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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高合坐在李莎办公室的沙发上,指尖看似随意地搭在膝头,实则微微绷紧。他面前放着一杯李莎刚给他倒的热茶,氤氲的热气微微模糊了他冷凝的眉眼。
李莎还在他旁边絮絮叨叨,说着新项目筹备的琐事,语气兴奋。高合偶尔颔首,给出简短的意见,证明他在听。
但他的大部分注意力,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穿透墙壁,落在了隔壁录音棚的方向。
那里,正在进行《王爷,请自重!》的录制。
他今天来找李莎,借口谈一个舞台剧的合作意向,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自从上次在控制室看到秦岭与杨明川默契搭档的场景后,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便如同藤蔓,缠绕在他心头。
他不愿承认那是介意,更不愿深究那莫名的不悦源于何处。
他只告诉自己,是出于对“前搭档”专业状态的评估,或者……仅仅是想确认,那个曾经对他流露出依赖和移情的大学生,是否真的已经彻底“出戏”,找到了新的、安全的职业轨道。
“我去你们棚里看看。”高合放下茶杯,站起身,语气平淡得像是要出门散个步。
李莎眨眨眼,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笑容意味深长,“哦~ 去吧去吧,杨老师确实厉害,小秦跟他学了不少呢,进步超快!”
高合没有回应她语气里的调侃,径直走向隔壁的录音棚。他放轻脚步,如同潜入领地的猎食者,无声地推开控制室的门。
里面的所有人正专注于录制,只有录音师回头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高合站在门边,这里是视觉死角,他能看到录音区的人,但里面的人却看不到他。
录音区里,秦岭和杨明川并肩站在麦克风前。今天录的似乎是一场暧昧初生的戏份,小侍从关心受伤的王爷,嘴上说着俏皮话,眼神却不敢直视对方。
秦岭完全沉浸在角色里。他微微侧身,仰头看着杨明川,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带着点崇拜和羞涩的亮光,嘴角弯起,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整个人像是在发光。
“王爷,您这伤口……是不是很疼啊?”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尾音微微上扬,勾出一丝小心翼翼的关切。
高合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种眼神,这种语气……他很熟悉。
在《永恒之洲》的后期,秦岭看着他时,常常就是这样的状态——信任的,依赖的,带着全然的、不设防的倾慕。
那时,他以为这是秦岭“沉浸式演绎”深入骨髓的表现,是他作为“凌寒”声音载体所独有的“殊荣”。
他甚至曾为此感到过一丝隐秘的麻烦和……动摇。
可现在,这同样的“粉红泡泡”,正毫不吝啬地涌向另一个人。
杨明川立刻接住了这份情绪。他饰演的王爷表面上依旧端着架子,眼神却柔和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和纵容,声音低沉而温和,“无妨,一点小伤。”
两人之间的气流,仿佛都因为这份暗生的情愫而变得粘稠暧昧起来。控制室里几个年轻的工作人员忍不住捂着嘴,交换着兴奋的眼神。
高合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然后,他看到了秦岭和杨明川面前桌上放着的一个精致纸盒。那是一家以用料扎实、口味清淡著称的烘焙坊的logo,高合甚至记得,这家店有一款低糖的抹茶慕斯,口感细腻,甜而不腻。当初秦岭也曾给他带过,说是“录久了容易低血糖,吃点甜的能补充体力”。
他的指尖微微蜷缩。
录制暂时告一段落,控制室的导演通过麦克风说着一些调整意见。秦岭和杨明川都摘下耳机,放松下来。
只见秦岭立刻弯腰,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纸盒,里面是几块造型精致、色泽诱人的小蛋糕。他拿起一个装在独立小碟里的抹茶慕斯,配上一把小叉子,然后双手捧着,递到杨明川面前,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杨老师,辛苦了!尝尝这个。”
那姿态,那语气,与当初在《永恒之洲》录音棚里,那个紧张地递给他小蛋糕的年轻人,几乎重叠!
杨明川好像已经习惯了,很自然地接过,笑着道谢:“哟,又让你破费了,谢谢小秦。这家蛋糕确实不错。”
“不破费不破费!”秦岭连忙摆手,眼睛亮晶晶的,“您喜欢就好!”
高合感觉自己的下颌线绷紧了一瞬。
这还没完。
就在杨明川低头品尝蛋糕的时候,秦岭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自己的背包侧袋里,掏出了一个小东西——那是一条编织的钥匙扣。
距离有点远,看不清具体颜色和款式,但那种手工编织的、略显稚拙的感觉,高合绝不会认错——和他当初随手塞进口袋里的那条,何其相似!
秦岭有些不好意思地将钥匙扣递了过去,“杨老师,这个……我前几天闲着没事编着玩的,可以挂在钥匙上,不值钱,我就是想感谢下杨老师的指点,您要是不嫌弃……”
杨明川有些惊讶,接过钥匙扣看了看,笑道:“手挺巧啊小秦。谢谢了啊,我收下了。”
他随手就将钥匙扣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动作自然,仿佛这只是一件寻常的、来自后辈的小礼物。
高合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的气压却无声地降低了几度。
一模一样的手段。一模一样的小心思。
原来,这些他曾经以为带着特殊含义的、笨拙而真诚的靠近,并非独属于他高合。
原来,秦岭的“沉浸式演绎”,并不仅仅针对“凌寒”,也可以如此迅速地、无缝衔接地转移到另一个角色,另一个搭档身上。
那些在《永恒之洲》录音棚里,曾让他心烦意乱、甚至偶尔会产生一丝错觉的深情注视、小心翼翼的关注、不由自主流露出来的依赖……原来都是可以“剧抛”的?
他想起秦岭在FT直播时,红着脸承认“出戏困难”的样子。那时,他心底或许还有过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波动。
现在看来,多么可笑。
这小子根本不是出不了戏,他是太会入戏!而且入戏的方式如此“批发”,如此“量产”!
他对每一个重要的搭档,都会用上这套“送温暖、表心意”的流程吗?用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睛,看着对方,让对方产生被特殊对待的错觉?
高合想,如果下一个剧还是耽美,搭档换成了别人,秦岭是不是还会继续对着下一个“攻”音演员冒他的粉红泡泡?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羞耻的、被冒犯的愠怒,猛地窜上心头。那火气并不炽热,而是冰冷的,带着嘲讽的意味,灼烧着他的理智。
他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竟然会为了这样一个……情感“通用”的新人,产生过片刻的困扰和动摇。
竟然还会担心他无法出戏而受伤?
看来需要担心的反而是那些被他这套“沉浸式”流程的搭档们,会不会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啊。”李莎不知何时也溜达了过来,凑到他身边,小声问道。
高合猛地回神,敛去眼底所有翻涌的情绪,恢复成一潭深水般的平静。他侧头看了李莎一眼,语气淡漠道:“没什么。只是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入戏的方式……挺模式化的。”
李莎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录音区内正和杨明川相谈甚欢的秦岭,噗嗤一笑,“你说小秦啊?他那是认真!把每个角色都当回事儿。你看他跟杨老师这互动,多自然,多有爱!大家肯定爱看这个!”
有爱?
高合在心里冷嗤一声。
是挺有“爱”的,这“爱”还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可以随时洒向需要的方向和对象。
他没有再接话,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录音区。恰好看到秦岭因为杨明川说了句什么玩笑话,笑得前仰后合,毫无形象地趴在了桌子上,肩膀一耸一耸的,杨明川也在一旁跟着笑。
那画面,融洽得刺眼。
高合忽然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像一个多余的、窥探他人“其乐融融”的局外人。
他当初那份隐晦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私心”,那份默许秦岭靠近的纵容,在此刻看来,更像是一个笑话。
“我还有个会,先走了。”高合收回目光,对李莎说了一句,不等她回答,便转身径直离开了控制室。他的背影挺拔依旧,步伐稳健,看不出丝毫异样。
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那股憋闷的、带着酸涩和怒意的火,正无声地燃烧着,几乎要将他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烧出一道裂缝。
他快步穿过走廊,走出大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坐进车里,却没有立刻发动,只是用力地握紧了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看到的画面,而每一个画面,都像是一根细小的针,精准地扎在他心上某个连自己都不愿触碰的角落。
原来,那些他以为特殊的东西,从来都不特殊。
原来,秦岭对他说的“我可以爱男人,老板让我爱哪个我就爱哪个”,不仅仅是句玩笑话,而是他身体力行的“职业准则”!
高合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那些纷乱的情绪压下去。
他不应该在意。这很荒谬。
他和秦岭,只是短暂合作过的同事,连朋友都算不上。对方用什么方法入戏,对哪个搭档示好,与他高合有何干系?
可是……为什么心口会这么堵?
为什么会有一种被欺骗、被轻视的愤怒?
不。
高合猛地睁开眼,眼神锐利而冰冷。
他绝不允许自己陷入这种可笑的境地。
他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然后划开了与李莎的微信对话框。他需要做点什么,来打破这种失控的感觉,来证明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来……抹去心头那点不该存在的在意。
他快速地键入一行字,语气是他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平静口吻,仿佛只是临时起意:
【李莎,你那还有没有新的耽美广播剧的本子,发我看看。】
信息发送成功。
他盯着屏幕,眸色深沉如夜。
他倒要看看,当“剧抛”的深情遇上真正的、来自他高合的、不容回避的对手戏时,那个叫秦岭的小子,还能不能如此游刃有余地,将这份“沉浸”轻易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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