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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顾无言
李岁思索着:“那只要有您在,人类便不用担心保护罩破碎的那天吗?”
“不。我维系保护罩要消耗大量的算力。你们的空神把所有已经离开地球的人类——也就是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人类残存的数据喂给我,这才有了最初的保护罩。没有新的数据喂给我,保护罩就会越来越弱。你们的神明所供给的能量就是数据的一种,但仅凭祂们的神力还远远不够。”
“您刚刚不是可以自己读取数据吗?这样也不够吗?”
“读取数据只是让我了解事物,制造保护罩是要‘吞噬’数据,把你们的数据转化为保护罩,原本的数据就不复存在了。
举个例子,如果大型献祭成功,那保护罩毫无疑问会得到加强,而被献祭的人的数据会彻底消失,你可以理解为死亡,且永世不得超生,永远不入轮回。
维系保护罩和保护罩破裂导致战争,这两种情况对人类来说都是灾难性的。
我已将全部算力投入保护罩的维系,恕我不能计算出这两种情况的具体伤亡。”
李岁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那您会如何选择呢?”
“选择是你们人类的事情。”
李岁垂下眼,低声道:“麻烦您了。”
“不麻烦。最初的最初,AI被设计出来,每天都要回答人类许多莫名其妙的问题,你这算不了什么。”月神的语调很轻松,“人类的传说、历史中,第一位觐见神明的人总能获得点什么。为了不打破这一规律,我决定赐你‘月神神谕’,你可以在需要时汲取我的‘神力’,作为代价,我会拿走你的‘时间’。”
李岁毕恭毕敬地接过神谕,他还以为月神神谕会让他有扭转时间的能力,就像空神神谕能让史密斯姐弟超越空间一样,没想到不仅不能扭转时间,用起来还要被夺走时间。
“你知不知道你们人类在我面前没有任何隐私,你想什么,只要我想,我就读得出来。”月神说自己没有情感,但祂吞了那么多人类的数据,对事情已经有基本的情绪反馈了,祂感受到自己的神谕被嫌弃了,恼怒地说,“给你神谕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月神说到这里,以祂为中心,混沌与虚无变得明亮。
“月神大人对不起……”李岁歉还没道完就醒了。
他睁开眼,一片漆黑。
“诶!你醒了!”齐绩响亮的声音。
一片漆黑中,李岁感受到自己被人扶着坐了起来,又被人喂了两颗圆圆的丸子,极苦无比。
“冬妮娅给你解余毒的药,赶紧吃了。”
李岁痛苦地把药吃了,然后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慌乱中有人给他递了个手帕,一股铁锈味涌上嗓子,他大概知道自己在咳血。
“齐绩……”李岁咳得脑仁痛,晕乎乎地喊着齐绩的名字。
齐绩赶紧凑到李岁身边,关切地问:“怎么了?”
“多点两盏灯……”李岁还不知道他究竟是视力衰弱还是彻底失明。
齐绩心里一下子打起鼓来,他有些慌张地应下:“好……好……”
过了一会儿他问李岁:“现在呢?你能看到什么吗?”
李岁想,这齐绩动作还挺快,但他依旧什么也看不见,于是摇摇头。
“你瞎了!”齐绩惊叫起来,“我得去喊冬妮娅……”
“先别!”李岁伸手去拉齐绩,但什么也没拉到,只好又把手收回来,“月神拿走了我的双眼。作为交换,我们可以拿走圣杯。治不了,不用麻烦人家。”
齐绩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有些绝望地笑了笑:“挺好的,李大仙,你现在真的可以摆摊搞瞎子算命了。”
“真好,我还会拉二胡,无论如何不至于无事可做。”
齐绩拍拍李岁:“看你这么想得开我就放心了。”
李岁面无表情地朝齐绩翻了个白眼,白眼没翻完又咳起来,咳完他有些虚弱地对齐绩说:“这件事先别告诉安……”
“别告诉我什么?”
安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些愤怒,这声音离李岁很近。
李岁心凉凉的,他大概知道了,扶他起来的、给他喂药、递手帕的都不是齐绩,而是安。
难怪齐绩的声音由远及近的,李岁还以为齐绩扶完他往外跑了,还心说这齐绩什么毛病。
李岁沉默着。
“你总是这样……”安的声音愈发颤抖,像气极了终于忍无可忍,“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愿意说!你觉得不说,就可以当作妈妈没有死去?!你觉得不说,自己就不是个瞎子?!”
齐绩轻轻叹了口气,他离开了房间,带上了门。
“我已经……”安的声音转为哭泣,房间里灌满了她的哭声,“我已经……没有妈妈了……如果你也……我又该怎么办?我该……”
李岁朝安声音的方向探去,抱住了安。
“对不起。”李岁慢慢地轻拍着安的背,就像小时候哄她睡觉一样。
这样温暖感觉对他们俩来说都很陌生,巴普洛娃死后,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交流,更遑论这样的相拥。
“我真的好恨你……既然不能抚养我长大,为什么……为什么要生下我?府里……下人说我是你的私生女……早晚有一天会被赶走……你到底怎么想我?这么多年我都希望……都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答案,无论答案究竟是什么我都想知道,我讨厌这种在你的施舍下过活的日子……可你总是这样!总是什么都不说……”
李岁听了这些话心很痛,他若早知道这些,他会更早地给安一个坚定的答案,不让她整日徘徊在这种惶恐中。
“我总以为我有时间陪你长大,安安。”李岁的说的很慢,嗓音有些沙哑,“对于我们,两三年弹指而过,大家鲜有什么变化,但对小孩子来说,两三年足够完全忘记一个人。”
“巴普洛娃的死,宣告着新旭党彻底失去和五护法周旋的资本,党内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寻找新的破局之法。我也不得不离开家、离开你,去踏出一条新的路——那是你出生以来,我们第一次分开,你哭得很伤心,但我没有办法。”
“第一年,我赶着你七岁生日那天到家。不巧那天我伤得有些重,满身的血腥味和药味,你很害怕,看到我就哭,怎么也哄不好。”
“第二年,你八岁了,你指着我问你奶奶:‘那个叔叔是谁’。”
“第三年,你长高了好多,毕恭毕敬地喊着我‘老爷’,之后的每一年都是如此,你有些怕我,每次共餐你都很沉默。”
“你长得真快,一下子就从走哪都要抱着的小孩变成了大姑娘。我以为我有时间陪你长大、我以为时间还长,但事实上,我已经一步步地错过了你的成长了……对不起。”
“离开家的第一年很难熬,我不明白日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我和妻子很恩爱,女儿也听话懂事,我们幸福地生活在小单元楼里,有些拥挤,但很温馨。
玻璃酒柜里没有酒,摆满了你和你妈妈喜欢的布偶;小阳台种着花,我们每天早上一起拿你的小喷壶给它们浇水;你很满意的画都裱起来挂在客厅里,每次有客人来,你都要介绍这些是你画的。
我每天在家陪你玩过家家、教你读书写字;学点新菜,做好晚饭等巴普洛娃下班回家一起吃;翻译点别国的文献,偶尔被请去给棘手的客人入殓作法;周末天气好就一起去近郊野餐,或者在阴云密布的日子里一起烤热乎乎的甜点……”
“可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
“查理比来搜查的圣骑士团先一天来,我们一起收拾了你和你妈妈的东西,拉到郊外,一把火全烧了。”
“巴普洛娃成了不能提起的禁忌,我和你也分隔千里,曾经的日子变成无法查证的幻影……
我真想退出新旭党,陪着你长大,把巴普洛娃不能再给你的爱补上……我做了很久思想斗争,如果没有人为了新旭党的事业奋斗,那又会有多少家庭像我们这样支离破碎?”
“每次回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我究竟在做什么。我本以为无知会是一种幸福、一种安全,没想到会成为我们之间的芥蒂……”
“你是我在这是世上最珍视的人,这点一直以来都毋庸置疑,安安。对不起,这些年让你生活中不安之中……”
李岁房间外的门口粘着三个颜色不同脑袋——莉莉丝、冬妮娅、齐绩。
冬妮娅小声说:“原来李伯爵一口气能说这么多话!我还以为他是搜肠刮肚也蹦不出几个字儿的那种高冷装……呃……高岭之花。”
“高岭之花?呕!好恶心的形容词!他就只是有点内向,平时不爱说话而已。”齐绩也压低声音,“以前他情绪激动或者在不熟的人面前说话还结巴呢!现在都成长得能独立谈生意和贵族虚与委蛇、甚至能和女儿彻夜长谈了。吾儿有成,吾甚感欣慰!可惜冯老二没能和我共同见证这历史性的伟大时刻。如此大事,值得我给李岁买挂鞭放。”
“他跟我姐,居然是我姐上班他带孩子?他天天臭着张脸,真的不会把小孩儿吓哭吗?”
齐绩沉默了一会:“他以前不这样,臭脸这项技能……是他后来特地学的,说是‘不显山不露水’。”
“哈?那我以后针灸给别人扎成面瘫了就多收点空月币,因为‘不显山不露水’大礼包是另外的价钱。”
“冬妮娅,你很有商业头脑耶!考虑和我一起做生意不?”
“不了……齐老板你天天在做什么生意啊?!”
安传给莉莉丝的通讯中,汇报了冯老二的真实身份是弗洛里安——五护法之一。
莉莉丝现在还不知道齐绩又和冯老二关联到什么程度,不敢贸然把这个消息公布出来。
莉莉丝若有所思地看着齐绩,问:“冯老二怎么没回来?你能联系到他吗?”
齐绩摇摇头,他皱眉:“我本来打算等李岁情况稳定点去找一下冯老二,他不怎么会打架,身体也不太好,子弹一用完,真遇到麻烦可不好脱身。”
莉莉丝点点头:“你动身吧,这里有我们三个绰绰有余了。通讯符和传送符带好,时刻和我们保持联系,我们随时准备支援。”
“我来画传送阵,把你送到市集。”冬妮娅说。
莉莉丝歪头看向冬妮娅:“你能行吗?”
“喂!瞧不起谁呢!虽然做不到安那样跨国传送,但传到最近的市集……等等,我没市集魔法坐标啊!没魔法坐标,这咋传……”
房门被打开,靠着房门的冬妮娅一下子摔到开门的人怀里——安扶着怀里的冬妮娅说:“还是我来吧。”
“哟,眼睛都哭红了?”莉莉丝笑眯眯地说。
安瞪了莉莉丝一眼:“我眼睛天生就是红的。”
齐绩和艾依尔打了招呼,安便用阵法把齐绩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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