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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下午听到井全海到大理寺闹了一出,詹晏如总觉得他或许是来打探的。
那日她带着青莲出门,最终消失在大理寺附近,青莲回去必定已经通知了井学林。他不会袖手旁观,定然会派人四处搜寻。
再留下去,只怕会给郑璟澄平添麻烦。
詹晏如从公厨取了些流食给丘婆,丘婆却不停催促她回井府。趁着宵禁未至,她才打算去正院同郑璟澄打个招呼,正好碰到下午办完事回来的弘州。
“詹姑娘找大人?”
“嗯,我要出门一趟,恐怕几日都回不来,想与大人说一下。”
弘州略显为难,“大人方才出门了,还没回来。”
“这么不凑巧…”
詹晏如多少有些失意。
“嗯,不如姑娘有话同我说?我代为传达?”
詹晏如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要说的,不过是想嫁进邵府前再见一见他。宽袖里藏着郑璟澄几日前给她的那块大理寺门牌,她本是想借口还回来,再做道别。
目下倒也没什么必要了…
詹晏如离开的一个时辰后,大理寺内的官员陆续下值,直至不少厢间都熄了灯,才见郑璟澄反道而行,同一身常服的靳升荣走了回来。
“罗畴不知道藏去哪了!偌大的京城近乎都被翻过来也没寻到人!”
靳升荣情绪不佳,将手上那把小臂长的刀重挂回腰间。
“早晚都得露面,倒也不急着捉他。”郑璟澄说,“朴茂实私下联络的药商这些日会陆续登门。你盯紧他,待他手上的五常丹出手,届时人赃并获是捉他的最佳时机!”
“这你放心,我自是安排妥当了。”
话音才落,东厢门外的弘州便据实禀报:“少爷,方才詹姑娘来过。”
靳升荣眉头一挑,便听郑璟澄平淡问:“什么事?”
“说是要离开几日,想与大人道个别…”
碍于靳升荣在,郑璟澄并未说上一二,便抬步进了屋。
“璟澄,你这是当局者迷!”
没等关上门,靳升荣便忍不住说教,“想当初因着她的缘故你得罪井家,若不是皇上保你,你可走不到今日!”
郑璟澄不吭声,陆续点燃灯烛。
“如今这赐婚来的玄妙,朝中谁都知道你与邵府走得格外亲近,这究竟是喜事还是陷阱你心里跟明镜似的!怎么还敢跟她攀扯不清?!”
“你若孤身一人也就罢了!就不怕把邵府都连累进去?!”
郑璟澄别有意味地瞥了他一眼,默默落座。
“不算今日,就还剩三日。”靳升荣靠坐在他身边的桌案上,“什么案子也没这事重要!这可是将你和邵家堂而皇之摆在明面上!”
受不住他一句又一句的劝,郑璟澄终于开口:“我母亲找过你?”
也唯有此能让他锲而不舍地规劝回府…
惭愧于自己演技这般拙劣,靳升荣食指在鼻下蹭了两下,气势随着弱了几分。
“那倒没有…就是老师时不常地问问…”
老师指的是郑璟澄的外祖父,贵为前太师的郁鹏鹍,是瑞光帝和他们这群贵族子弟的老师。
“怪不得…”
“老师还找了皇上…”靳升荣舔唇,“今日早朝散了,皇上把我留下…原话是这么说的…”
他小心翼翼转述,“郑大人日理万机,竟是比朕都忙…”
郑璟澄揉了揉额角,脸上惫态尽显。
“不过就几日了,何必让自己这般被动?”靳升荣转身坐在他旁边,手指头戳他心窝子,“詹氏这几日不是也不在么?你这心里头还有什么落不下的?”
郑璟澄将他手挡开,着实烦闷。
但这案子也破不掉了,也确实不必他这般刻不待时。
生怕他再劝,郑璟澄当即起了身。
“行!我回去!有什么事告诉弘州,让他及时知会我!”
靳升荣大功告成,当即咧嘴笑了。
“你放心,有什么非你出马的,我亲自去叫你!”
^
回到井府时,詹晏如正好在门房碰到青莲。
瞧着宛若新月的姑娘从门外走近,青莲委屈地眼泪都挤出来了。
“姑娘去哪了!可让我好找…”
“自己寻了几日清净。”
青莲抹了把眼泪,忙跟上。
“姑娘不知,老爷跟夫人怪我没看好你,让我在门房等着你回来…今早大公子听说你偷跑了出去,也带人出去找呢。”
想到今早井全海在大理寺闹得那出,詹晏如脚步放缓了些。
“你怎么和他说的?”
“还能怎么说…我说姑娘在承恩街消失不见的…”
果不其然如她所想,否则井全海也不会无缘无故去大理寺附近徘徊。
今日她在厢房内听不真切他具体说了什么,但也记得当初郑璟澄与他闹过不痛快,也是那次郑璟澄将井全海的家底查了个清清楚楚。
他也因此更加确定替考一事与井全海有关,只不过他没证据,更因井全海的龌龊之举否定了自己与井府的关联。
“老爷和夫人这两日不在。”青莲解释,“夫人交代姑娘回来就和姨娘住一起,都在竹林轩。”
詹晏如没怎么在井府走动过,她哪都不认得,就跟着青莲来了处竹林围绕的清幽小院。
竹林轩分南北两间,詹秀环住在靠北的一侧,厢舍内此时灯烛尽灭,像是睡了。
詹晏如便也没打扰,带着青莲住在了靠南的一间。
接下来的三日,詹晏如都起的大早,就为能早些见到詹秀环。
可这几日她从白天等到黑夜,北舍的房门都没打开过。直到大婚前一日,从外面赶回来的向初丹听闻詹秀环避而不见的事才匆匆赶来劝说。
许是听见她敞亮的嗓音,北舍的门才终于打开。
跪在院中等待阿娘的詹晏如这才赶忙起身,可连跪了两日,腿麻的厉害,走不出一步。
远远看着,一身素白的詹秀环与几年前变化不大。
她梳了个低髻,身上没什么装饰,视线只平淡扫过被青莲扶着的詹晏如,便下了青阶朝走进来的向初丹去了。
“阿娘”两个字在詹晏如嘴里转了几圈,却因心中失落怎么都没说出来。
向初丹见詹秀环对女儿这般冷淡,忍不住埋怨了句:“她好歹是你女儿!连着跪两日,要被夫家看见腿上青紫,你让我怎么跟邵世子交代!”
詹秀环的表情依旧冷清,低着头静静地听。
向初丹瞥了她一眼,着实不愿与她斗气,过去拉詹晏如的手腕。
“你也看了,你阿娘不是挺好的?”
詹晏如腿麻稍稍缓解,就被她拉着一步三回头走去了南舍。
可即便如此,詹秀环依旧没向她投来一扇带温情的目光。
“放心吧!你娘如今在井府,又不是在外面那些勾栏瓦舍!我岂会让她受委屈!”
的确。
詹晏如能看到阿娘身上的素衣都是轻薄昂贵的古香缎,绾发的木钗也不是普通的料子,色泽更像楠木。
她状态不差,皮肤光泽,发质依旧乌黑。
看来这些年井府确实没亏待她。
“你父亲知道你回来高兴得紧。”拉着她进屋,向初丹便让人掩了身后门,为了隔住她的心不在焉。
“你娘这样子恐怕也教不了你什么,今日我腾出功夫好好教教你高门礼节。”
“好歹是正妃,总也不能丢了井家的脸…”
詹晏如听不进她啰嗦,走至屋内推开窗子透气。
“我知你心里不愿意,但邵家毕竟是皇亲国戚,在意脸面,更在意身份!如今你即便挂着井家二姑娘的名讳也是高嫁邵府。有些话你可万万记住,说错一个字都得有天大的麻烦!”
詹晏如没什么耐心,在窗边坐下。
“你爹爹递上去的名册内,你阿娘出身商贾之家,祖籍与你父亲相同都在汀州。”
“我呢,给你从外面寻了个陪嫁丫头叫敏蓉,她不知晓你背景,你调遣她也能自在些。”
詹晏如依旧静默地听。
“那日正堂人多,有些事我没对你讲。目下就我们两个,我倒也没甚避忌的。”
“官场的事你不懂,但你自幼心思细腻,头脑聪慧,说话做事都有分寸。”
“庆国公是皇上的人,而井家一直攀附太后。但皇上并非太后所出,这里面藏着的弯弯绕绕咱们妇人家可看不明白。”
“如今皇上允了这门亲事,可并非只为缔结良缘,更多的恐怕是想借庆国公的手除掉太后党羽。你要知道,你一个不留神,可都会给井家带来杀身的大祸!就像几年前被弹劾而抄家的蔡家!”
向初丹越说越觉得心里堵得很,因为窗前的小姑娘始终不发一语,目无尊长的大不敬让她对詹晏如嫁去国公府一事忐忑至极。
但井学林始终坚持。
以她所见,还不如称这小姑娘死了,彻底断了太后的念想。
事到如今,她也没旁的法子,只把该说的说尽。
“为了你阿娘,你也得掂量掂量这其中利弊。若能拢住邵世子的心,我便将你娘的身份抬成贵妾,衣食用度皆与我平起平坐,出门都是四人抬的轿子!”
母凭子贵的道理,詹晏如岂会不懂。
她没什么远大的志向和目标,从小到大只希望她娘过得顺遂开怀,其他的都无所谓。
但她没吭声,始终远眺窗外竹林尽头的水榭。
要放曾经,向初丹指定要说些不好听的话,目下她也没法子,着实不愿再浪费口舌。
瞧着庆国公府几日前就送来的二品内命妇才能穿的凤冠霞帔,她闷闷叹了口气,交代几个婆子给詹晏如试新婚的妆容与礼服。
她不愿多留,便离开了。
随着她脚步声走远,詹晏如才后知后觉回过神,虽然将她方才说的话尽数记进心里,可分神片刻,视线又忙不迭地望向水榭中那抹长身玉立。
一个褐色襕衫的中年男人正躲在檐下避雨,他收伞抬头,彻底露出的脸让詹晏如震惊不已。
罗畴?!
怕自己看错,詹晏如起身趴到窗前,隔着片高高的密竹,再度确认。
她所在的位置较高,水榭处自是看不清她面貌,但她能借着竹林间错的缝隙看清水榭那人。
那个浓眉大眼的男人刚好叫住个仆婢说了两句话,说话时所现的彬彬有礼与在安善堂同她说话的姿态一模一样。
但罗畴怎么会在井府?!
难道安善堂那晚的事也和井学林有关?
一系列的猜测让詹晏如彻底乱了阵脚,
“二小姐,换上衣服试一试,这料子摸着跟水一样滑——”
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靠近,为她脱衣,顺发。
可詹晏如哪还有这份心思?
她只反复思索,若郑璟澄能在井府抓到罗畴,是不是自己和庆国公府的姻就得被迫取消了?!
她忽然想起,五年前也有这样一幕。
大婚前一晚,她穿了新嫁衣,上了新妇妆,子夜未至,忽听宫里传来太后懿旨,取消了那门婚约。
不想嫁人,不想高攀门楣,这仿佛是她唯一能争取的!
思忖间,窗外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身后的嬷嬷才将她长发随意挽起,正要为她尝试明日出嫁的发髻。詹晏如猛地起身,当即抄了把伞,疾步走出门去。
她一路避着仆从,从竹林轩穿到后罩房,再绕道仆婢进出的角门,刚好赶上急雨骤降无人留意,便悄然溜了出去。
詹晏如一路走得急迫,狂风卷着密雨将她素净白衣彻底染脏,披散的长发也被吹得凌乱不堪。
她手中油伞的伞骨被吹地断了枝条,走到大理寺时已是歪七扭八。
但她铁了心想阻止这桩姻,不论多狼狈,她都要放手一搏。
冲进大理寺正院时,庆幸东侧的第三间雅舍点着灯,她心下喜悦难抑,加快了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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