：“好美...不对，好帅啊呜呜...”

　　余偌耳朵灵敏，无语的抿了抿唇。

　　“……时间过得很快，公主十八岁这一年，女巫的诅咒应验了。”

　　公主被纺锤刺伤，整座城堡陷入了沉睡。
　　城堡外长了一圈又一圈带刺儿的荆棘，王子一路披荆斩棘，闯过重重阻碍。

　　话剧进行到尾声，背景音乐由紧张激烈过渡到舒缓浪漫。

　　王子出场了。

　　苏聿走出来的一刻，莹白的灯光打在他身上，映的王子服上的流苏熠熠生辉。

　　男生俊美的五官被衬的硬朗几分，礼堂霎时响起一片女生的激动叫喊。

　　苏聿充耳不闻，皮鞋踩在舞台上发出“嗒嗒”的声音。

　　余偌躺在道具床上，听见台下的尖叫不爽的皱起眉。
　　刚才怎么没这么大声。

　　他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视线里苏聿的身影近在咫尺。

　　“……看到城堡里的公主，王子的心猛烈的跳动起来，情不自禁吻了公主。”

　　余偌“咕咚”咽了口水，又把眼睛闭上了。

　　音乐的节奏感越来越强，像是要渲染什么气氛。

　　苏聿垂眸静静注视了床上的“公主”几秒，缓慢俯身凑过去。

　　余偌莫名紧张，在脑子里过话剧的流程。

　　前几次排练，苏聿演到这一段时都是借位，停在距离他脸几尺远的地方。

　　男生的气息越来越近，他能感受到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起起伏伏。

　　不知是舞台的聚光灯比排练室的光线亮了很多倍的缘故，还是此刻正有几千人注视着他们的原因。

　　余偌有些睁不开眼。

　　男生越靠越近，越靠越近，身上的流苏蹭过他的锁骨，清浅的气息喷在他耳侧。

　　舞台的音乐转了一个高调，戛然而止。

　　一片寂静中，余偌的嘴角碰到柔软的触感，温温热热的。

　　很轻，只一下这触感便消失，短暂的仿佛从未发生过。

　　浪漫抒情的音乐悠悠响起，画外音的情绪达到高潮：“一吻过后，公主奇迹般的苏醒……”

　　余偌猝然睁开眼，目之所及是男生放大了几倍的俊脸。

　　苏聿双手撑在道具床的两侧，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嘴唇离自己还有一定距离。

　　是错觉吗？！

　　余偌后背贴着塑料床，清晰巨大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膛。

　　嗵。

　　男生终于站直，舞台上的灯光变幻成仙气飘飘的粉色，他的双眼浸在一片温柔的颜色中，让人完全看不清情绪。

　　嗵嗵。

　　余偌的裙子被压出了褶皱，少年撑着手臂坐起来，目光呆滞的望向站着的“王子”。

　　不可能，他刚才明明…！

　　接触不到两秒，余偌没法笃定自己的感觉有没有出错。

　　苏聿仿佛无事发生，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应该站起来，然后谢幕。

　　余偌耳边是自己愈发清晰的心跳声，画外音模糊到听不清，排练好的动作也全然忘记。

　　男生向他伸出一只手。
　　余偌身体比脑子反应快，抓住那只手的手腕，借力离开了道具床。

　　公主裙的拖尾轻轻拂过舞台边缘，落下几片金光闪闪的亮片。

　　肌肤的温度呈上升趋势，余偌不敢想刚才的画面，只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在台上待下去了。

　　礼堂轰隆隆的掌声中，红色幕布缓缓闭合。

　　背景音乐响完最后一个音节，话剧《睡美人》落幕。

　　余偌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后台更衣室换衣服。

　　温熙卸了妆，“啪啪”给社员鼓掌：“大家表现太好了，等会儿请你们喝奶茶。”

　　余偌抱着公主裙杀意腾腾的走了出来。

　　他刚才迟迟没有动作，温熙在台下都快急疯了，好在整场话剧效果还是不错的。

　　“余偌，你刚刚没事吧，忘词了？”

　　男生脖颈往上红了一大片，一直延伸到耳根。

　　他含糊道：“嗯，失误。”

　　趁社员全都围在温熙身边点外卖，余偌不自然的瞟向倚在沙发旁的男生。

　　苏聿又换回了校服，神情淡漠。

　　方才的一切仿佛都是一场幻觉。

　　粉色的灯光，浪漫的音乐，金色的公主裙。
　　还有那落在唇角，转瞬即逝的一吻。

　　余偌犹疑着开口：“你刚才是不是亲……”，话说了半截生生堵在喉口。

　　苏聿散漫的掀起眼皮：“嗯？”

　　真的很难。

　　余偌做不到将这个问题完整的问出去，他意识到自己连重新开口都很难，于是垂下头：“没事。”

　　就当作是他的幻觉，当作没发生过。

　　另一位当事人云淡风轻，自己这样真的好奇怪。

　　苏聿动动腿，迈步走到他面前抬起手。

　　指腹蹭过眼角的位置，带来轻度摩擦感。
　　他说：“沾到亮片了。”

　　庆典结束，学生们闹哄哄的聚在一起拍照留念。

　　夏逸飞举着手机，语气疑惑：“余偌，你过敏了？”

　　“没有。”余偌脸皮绷得很紧，

　　“那你脖子怎么这么红？”夏逸飞指着他，“耳尖也红，是不是穿裙子冻到了？”

　　余偌凶巴巴的瞪他：“别管，灯晃的。”

　　礼堂内的暖气给的很足，他真没觉得有多冷。

　　至于为什么红，余偌自己也说不清，温度好像突然不再受他的控制，肆意生长。

　　苏聿闻言看向他，递过来一件冲锋衣外套。

　　余偌僵着手犹豫接还是不接，余光看见夏逸飞带着探究的眼神，咬咬牙扯过衣服就往身上套。

　　好兄弟间互相借外套很正常，很正常……

　　冲锋衣带着一股淡雅的草露香气，飘飘忽忽的包裹住他。

　　余偌嗅到这气味，感觉耳朵和后颈再升温就能烫的煎鸡蛋了。

　　偏偏夏逸飞哪壶不开提哪壶：“兄弟，你真没事啊？红成这样，去医院看看？”

　　余偌终于崩了：“都说了别管，看你大爷。”

　　三天元旦假期过后，期末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
　　教室里的氛围日渐紧张。

　　余偌在早自习困的迷迷糊糊，被范莹叫了出去。

　　班主任欣慰的通知他竞赛初试过了，要他准备4月初的复试。

　　余偌吹欠连连的应下，又被教育别整天吊儿郎当。

　　他其实没有因为成绩焦虑过，学好学坏在余偌眼里都差不多，反正第二天的太阳总会升起，竞赛这种事更是可有可无。

　　但是范莹告诉他被推荐去参加竞赛时，余偌莫名其妙认了真，他先是怀疑，再是抑制不住的好奇。

　　英语老师对他的态度没什么明显的变化，怎么会突然关注到自己。

　　期末考试终究是一学期最重要的考试，老师们都紧锣密鼓的加快授课进度。
　　为时一星期的备考结束，周四下午放学，范莹指挥同学布置好考场。

　　余偌靠在一张空课桌上，漫不经心的回消息。

　　小鱼潜水：你们快放假了，弟弟？
　　小鱼潜水：高三还要再等一周，呜呜呜。

　　余偌还没来得及回复，耳边响起女生的惊呼。
　　“呀。”声音不大，是白羽安。

　　她费力地拖拽着一张椅子在拥挤的人群里穿行。

　　苏聿单肩背着书包，从白羽安身边走过。

　　女生目光跟随他，犹豫片刻后开口道：“苏聿同学，可以...帮我一下吗？”

　　苏聿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不远处的男生“嗖”地关了手机站直身子。

　　余偌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细瘦白净的胳膊：“我来。”

　　期末考试当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出了考场，夏逸飞的心情也同这天一样旷达，乐呵呵的招呼兄弟：“可算熬到放假了，这不得庆祝庆祝？”

　　余偌低着头刷手机，闻言抬了抬眼：“去哪儿？”

　　夏逸飞在考场消磨时间时就已经想好了计划，兴冲冲道：“附近的商场有家密室逃脱，特好玩，我之前和孟尧玩过，把地址发你。”

　　孟尧立刻瞪着眼：“你们去吧，我先回家了。”

　　“你一起去嘛。”夏逸飞换了副恶心兮兮的口吻，“求你了，孟姐姐～我会保护你的。”

　　孟尧做了个嫌弃的表情：“滚蛋，傻子才要你保护。”

　　余偌破天荒的没作声。
　　他有个秘密瞒着所有人，连余浅浅都不知情。

　　他天不怕地不怕，但是有那么一点儿怕鬼。

　　余偌刚想让夏逸飞换个活动，男生目光一转：“聿哥，你也去吧，人多才好玩。”

　　苏聿神情淡漠，爽快的同意了：“嗯。”

　　余偌把回绝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他当然不能怂：“地址发我，现在就叫车。”

　　夏逸飞掏出手机：“好，诶兄弟，你刚是不是有话要说？”

　　“没有。快走，冷死了。”余梏表情不悦，双手插在口袋里，语气很拽。

　　十五分钟后，站在密室逃脱店门前，余偌拽不起来了。

　　他视线扫过店面悬挂的宣传海报，简直一幅比一幅阴森。

　　看了一会儿，余偌的脸黑的像锅底。

　　夏逸飞在前台和孟尧起了“争执”：“真的不吓人，你相信我。”

　　“信个鬼。”孟尧翻了个白眼，态度坚决，“我不玩上次那个。”

　　两人商议半天，夏逸飞一锤定音：“那就微恐行吧，聿哥，你们ok吗？”

　　苏聿点点头表示无所谓。

　　余偌精准捕捉到“微恐”二字，听起来他还能应付：“行，我没问题。”

　　密室逃脱的老板打开身侧的保险箱：“几位请先将手机存放在这里，以免影响游戏体验。”

　　一行人跟随老板走进密室入口，背后的门“啪”的一声合上。

　　与此同时，头顶的广播响起冰冷的机械音：“欢迎光临44号医院，为确保您的人身安全，请认真收听并知悉以下规则…”

　　密室主题为规则怪谈，故事背景在一家出了医疗事故而报废的医院。

　　幽暗惨白的灯光一排接一排的亮起，余偌适应了会儿光线，看清了他们所处的位置。

　　面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布置成住院部的样子，两侧紧闭的房门前还停着几个滚轮担架床。

　　规则播放完毕，余偌愣是一点儿没听进去。

　　他忍不住出声埋怨夏逸飞：“选什么规则怪谈，你记得住规则么？”

　　男生委屈道：“你不是说你没问题吗？”

　　苏聿安抚似的拍了拍余偌的肩膀：“没事，我记得住。”

　　“……”余偌沉默几秒，闷闷的怼他，“装什么。”

　　走廊尽头忽然传出一声无比凄惨的哀叫，叫得余偌一激灵。

　　夏逸飞“哼哼”两声：“怕什么，我去看看情况。”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识趣的走在苏聿的身后。

　　男生看破不说破，不慌不忙的走过去观察一番，淡淡道：“需要密码，去找找。”

　　四人兵分两路，夏逸飞二话不说拽走了余偌，留下他和孟尧大眼瞪小眼。

　　孟尧无语的抽动着嘴角：“蠢死了。”
　　女生摊开手心，手掌里躺着一张鲜红的纸条：“喏，密码。”

　　苏聿在广播播放规则时也发现了纸条，但他懒得捡。

　　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夏逸飞拽着余偌又跑了回来：“太吓人了，我不找了，你们加油。”

　　“蠢猪。”孟尧白他一眼，“我早就找到了。”

　　夏逸飞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发：“这样，那开门的重任就交给聿哥吧。”

　　余偌在心里骂了夏狗几句，眼眨不眨的看着男生站在走廊尽头的密码门前，缓缓抬手输入一串数字。

　　门开的瞬间，走廊惨淡的白光霎时变的血红，刺耳骇人的恐怖音效冲击着众人的耳膜。

　　恐怖片的老套路了。
　　孟尧默默在心里吐槽。

　　果不其然，鬼怪NPC配合着音效在门后冲了出来，蜘蛛精造型的六条假肢“啪嗒啪嗒”的敲着地面。

　　下一秒，身旁猝然响起夏逸飞杀猪般的惨叫——
　　“嗷啊啊！——”

　　余偌呆呆的看着疯狂爬行的NPC，全身石化了一样动弹不得。

　　他没做好心理准备，头皮发麻，耳边嗡嗡响。

　　身后的夏逸飞爆发出的叫声刺激到某根敏感的神经，余偌起了应激反应，在紧张压抑的氛围下，手臂不听使唤的动起来。

　　自我保护机制促使他下意识抬起手，猛的扇向面前的男生。

　　“啪。”
　　余偌的动作硬生生停止，手掌刹在半空中，距离前面的人只有不到十厘米。

　　一只骨节凸出，线条优美的手握在少年腕骨的位置。

　　苏聿握住他的手腕，眉眼冷淡间稍微用力，轻易就将男生扯到身前。

　　余偌的腰部覆上一片滚烫，激的他哆嗦两下，大脑一片空白。

　　鼻息间充斥着好闻的草木香味，他听见来自另一个胸膛里猛烈的心脏跳动，清晰的“扑通”声掩盖了密室的阴森音效。

　　苏聿一只手揽住余偌的腰，另只手还拽着他的手腕，确认对方的视线被完全遮挡，随后冷眼看着“蜘蛛精”NPC。

　　NPC：“啊啊！…啊…？”

　　面具下的工作人员蒙了，怔怔的看着四个玩家。

　　其中一个男生以极为亲密的姿势抱着另一个男生。

　　剩下的一男一女，一个保持着嘴巴大张的姿势，一个一脸震惊的盯着紧密挨在一起的人。

　　夏逸飞尖叫卡在喉咙里，语气迟疑：“……NPC怎么不动了？”

　　“快跑啊！”老板急吼吼的用对讲机联系他们，“这段剧情是有追逐赛的，快往回跑，入口旁边的门能打开。”

　　对讲机就别在腰上，余偌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

　　顷刻间，近在咫尺的男生动了。

　　手腕没有被松开，而是受到一股力量的拉扯，拽动余偌整个人都随之动起来。

　　苏聿拉住他顺着来时的方向奔跑。

　　余偌视线里是狭长的走廊，正前方少年晃动的身影占据了他的瞳孔，耳边还萦绕着心跳的余音。

　　也许是他的，也许是自己的。

　　手腕处不可忽视的触感烫的余偌心慌，刺激的环境一次又一次挑战着心脏的承受能力。

　　他在一片猩红的混乱中，紧紧抓住了男生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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