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鸩

　　一个小时前。

　　“非法闯入！非法闯入！”

　　燕疏与看着闪烁不停的红色警报，轻轻皱眉，感应屏“滋滋”熄灭了，所有按钮都没反应，他被困在电梯厢里了。

　　眼前这扇合金门显然不是能轻易打开的，他还呆在这里，就是自寻死路。

　　从电梯出去。

　　他当机立断手持匕首仰头一扎，匕首竟刺破了轿厢天花板，他如法炮制连续刺了十几道，在顶上弄出圆形缺口，正欲暴力破开，谁知合金门的另一边竟传来几声滴滴声。

　　那声音藏在疯狂的警报声中，若非注意力超乎常人，基本很难听见。

　　燕疏与立刻停下手中动作戒备，下一秒，合金门竟打开了，几个浑身沾血的人和震耳欲聋的叫喊一同撞进来。

　　那几人穿着白大褂，脸上青红交加，满面惧色，硬生生从没打开完全的门里挤进来，一个叠一个摔得七荤八素。

　　“怎么回事？”燕疏与侧身避开这几个人，忽然听到破空声袭来，抬手就是一刀，几根被斩断的魔鬼藤掉在地上，鲜绿的汁液四溅。

　　“啊……”有个人从地上爬起来，迎面而来几截魔鬼藤，被追逐的恐惧顿时占了上风，“啊啊啊啊啊——”

　　燕疏与一脚踹飞嘶叫着往轿厢里冲的卷耳兔，终于来得及往里面看一眼，可这一看，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

　　敞开的合金大门后，长长的走廊上密密麻麻的是各种发狂的异种，碰撞、嘶吼、打砸声接踵而至，玻璃七零八碎，各种仪器和试剂杂乱无章翻在地上。

　　“到底怎么回事？！”燕疏与一把揪住那人。

　　“她疯了……她疯了，”那人浑身颤颤巍巍，说话颠三倒四，看到魔鬼藤又要卷土重来，手忙脚乱要挣开燕疏与，“走——走、快走！”

　　“她？！刘雨薇？”燕疏与问，“你们做了什么？”

　　但那几个人根本没想着回答燕疏与的问题，一心逃离这个鬼地方，颤悠悠拿出ID卡要刷，竟然毫无反应，有人立刻崩溃大叫：“权限全部被关闭了，我们出不去！”

　　另一人抓着他的手，“控制中枢！控制中枢能打开！”

　　“我当然知道控制中枢可以，你他妈去啊？！好不容易逃出来，谁敢？！”

　　空气中浮动着异种发狂的杂乱气息，可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中，有一股更嘈杂而磅礴的力量隐隐搏动。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向导，燕疏与刹那间意识到——刘雨薇失控了！

　　由于她的特殊能力，导致这里所有异种被迫承接她失控的精神力而集体暴走，不及时干预，后果难以想象。

　　正是火烧眉毛之际，燕疏与劈脸打断他们，“控制中枢在哪？”

　　这几个死里逃生的人此刻也顾不上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燕疏与是什么人，只看那杀伐果断的手法和英明神武的气质就把他当成救命稻草般的人物，忙不迭道：“右手边一个房间的操作台，有个红色的应急按键，按一下电梯就能正常运行。”

　　这几个人呆在这里只会让燕疏与分心，横竖外面有刑侦科的人，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了，他一秒都没有多等，提刀就上。

　　几个人全都看傻了眼，那些追得他们哭爹喊娘的狂化异种，在这个男人刀下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如砍瓜切菜般一路斩过去，进房间时衣服都没乱。

　　“这……公司有这号人吗？”

　　“没见过，新招的吗？”

　　燕疏与找到他们所说的应急按键，割开上面覆盖的魔鬼藤，一掌拍下，警报声立刻停了，再回去看，电梯恢复了正常运行。

　　胖总监的卡好像落在里面了，等会儿还得想办法出去。

　　他右手一挥，蓝白相间的矛隼飒然腾空，地下空间对于鸟类来说过于低矮，矛隼拍打翅膀飞得很憋屈。

　　“我去找刘雨薇，你把这里有威胁的异种解决。”

　　矛隼啼叫两声予以回应，调头向走廊飞去。

　　燕疏与的眼神一个个掠过分别在走廊两侧的实验室，各式各样的仪器和培养舱，肆洒的营养液和药剂，东倒西歪着几个穿实验服的人，他一一探过，全都没了呼吸。

　　战斗手环将这些画面逐一记录，这些将来都会成为为海迪定罪的证据。

　　劲风呼来，燕疏与偏头躲过，那只针管擦着他脸颊飞过，但凡再偏一毫米，他都会被刺中。

　　走廊尽头的房间传来打斗声，针管就是从里面飞出来的。燕疏与眼贴门缝朝里看，里面是一座巨大的实验室，贴墙摆放着数个培养皿，现都已被打碎，黄绿色的营养液流了一地。

　　顶灯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断裂的电线闪着火花。实验室正中央，身量不过一米六的少女将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按在地上猛锤，一只脚踩在他前胸，男人竟站也站不起来，浑身都是伤口。

　　旁边的地面上，躺着另外两个气息奄奄的男人。

　　少女招招野蛮招招不留情面，每一拳都是往死里下手。

　　燕疏与看到她的眼睛，混浊无光，没有身为人的亮彩，只凭兽性无差别攻击，那是哨兵失控的标志。

　　精神触丝迅疾而上，不由分说缠住刘雨薇脖颈，乍来的窒息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使她没有功夫对脚下的男人再下杀手。

　　野兽般的狂吼从这个面容昳丽的少女喉咙中发出，有种莫名的怪异和矛盾。

　　面对失控的哨兵，不能强行打开精神图景，这种状态下的他们精神已经极度脆弱，就像一根弦绷紧到极致，采取暴力手段会对其造成不可逆的伤害，甚至死亡。

　　精神触丝与精神体不同，它们没有实体，是向导精神力的集合体，不可被触碰。刘雨薇猛烈挣扎，缺氧使她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喘不过来气，却始终摸不到缠在脖子上的东西，无从下手。

　　燕疏与算着时机，看刘雨薇实在吃力，松了松精神触丝的桎梏，缓缓走到她面前，“刘雨薇，已经没事了，跟我走吧，你弟弟在等你。”
　　听到“弟弟”两个字，刘雨薇的脸上似乎有一霎动容。

　　两人僵持近一分钟，燕疏与将触丝缩紧在一个既能困住刘雨薇，又不会使她窒息的状态。他抚上她的头，轻声安抚，“没事了，孩子，这里有我，你不必紧张，不必担惊受怕，没有人会伤害你，你只需要安静，慢慢静下来……”

　　渐渐地，刘雨薇似乎真的平静下来，阖目喘息着，发丝垂在眼上，使那混浊的眼珠不再直白暴露。

　　“好了，好了，雨薇，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知道自己是个哨兵，你也能感受出来，我是个向导，一个非常厉害可靠的向导，我会抚慰你的情绪，将你脑海中的杂念祛除。”燕疏与细声劝哄，话语中仿佛有什么魔力，清澈和缓的声音如同涓涓细流，又如和风细雨，“现在……你只需要放松，再放松，慢慢向我打开你的精神空间，这样，一切都会恢复如初。”

　　刘雨薇喉咙深处漏出类似哭腔的哼声，她被燕疏与揽在怀里，靠在他的肩膀，战栗的手臂垂在身侧，犹豫着想要抱住眼前这个能带她脱离崩溃状态的向导。

　　精神触丝慢慢从脖颈处转移到她的脑际，燕疏与双手的中指和无名指按在太阳穴，他轻轻低头，额头与刘雨薇的轻触。

　　这是一个刚觉醒不久就进入失控状态的哨兵，他必须小心再小心。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精神触丝在她的精神图景前徘徊，极尽安抚，终于，刘雨薇的精神图景缓缓打开。

　　燕疏与呼吸一滞，一只脚悬在精神图景的边缘即将踏入。

　　突然，他猛地推开刘雨薇，却在同一时间放出触丝稳住她的身形，自己连退数步，几乎贴在墙边，又忽然抽刀疾刺，精准扎在手边那条蛇的七寸，鲜血狂飙。

　　蛇抽搐两下，死了。

　　燕疏与看向数米外的刘雨薇，面露不善。

　　少女歪歪头，露出狡黠而邪性的笑容。

　　“大哥哥，不是要帮我吗，为什么不继续了？”少女的嗓音有如黄鹂般的清丽，一字一句皆如吟唱，但在这种场景下则显得格外诡异瘆人。

　　燕疏与不动声色地端详她，不作回应。

　　他差点被这小姑娘骗到了。

　　刚刚那一刻他确信，刘雨薇是S级哨兵。

　　S级与A级在等级上虽相邻，但在事实能力上却犹有天堑，二者在多个维度上都不可相提并论。譬如S级可以自由控制精神体是否可视，A级则不能。

　　又比如——S级哨兵失控时仍保留自我意志。

　　他们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由兽性驱使，分不清是非。

　　一个刚觉醒不到一个月的哨兵，从未经过系统引导，觉醒方向罕见，还是S级，而且失控了。

　　有点棘手。

　　更为棘手的是，她的精神体直到现在都没有露面。

　　矛隼在脑海中传来信号，能造成威胁的异种已经全部清理殆尽。燕疏与将它收回精神图景。

　　精神触丝再次出击，比上一次更加迅猛，可刘雨薇早已有心理准备，她虽不能明确感应触丝的位置，但只要它们一攻击，她都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并避开。

　　刘雨薇借着实验室的地形左突右刺，身形迅敏如蜂，见缝插针掀起一排杂物砸向燕疏与，都被后者敏捷躲开，并适时回敬。

　　两人来回过了数百招，虽无任何肢体接触，动作却愈发快速凌厉，你来我往你追我赶，看得人眼花缭乱。

　　刘雨薇飞脚踢中一个球状物，嘴角微勾，收脚就是一个后空翻，躲开了从球中弹出的捕获网。

　　可她落地瞬间顿觉不妙，欲闪身躲避，却正中燕疏与下怀，他预判了刘雨薇的动作，在她移动的必经之路上，冰蓝色羽尖的矛隼乍然突现，宽大翅膀极力张开，羽毛尽数发散。

　　眼见刘雨薇即将撞入矛隼的羽网，她却在这时将腰弯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堪堪避开矛隼的羽翼，却重重跌落在地，她一咬牙，往旁边滚了十几米，拉开双方间的距离。

　　与此同时，那几个气息奄奄的男人咕踊着凑在了一起，他们都是海迪的员工，负责看管刘雨薇，也是她失控之际的第一批沙包。

　　“他俩谁更厉害？”

　　“我看是那个男的。”

　　“我看未必，那小姑娘一直在避战。”

　　“我靠！那是个屁的小姑娘，你见过一十几岁小姑娘剽悍成这样？！老子肋骨断了三根！”

　　“早知道她是个这种狠角色，给再多钱我都不干！”

　　“要不咱们跑吧？趁他们还在打。”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几个人已经深刻意识到自己不是这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对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小命要紧啊。

　　他们悄摸贴着墙根溜走，燕疏与和刘雨薇都没空管他们，也不打算管。他们蹑手蹑脚走出实验室，外面的异种已经被矛隼清理干净，没有危险，几人大松一口气，也不再那么谨慎。

　　不再谨慎的最大坏处是，他们与卫泓迎面相碰，避无可避。

　　“站住。”

　　梅花鹿焦躁地在身边跺脚，卫泓能感受到，走廊尽头有两股不寻常的力量在交锋，而有一股力量，似乎非常熟悉。

　　他给几个人戴好手铐，通知上面的队友来抓人，接着一脚踏进走廊尽头的实验室。

　　一个清秀少女，眼珠混浊无神，哨兵。

　　是刘雨薇。

　　一个身材高瘦的男人，背影秀丽而冷淡。

　　卫泓一眼就认出来，难以置信道：“疏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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