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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烂泥潭”酒馆的角落,污浊的空气仿佛凝固。谢沉璧蜷缩在阴影里,沾满污泥的脸庞低垂,浑浊的眼神凝固在桌面的裂缝上,像一块真正的沉渣。然而,她所有的感知,都如同拉满的弓弦,死死锁定在身旁那个刚刚起身、腰间露出“蝎奴”腰牌的男人身上!
那扭曲盘踞的蝎子,那痛苦挣扎的童子!这图案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灼穿了谢沉璧所有的伪装!不是情报贩子,是毒蛇!是“鬼市”撒在这片污浊泥潭中的猎犬!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灌顶!杀意在她眼底最深处凝聚成实质的寒冰!对方刚才的切口试探,绝非偶然!他可能已经对她产生了怀疑,或者仅仅是例行公事地嗅探每一个新面孔。但无论哪种,暴露,就意味着死亡!意味着复仇之路的终结!
那伪装成醉汉的蝎奴男人,似乎并未完全打消疑虑,又或者只是职业性的警惕。他摇摇晃晃地站直,蜡黄的脸上醉态依旧,但浑浊眼珠深处那抹耗子般的狡黠却更加锐利。他并未立刻离开,反而像是醉得站立不稳,身体微微后仰,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撑向油腻的桌面——那只手的位置,却恰好离谢沉璧放在桌下的手臂只有寸许之遥!
谢沉璧的心跳在污泥覆盖下如同擂鼓!对方在试探!他在判断她的反应,判断她是否真的“又聋又哑”,判断她是否隐藏着威胁!
不能动!不能有任何异常的应激反应!
但也不能坐以待毙!
就在那只带着试探意味的手即将触碰到桌沿的瞬间——
“砰!”
“哗啦——!”
一声巨响和刺耳的碎裂声从酒馆中央猛地炸开!一个喝得烂醉如泥的壮汉,不知为何突然暴起,将整张桌子连同上面的酒菜狠狠掀翻!杯盘碗碟砸得粉碎,汤汁酒液四溅!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敢出老千!!” 壮汉的咆哮如同惊雷,盖过了所有的嘈杂!混乱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在拥挤的酒馆里爆发!叫骂声、推搡声、女人的尖叫、桌椅的碰撞声…汇成一片!
机会!
就在这混乱爆发的千钧一发之际!就在那蝎奴男人的注意力被中央的冲突短暂吸引、那只试探的手也因突如其来的巨响而本能地停顿了万分之一秒的瞬间!
谢沉璧动了!
不是格挡,不是后退!
她伪装成麻木蜷缩的身体,如同被混乱惊扰的流民般,猛地向旁边一歪!动作笨拙而惊恐,仿佛是被混乱波及的无辜者!她沾满污泥的手肘,“慌乱”中极其“巧合”地、带着一股沉猛的寸劲,狠狠撞在了那蝎奴男人撑在桌面上的手臂肘关节内侧!
“唔!” 蝎奴男人猝不及防,闷哼一声!一股尖锐的、瞬间麻痹的剧痛从肘关节闪电般窜向整条手臂!他伪装出的醉态瞬间消散,眼中闪过一丝惊怒!手臂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垂下去!这绝非一个普通醉汉能发出的力道!
他的怀疑瞬间被证实!浑浊的眼珠爆射出毒蛇般的凶光!另一只手如同闪电般探向腰间!那里,除了那块腰牌,显然还藏着致命的凶器!
但谢沉璧比他更快!
在撞歪他手臂、制造出那微不足道的破绽的同一刹那!她借着身体歪倒的惯性,沾满污泥、湿滑冰冷的左手如同毒蛇出洞,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目标不是男人的咽喉,也不是心脏——而是他腰间那块刚刚暴露的、雕刻着蝎子与童子的木质腰牌!
“嗤啦!”
一声轻微的布帛撕裂声被淹没在酒馆的混乱喧嚣中!谢沉璧的手指如同铁钩,精准地抠住了腰牌的边缘,借着身体倒下的力量猛地一扯!硬生生将那块系在腰带上的腰牌连同一小块衣料撕了下来!
“找死!” 蝎奴男人彻底撕下伪装,眼中杀机爆射!被麻痹的手臂无法用刀,但他空着的左手五指瞬间曲成鹰爪,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狠狠抓向谢沉璧的咽喉!速度快得惊人!
谢沉璧在撕下腰牌的瞬间,身体已经如同失去平衡般重重向地面栽倒!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的一抓!冰冷的爪风几乎贴着她的头皮掠过!
她摔倒在油腻湿滑、布满酒液和碎瓷片的地面上,动作狼狈不堪,沾了更多的污秽。但她的右手,在身体倒地的瞬间,已如同本能般在混乱中一捞!一个被掀翻在地、边缘锋利的粗陶破碗碎片,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她的袖中!
蝎奴男人一击落空,眼中凶光更盛!他顾不上被撕破的衣角和丢失的腰牌(那腰牌在混乱中已被谢沉璧紧紧攥在手心,沾满了污泥),一步踏前,抬脚就要狠狠踩向地上这个“泥腿子”的头颅!这一脚蕴含的力量,足以踏碎石板!
然而,就在他抬脚的瞬间——
“砰!”
又是一声巨响!那个掀桌的壮汉被对手一拳狠狠砸中面门,庞大的身躯如同失控的攻城锤,带着风声猛地向后倒撞过来!目标,正是蝎奴男人和地上的谢沉璧!
蝎奴男人脸色一变!他可以不理会地上的“泥腿子”,但绝不能被这失控的肉山撞实!他只能强行收脚,身体如同鬼魅般向旁边一闪!
那壮汉沉重的身体擦着蝎奴男人的衣角,重重砸在谢沉璧旁边的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溅起一片污秽!
混乱达到了顶点!酒馆里彻底炸了锅!桌椅翻倒,人群推挤,叫骂厮打,一片狼藉!
谢沉璧蜷缩在倒地的壮汉身侧,借着这绝佳的掩护,沾满污泥的脸上,那双一直浑浊麻木的眼睛,此刻在阴影中锐利如刀!她紧握着袖中那块锋利的陶片,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但她知道,此刻绝不是缠斗的时机!暴露身份,引来更多“鬼市”眼线,必死无疑!
她必须立刻离开这个漩涡中心!
趁着蝎奴男人被混乱的人群暂时阻挡视线,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中央的打斗吸引,谢沉璧如同一条真正的泥鳅,贴着冰冷油腻的地面,手脚并用,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和敏捷,在倾倒的桌椅和混乱的人腿缝隙间,无声无息地向着酒馆最深处、那个散发着恶臭的厨房入口方向滑去!
身影一闪,便彻底没入了厨房入口那更加黑暗、更加污浊的阴影之中!
蝎奴男人避开撞来的壮汉,目光如电,瞬间扫向谢沉璧刚才倒地的位置!那里,只剩下被撞晕的壮汉和满地狼藉!
“人呢?!” 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怒!那个“泥腿子”竟然在他眼皮底下消失了!他猛地扭头看向厨房入口,那里只有晃动的、油腻的门帘和浓重的油烟味!
“操!” 他低骂一声,再也顾不得伪装,拨开混乱的人群,如同猎豹般冲向厨房入口!腰间的匕首已然出鞘,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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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市深处,黑色岩石殿堂。
死寂。只有石台上裴烬那如同破败风箱被撕裂般的、无声的惨嚎在幽绿的光线下绝望地回荡。皮肤下深紫色的蛛网纹路疯狂搏动,每一次都将他残存的意识撕扯得更加破碎。
那个从最深阴影中走出的身影,如同黑暗本身凝结而成的君王。纯黑的、光滑如镜的面具下,那双深渊般的眼睛,冰冷地俯视着石台上扭曲的人体。
他缓缓抬起戴着漆黑手套的右手,动作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令人窒息的仪式感。指尖触碰到了冰冷光滑的面具边缘。
然后,在两名“净手者”如同石雕般的恭敬肃立中,在幽绿灯光惨淡的映照下,在裴烬那双因“蚀魂引”的无边痛苦和某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比死亡更深的恐惧而剧烈收缩的瞳孔注视下——
那只手,稳定地、无声地,将那张纯黑的、光滑如镜的面具,缓缓地揭了下来…
面具下的脸,暴露在幽绿、冰冷、毫无温度的光线下。
没有想象中的狰狞疤痕,没有非人的扭曲。那是一张…异常平静、甚至可以说得上有些清癯的中年男人的脸。肤色是久不见天日的苍白,五官线条清晰而深刻,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眉毛很淡,几乎融入苍白的肤色中。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在揭下面具后,那双眼眸依旧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冰冷、漠然,没有丝毫属于人类的情感波动,仿佛刚才揭下的并非面具,而是某种无关紧要的附着物。
这张脸,平静得可怕。平静得…像是在凝视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然而,就在这张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脸庞彻底暴露在裴烬涣散、被痛苦充斥的瞳孔中的刹那——
裴烬的身体猛地绷直!如同被无形的雷霆狠狠击中!皮肤下搏动的深紫色纹路瞬间爆发出妖异的光芒!他喉咙里那无声的惨嚎骤然变成了极其尖锐、撕裂灵魂般的、如同垂死野兽的凄厉嘶鸣!
“呃啊啊——!!!”
这嘶鸣声不再是单纯的□□痛苦!那里面蕴含的,是一种比“蚀魂引”带来的痛苦强烈百倍、千倍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大惊骇、绝望和…难以置信的恐惧!
他那双被痛苦折磨得几乎涣散的眼球,此刻死死地、如同要瞪裂眼眶般,死死地钉在那张平静的脸上!瞳孔缩成了两个极致的黑点,里面翻涌着滔天的巨浪——是震惊,是恐惧,是迷茫,是比死亡更深沉的绝望!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能、最恐怖、最颠覆他认知的存在!
他认识这张脸!
这张脸,他见过!
不是以“蝎首”的身份!
是在更久远、更黑暗、更不堪的过去!是在他生命被彻底碾碎之前!是在那场吞噬了他母亲的风雪之前!
一个模糊的、几乎被他刻意埋葬在记忆最底层的片段,如同被这道惊雷劈开的深渊,猛地浮现出来!那是…一个同样冰冷、带着审视和评估意味的眼神…一个同样平静、不带一丝波澜的声音…在某个肮脏、昏暗、散发着劣质烟草和绝望气息的地方…背景里,似乎还有母亲压抑的啜泣和哀求…
“不…不可能…是…是你?!!” 一个破碎的、带着血沫和灵魂撕裂般痛苦的音节,从裴烬剧烈翕动的嘴唇中艰难地挤出。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烧红的刀子从喉咙里抠出来!
巨大的认知冲击,如同最狂暴的海啸,瞬间冲垮了“蚀魂引”强行维持的痛苦壁垒!比□□痛苦更甚的、源自灵魂的崩溃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死死地盯着那张平静的脸,身体疯狂地抽搐着,眼神在极致的痛苦、恐惧和巨大的混乱中彻底失去了焦距,只剩下一种被彻底颠覆世界后的、无边的死寂和茫然。
石台旁,那揭下面具的“蝎首”,平静地看着裴烬剧烈的反应,看着他那双充满惊骇、混乱和最终死寂的眼睛。那张清癯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眼前这灵魂崩溃的一幕,与石壁上一道新的裂纹并无区别。
他缓缓将那张纯黑的镜面面具重新戴上,动作依旧优雅而冰冷。光滑的面具再次覆盖了那张平静得令人心悸的脸,只余下那双深渊般的眼睛,透过面具的眼孔,漠然地注视着石台上彻底陷入意识混沌、只剩下身体本能抽搐的裴烬。
“继续。” 一个冰冷、毫无起伏、如同金属摩擦的声音,从面具下淡淡传出。是对“净手者”的命令。
其中一名“净手者”如同接收到精确指令的机器,再次拿起那根顶端带着诡异倒钩的骨质探针,毫不犹豫地、精准地刺向裴烬太阳穴附近一个特定的位置!
更加残酷的“问心”,即将开始。而这一次,裴烬残破的灵魂,已经失去了最后一道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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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水集,“烂泥潭”酒馆深处,通往厨房的油腻门帘后。
浓烈的油烟、腐烂菜叶和动物内脏的腥臊味,混合着炉火的燥热,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污浊热浪。几个满身油污、表情麻木的帮厨,正手忙脚乱地应付着前面混乱带来的影响,咒骂声不断。
谢沉璧的身影如同融入油烟的鬼魅,紧贴着冰冷的、沾满油垢的墙壁。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剧烈晃动的门帘——那个蝎奴男人已经追了进来!
厨房空间不大,堆满了杂物,几乎没有藏身之处!唯一的出口,是另一侧通往集子更深处、更加污秽狭窄后巷的小门!
她必须立刻出去!
但就在她冲向那小门的瞬间,一道冰冷的、带着浓烈杀意的劲风,如同毒蛇般直刺她后心!那蝎奴男人追进来了!动作快得惊人!
谢沉璧头也不回,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猛地向侧前方一滑!动作快到极致!
“嗤!” 锋利的匕首擦着她的后背划过,撕裂了本就破烂的衣衫,留下一道冰冷的寒意!
借着滑步的惯性,谢沉璧沾满污泥的右手猛地向后一挥!紧握在手中的那块边缘锋利的粗陶碎片,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如同淬毒的獠牙,狠狠射向蝎奴男人的面门!不求伤敌,只为阻挡!
蝎奴男人显然没料到这“泥腿子”反应如此之快、反击如此狠辣!他下意识地偏头闪避!
“啪!” 陶片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起一丝血线,狠狠钉在身后的木柱上,深深嵌入!
这一瞬间的迟滞,足够了!
谢沉璧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撞开了那扇通往污秽后巷的小门!冰冷的、带着腐臭气息的风雨瞬间灌了进来!
她没有丝毫停留,一步踏入了外面更加黑暗、更加混乱、如同迷宫般堆满垃圾和污水的后巷深处!身影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和狂暴的雨幕吞没!
蝎奴男人抹了一下脸颊的血痕,眼中凶光更盛!他毫不犹豫,如同索命的幽魂,紧跟着冲入了那片冰冷的黑暗雨幕之中!一场在污秽泥沼中的致命追逐,才刚刚开始!
而谢沉璧紧攥的左手手心,那块沾满污泥和汗水的木质腰牌上,扭曲的蝎子和痛苦挣扎的童子图案,在冰冷的雨水中,仿佛正无声地狞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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