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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
苏黎世湖畔的疗养院被晨雾笼罩，像一幅未干的水彩画。
谈圩跟在祁唿身后，穿过铺着厚实地毯的走廊，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二十年的时光尘埃上。
祁唿的手紧握着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母亲遗嘱的副本，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记住，”谈圩低声提醒，“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祁唿微微点头，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
昨晚的暴雨已经停歇，但他眼中的风暴仍在酝酿。
308号套房门前站着两名保镖，看到祁唿后微微颔首：“祁先生正在等您。”
推开门，药水与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祁父靠坐在病床上，比谈圩记忆中更加苍老，但眼中的锐利不减分毫。
床边站着祁钧和另一个陌生男人
——赵世诚，五十多岁，一身考究的灰色西装，嘴角挂着胜券在握的微笑。
“终于来了。”祁父的声音沙哑，“我以为你会更早来求我。”
祁唿没有立即回应，目光扫过房间，在赵世诚脸上停留了一秒，然后走向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帘。
阳光瞬间涌入，照亮了房间里漂浮的尘埃。
“我不是来求你的，父亲。”祁唿的声音异常平静，“我是来了解母亲死亡的真相。”
赵世诚轻笑一声：“这么戏剧化？我以为我们是来谈股权转让的。”
“股权？”祁唿从纸袋中取出文件，“我指的是这个，母亲名下的茶室和珠宝，根据瑞士法律——”
“那些不值钱的玩意儿？”祁父打断他，“随你拿去，真正的价值在祁氏集团的股份，而它们已经是祁钧的了。”
谈圩注意到祁钧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这个反应很有趣。
——如果股份转让已成定局，他为何还如此紧张？
“股份可以以后再谈。”祁唿转向赵世诚，“首先，我想知道你口中的'妹妹'在哪里。”
赵世诚从内袋掏出一张照片，滑到床头柜上：“林小雨，现在在江城人民医院心理科工作...真巧，不正是谈医生的下属吗？”
谈圩倒吸一口冷气。
照片上的女孩确实是他们科室的住院医师，去年刚来的优秀毕业生。
他看向祁唿，后者脸上血色尽失。
“你撒谎。”祁唿的声音微微发抖，“母亲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赵世诚又取出几张照片，这次是祁唿母亲与一个男人的亲密合照，“你母亲和我...关系比你想象的深入得多。”
照片在祁唿眼前晃动，他的呼吸变得急促。
谈圩立刻上前一步，挡在他与赵世诚之间：“这些照片证明不了什么，我们需要DNA证据。”
“不需要DNA。”一个女声从门口传来。
所有人转头。
林小雨站在那里，白大褂下是简单的牛仔裤和T恤，手里拿着一个老旧的数码设备。
“因为我根本不是祁夫人的女儿。”她走进房间，目光直视赵世诚，“我是司机林国强的女儿...那个被你害死的司机。”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赵世诚的笑容僵在脸上：“荒谬！你有什么证——”
“这个。”林小雨举起手中的设备，“父亲行车记录仪的备份芯片，母亲临终前交给我的，她藏了二十年。”
祁父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脸色变得灰白。
祁钧迅速按下呼叫铃，但林小雨已经走到床边，声音冷静得可怕：“祁董事长，您一直以为夫人是自杀的，对吗？但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她在'自杀'前一天突然立下遗嘱？为什么她坚持要见林国强最后一面？”
护士冲进来为祁父检查，房间里一片混乱。
赵世诚悄悄向门口移动，但祁唿已经堵住了去路。
“不解释一下就要走吗，赵叔叔？”祁唿的声音冷得像冰，“关于我母亲和林叔叔同一天死亡的'巧合'？”
林小雨趁机将设备连接到房间的电视上。
屏幕亮起，显示出行车记录仪的画面。
——一个车库，日期是二十年前祁夫人“自杀”前一天。
画面中，赵世诚和祁钧的身影清晰可见。
他们站在一辆黑色轿车前，赵世诚弯腰似乎在调整什么，而祁钧站在一旁把风。
“确保明天只有林国强一个人去接她。”赵世诚的声音从录像中传出，“刹车我已经处理好了，下山时才会完全失灵。”
“父亲那边怎么交代？”小时候的祁钧问道。
“意外事故而已。谁会怀疑？”赵世诚冷笑，“她知道的太多了...关于那些账目，关于我们和意大利人的交易。”
录像到此戛然而止。
房间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祁父急促的呼吸声。
“你...你们...”祁父指向祁钧，手指颤抖，“你参与了谋杀你继母？”
祁钧面如死灰：“父亲，这不是...我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林小雨的声音像刀一样锋利，“解释你们如何制造车祸害死我父亲，然后伪装成祁夫人因为愧疚而自杀的假象？”
她转向祁唿：“你母亲那天约我父亲见面，就是为了把这个交给他。”她拿出一本皮质日记本，“她发现了赵世诚挪用公司资金的证据，以及...他在前一辆车上做手脚的记录。”
祁唿接过日记本，双手微微发抖。
谈圩站到他身旁，一起看向翻开的页面。
——上面是祁夫人优雅的字迹，记录着她如何偶然发现赵世诚在车库里对车辆动手脚，以及她收集的财务证据。
最后一页的日期是她死亡前一天，内容被整页撕去，只留下一点残角。
“母亲不是自杀...”祁唿的声音哽咽，“是被谋杀。”
赵世诚突然大笑：“精彩的故事！但凭这些能证明什么？一段模糊的录像和一本残缺的日记？法庭上连证据都算不上！”
“足够了。”祁父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对我来说足够了，祁钧，立刻签署股份返还协议，至于你，赵世诚...”老人眼中闪烁着冰冷的怒火，“我会让你余生都在监狱里度过。”
赵世诚的脸色变了：“你不敢，那些意大利交易你也有份——”
“但我有豁免权。”祁父按下床头的另一个按钮，两名穿制服的警察走进来，“而你没有。”
当警察给赵世诚戴上手铐时，他突然挣脱，冲到祁唿面前：“你以为你赢了？你母亲死前最后见的人是我！知道她说什么吗？她说'保护好小唿'...多么讽刺，我确实'保护'了你二十年，让你远离真相，活在你父亲编织的谎言里！”
祁唿的拳头攥紧，但出乎谈圩意料的是，他并没有挥出去。
相反，他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个，现在我知道...母亲到最后都爱着我。”
这个反应似乎比任何拳头都更让赵世诚挫败。
他被警察拖走时，嘴里仍在不甘地咒骂。
祁钧也想溜走，但祁父厉声喝住他：“站住！股份的事今天必须解决，还有...向祁唿和他母亲道歉。”
“道歉？”祁钧冷笑，“为了什么？为了一个背叛你的女人和一个根本不是祁家血脉的——”
“闭嘴！”祁父的怒吼震得房间嗡嗡作响，“你母亲死后我才娶的祁夫人，她从未背叛过我！而你...你背叛了家族，背叛了血脉！”
这场面太过私人，谈圩悄悄拉了拉祁唿的袖子，示意他们先离开。
但祁父叫住了他们：“等等
老人艰难地从床头柜取出一个小钥匙：“茶室的保险箱...里面有她留给你的东西，我一直...没有勇气看。”
祁唿接过钥匙，眼中的恨意稍稍软化：“为什么现在给我？”
“因为今天我才知道...”祁父的声音突然苍老了十岁，“我辜负了她到死都在保护的人...你。”
离开疗养院时，阳光已经驱散了晨雾。
林小雨走在前面，突然转身对祁唿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调查，甚至...故意接近谈医生。”
谈圩恍然大悟：“所以你来我们科室不是巧合？”
“不是。”林小雨承认，“我知道祁唿是谈医生的...特殊患者，我想通过你接近他，找到为父母讨回公道的机会。”
祁唿的表情复杂：“你父母...和我母亲...”
“他们只是雇主和司机。”林小雨摇头，“但那天你母亲突然约见我父亲，给了他那本日记和一份证据，她说有人要杀她...没想到凶手会连我父亲一起害死。”
她递给祁唿一个U盘：“这是完整行车记录，我母亲藏了二十年，直到癌症晚期才告诉我真相。”
祁唿接过U盘，突然问道：“你恨我吗？因为我家族的人害死了你父母...”
“曾经恨过。”林小雨坦诚地说，“但调查过程中，我看到了你母亲日记里对你的爱，也看到了你这些年的挣扎...我们其实都是受害者。”
回到酒店，祁唿和谈圩立刻前往那间位于苏黎世老城区的茶室。
用钥匙打开隐藏的保险箱后，他们发现了一封信和一个小盒子。
信是祁夫人写给祁唿的：
「亲爱的小唿：
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我终于等到了正义，不要责怪你父亲，他被赵世诚蒙蔽太久，我唯一的遗憾是不能看着你长大，不能在你每次噩梦后拥抱你。
盒子里的翡翠手镯是留给你未来爱人的礼物。我从未有机会戴它——你父亲送我的第一件礼物，却因一次争吵而被我退还。
现在想来，人生太短，何必执着于那些误会与骄傲？
永远记住，被爱不等于被占有，爱人也不等于控制。
真正的爱是自由，是信任，是即使害怕也愿意放手的勇气。
永远爱你的，
妈妈」
祁唿的泪水终于落下，滴在信纸上。
谈圩轻轻抱住他，感受那具颤抖的身体在自己怀中慢慢平静。
“她早就知道.....”祁唿哽咽道，“知道我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会面临什么样的挣扎...”
“但她相信你会找到答案。”谈圩轻声说，“就像你现在做的那样。”
盒子里是一只精美的翡翠手镯，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祁唿小心翼翼地取出它，看向谈圩：“按照传统...这应该给儿媳妇。”
谈圩笑了：“那我可戴不了。”
“但你可以保管它。”祁唿将手镯放入谈圩掌心，“直到...我们找到更适合的人选。”
这个简单的动作蕴含了太多承诺。
谈圩握紧手镯，另一只手抚上祁唿的脸：“你母亲会为你骄傲的，今天面对赵世诚时...你的冷静超乎我想象。”
“因为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勇气。”祁唿望向窗外的苏黎世湖，“不是愤怒地挥拳，而是平静地面对真相...即使那真相会撕裂你。”
夕阳西下，湖面泛起金色的波纹。
两人肩并肩站在窗前，影子在地板上拉得很长，却再没有一丝孤独的痕迹。
在这个遥远的异国黄昏，二十年的迷雾终于散去。
前方的路或许仍有坎坷，但至少，他们不再需要独自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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