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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3)
天刚蒙蒙亮,雨果然没停,细密的雨丝搞得天空灰蒙蒙的,整座城看的发潮。宋宛站在刑部门口,是那件青绿色长衫,头发用同色布带束得利落,倒比穿官服时多了几分江湖气。
见宋碎出来,她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扔进宋碎怀里,宋碎提起来一看,是个令牌,很有特色,上面刻了个英文Gr,想来是李同悲这货教的。
“这是?”
宋宛平静道:“以后有问题,带着它来刑部寻我。”
宋碎定睛看了她几秒,笑道:“我记得之前,你曾说过你不是刑部的人。”
宋宛脸上的平静没有一点波澜,仿佛早有预料他会这么问。她甚至没有移开目光,就那样迎着他的审视,雨丝在她眼模糊了眼神,更显锐利。
“出门在外,心在江湖,不问朝廷。”
献王府.书房
赵羡悠悠躺在塌上,用了本书蒙面,书房内静得很,只闻得见窗外雨丝打在窗棂上的声音。
廊下传来清浅的脚步声,青竹跟在柳玉准身侧,小心翼翼地端详他的表情。柳玉准抬手,示意青竹在廊下候着,自己则轻叩三声门扉,做了个样子。
“进来。”
赵羡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混着书页翻动的轻响,听不出情绪。柳玉准推门时,带进来一缕的风,混着雨水的潮气。
他见赵羡仍用那本《棋经》盖着脸,只露侧脸,便取过一旁的茶盏,亲手斟了杯刚沏好的茶水,站在赵羡旁边,举了举:“起来,不然这茶我可就泼下来了。”
赵羡低笑,手腕一翻,那本《棋经》便轻飘飘落在榻边,他半眯着眼坐起身,月白锦袍的领口松着,多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
柳玉准见他接了茶,便顺势在榻边木椅上坐下:“昨夜,宋碎来过了?”
赵羡抿了口茶:“是啊,还从这儿借了本书,叫《江湖听雨》,可是渡悡有了消息?”
柳玉准指尖在椅扶手上轻轻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沉色,慢悠悠道:“渡悡的事倒是不急,岁平王那边如何?”
赵羡叹了口气:“最近没有异动,明烛只道他要畅快地享受这个听雨节,应当不会明目张胆在墨楚闹事。还有——我的画呢?”
柳玉准淡淡道:“那是你的吗?”
赵羡轻笑:“好歹是看着我长大的,可宝贵着呢——”
赵羡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目光飘向案头那方空着的画轴位置,“只是可惜了。不说这个了,听雨节后你若是愿意的话,不如直接到天贶算了,正好我可以做我该做的事了。”
柳玉准沉默片刻,才慢悠悠道:“可以,不过我还有事,需要见容虞一面。”
赵羡挥挥手:“你且去。”
柳玉准起身时,长衫的下摆扫过书页,哗啦了几声。他没再多言,只对着赵羡微微颔首,转身推门而出。廊下的青竹见他出来,忙递上一把油纸伞,伞面是素净的青灰色,看起来像是有了些年头了。
“带我见容二姑娘。”柳玉准接过伞,不再多言。
青竹应了声,紧随其后,雨丝斜斜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柳玉准抬手叩门,片刻后,门内传来轻浅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露出半张素净的脸,侍女恭敬地请他进来。
容虞懒懒倚靠在窗边,观望荷花池中盛开的荷花,雨丝落在荷叶上,聚成水珠顺着叶片滚落,砸在池面上。
柳玉准在她对面落座,容虞抬手,侍女便奉上一盏新沏的茶水,她没碰茶盏,反倒伸出纤纤玉指,在窗台上接了几滴雨。
“柳殿下今日来,总不会是为了看我这池残荷吧。”她侧过脸,鬓边的珍珠耳坠随动作轻轻晃动。
柳玉准:“最近可有见过容贞?”
容虞一顿:“少见。可是有了什么消息?”
柳玉准声音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不曾。只是今岁的听雨节甚是奇异,往年此时,雨是一阵一阵地。可如今雨丝缠绵,倒像是有什么东西悬而未决。”
容虞收回接雨的手指,指尖微凉。她捻了捻那点湿意,唇边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柳殿下这话,倒像是在点我这池里的荷花。风雨欲来,残荷飘摇,也是常理。只是不知殿下口中悬而未决的东西,是指天象,还是人事?”
柳玉准终于将视线转向她,眼神沉静:“容二姑娘何须我来点破?人事如天象,反常必有妖。”
容虞扬唇:“殿下的意思是,蚀心雾会在雨中做手脚?可这墨楚之大,到底不会害到每一个人。”
柳玉准并未因她提及蚀心雾而动摇分毫。声音依旧平稳:“蚀心雾若只在雨中害人,反倒简单了。怕只怕,它悄无声息地混入水系中,渗入人心。墨楚之大,确实不会害到每一个人,但它会精准地找到那些它想害的人。或者,那些挡了路的,碍了眼的。”
容虞微眯眼,看着柳玉准的神色:“殿下意欲何为?”
柳玉准拿出一粒白色药丸,放在桌面上,轻轻推到了容虞的面前。“若是容姑娘还信得过我,不妨试一试。此药不会伤身,只是需要吃些苦头,蚀心雾下次缠上时,可借机引身半魂赋容贞,得她几时清醒,你只需问清她的尸身在哪便可,剩下的,我来解决。”
容虞的指尖猛地攥紧,她盯着那粒白丸——半魂赋,江湖上早失传的秘术,以自身半魂为引,强行勾连血亲碎魂,稍有不慎便是两败俱伤,轻则痴傻,重则魂飞魄散。
“柳殿下倒是敢赌。”
她的声音发颤,却带着股气势:“你就不怕我半道撑不住,连你要的消息都带不回来?”
柳玉准的目光落在池心那朵被雨打得几乎贴水的荷花上,花茎虽弯,但不会断。“容姑娘与令姐可谓情谊深厚,这么点付出比起来,算的了什么?”
“三日夜。”柳玉准道,“魂归时会如烈火焚身,需浸在这池荷水里方能缓解。”他瞥向那池雨打残荷,“荷花性凉,正好你这里有。”
“三日夜,”她指尖划过窗台上的雨痕,刻下道浅浅的印,“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柳玉准颔首:“你说。”
“无论如何,定不能让那邪祟再缠我阿姐身。”
柳玉准垂眸:“自然。”
柳玉准推门而出时,青竹正举着伞在一旁候着,见他出来,忙递上块干净的帕子。
雨势更急了,砸在伞面上噼啪作响
柳玉准的脚步没停,只是伞面又往下压了压,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鸷。
有些局,总得有人闯。
墨楚下了雨,便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劲儿,两人走在街道上,两侧偶尔探出几个小孩子在雨中嬉戏,不多时便被他们的爹娘带回去,也有年轻小姑娘打开窗子,举着陶瓷碗接雨水。
宋宛聚精会神地观察银瓶的变化,按道理来说,有了蚀心雾的引子便能找到蚀心雾聚集的本体,如今两人已经穿过数个大街小巷,依旧不见反应。
宋碎正要开口询问宋宛是否还要继续,却见宋宛猛地顿住脚步,眼神死死锁住手中紧握的银色小瓶。
他凑过身子去看,此刻瓶内原本平静的液体,正疯狂地翻腾,旋转,浅紫色的雾气突转为带着污浊感的灰黑,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激烈地冲撞。
“这……”宋宛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许难以察觉的颤抖,她手腕一转,瓶口对准了前方一座石拱桥上。
就在瓶内灰黑液体沸腾到顶点,几乎要冲破瓶壁的刹那——
“咔嚓!”
一声脆响,那银瓶在宋宛手中碎裂。灰黑色的液体裹着黑雾四溅开来,落在潮湿的石板上,竟腾起几缕带着古怪气味的白烟,瞬间又被雨水冲淡、直至消失。
宋宛的手心被碎片划破,血液奔腾而出,混着雨水滴落,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发愣地盯着碎掉了的瓷瓶。
石拱桥上零零散散站着几个或几对人,过路的行人、打闹的情侣、以及散步的老夫老妻,一切都很正常。
宋碎注意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惊呼:“那是……”
二维码折扇,白色锦袍——
“李同悲?!”
宋宛也顾不得手中的伤,跟着宋碎上了桥。李同悲身旁站着个粉色衣裙的小姑娘,正是卫席。
自昨日从胭脂村的怪雾中出来,他就觉得不对劲,虽然系统说他是安全的,但是这之间必定有什么隐情。李同悲见到两人,眸中迅速地闪过一丝惊讶,衣袖下的手悄悄指了指身旁的卫席。
他面上却是带着笑:“额。昨日是卫姑娘救了我,若是没有他呢,恐怕我今日便见不到你们两个了。”
宋碎宋宛同时盯着他下方小动作的手。
“……”
李同悲猛地用那只手挠挠头,这一挠就注意到了宋宛还在流血的手,赶紧递过去一个帕子,“姑娘家的手嫩,可得仔细些。”李同悲笑得一脸坦荡,目光飞快扫过卫席。
卫席轻笑,对着两人作揖:“宋公子,宋大人安。”
原来卫席认得宋宛。
宋宛颔首,用帕子擦拭手心的血,却没多大用处,血依旧流着,她看了眼卫席,用干净的那只手挽着她,笑着说:“不如卫姑娘陪我去趟药铺,顺道换身衣服可好?”
卫席的笑容僵了半分,指尖悄悄攥紧了裙角。她抬眼望了望李同悲,见他用折扇轻敲掌心,嘴角噙着笑,像是默许,才低低应道:“能陪宋大人,是卫席的福气。”
宋宛挽着她的手往桥尾走,指尖不经意间滑过卫席的手腕——一道冰凉的触感,伴随着铃声的晃动,像是个手链。
“前面那家回春堂就好。”宋宛偏头看她,笑意莹莹,“我认得铺里的老大夫,他配的止血药最灵。再说这雨越下越大,正好借药铺避避。”
身后传来李同悲的声音,带着笑意:“我与宋公子稍后便来寻你们!”宋碎配合着应了声,脚步声渐远,却在转角处故意踢翻了个石子,哐当撞在陶瓮上。
卫席被宋宛半拉半劝着进了药铺,老大夫正低头碾药,见她们进来,抬头笑了笑,目光在宋宛流血的手上一扫,眼底闪过丝了然。
老大夫放下碾药的铜钵,慢悠悠起身取来药箱,指尖在箱上敲了两下,那节奏不轻不重,宋宛面色微动,眼底掠过一丝沉定。
“宋大人这伤看着挺厉害的,实则只是皮肉破了。”老大夫拈起一把金疮药,目光却似不经意扫过卫席,“只是这血……”他顿了顿,将药粉往宋宛手心一撒,“怕是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药粉触到伤口,宋宛没皱眉,反倒偏头对卫席笑:“卫姑娘别怕,老大夫的药虽烈,见效快。”
卫席轻笑:“宋大人习武之人,这点伤自然不算什么。但是——我为什么要怕?”
“哦?”宋宛忽然抬手,似要拂去卫席颊边的碎发,“卫姑娘怎知我习武?”
卫席没躲:“宋大人看着孔武有力,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宋宛深深地看她一眼,没说话。
宋碎被李同悲拉到桥边,这个视角的桥正好可以挡住他们的身形,宋碎盯着药铺的方向,雨打在他肩头,洇开一小片深色。他偏头看李同悲:“你昨天在胭脂村,当真只被卫席所救?”
看她那个奇怪的样子,倒是也不像是……好人,也不像是坏人。
“李同悲,”宋碎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要被吞没,“胭脂村里雾气噬人,你毫发无损、还顺便和她一起出来了?”他眼神朝药铺方向示意了一下,“卫席认得宋宛,而且能在那种地方安然无恙,还能救下你?更别说那银瓶炸了你知道吗?宋宛的血怕是沾了蚀心雾。卫席,她到底是什么?”
李同悲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更多的是一种深重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复杂,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发丝滴落,滑过紧抿的唇线。
“宋碎。”他开口,声音带着沙哑,眼神却异常清明,“他就是前李同悲的订婚对象,是卫家的小姐,两人青梅竹马,感情深厚……”
宋碎疑惑:“你爱上她了?你失恋了?”
李同悲被呛得笑了一下:“有病。我只是不想替李同悲完这个婚。虽说他死了,但我不再是他,我同卫席不过一面之缘,真要娶,也要两情相悦的。”
宋碎与系统默契:“这般深情?”
李同悲无奈:“别闹了。”
宋碎盯着李同悲眼底的复杂,忽然悟了什么:“前李同悲的死,和卫席有关?”
但是很显然,可能性不大。
李同悲想了想:“他怎么死的我不知道,但我穿来时,就在他的房间,看起来并无异常。”
宋碎心下惊疑:不成是毒杀的?
李同悲看向他:“但到底,昨个是她救了我。”
宋碎:“所以,你打算娶她?”
李同悲斩钉截铁:“那不能。眼下还是需先凑齐渡悡的碎片吧,我爹那边,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如果能跟卫席说开了,这是最好的。
算了算了,宋碎虽然觉得卫席古怪,可现在的确没有确确实实的证据,空说无凭根本没用。宋碎忽然拍了拍他的肩,力道不轻:“你又不是前李同悲。你欠她的是救命情,不是替人续姻缘,别想那么多了。”
宋宛包扎好手,血终于止住,但掌心仍然隐隐作痛,那痛感带着一丝异样的阴冷,渗入骨缝。她不动声色地将染血的帕子收入袖中,对卫席笑道:“好了,有劳卫姑娘陪我走这一遭。雨似乎小了些,我们出去吧,免得他们久等。”
卫席温顺地点头,跟着宋宛起身。
四个人虽说是热闹,却很尴尬。李同悲注定是要同卫席一同回去的,宋宛不好再多问、多说些什么,只是心下都明白,往后李同悲要是再有这般行径,很难再能出府。
宋碎自是不好再多留刑部,那本《江湖听雨》被宋宛大方施舍,唯一的要求便是不能弄丢了,真若是弄丢了,赵羡那关就白过了。
即便宋宛没当着面说,宋碎也能感觉到,她也是觉着卫席有点问题的,要不然也不会故意将她支开了。
“等等。”他自言自语。
小黑!小黑还在李同悲那里!眼看着两人走远,宋碎只得另寻时间将小黑要回来了。
路过柳玉准的花肆,门倒是没关,但花却没摆在外面,在室内躺在醉翁椅上悠哉悠哉还拿着折扇一个劲儿扇扇扇的柳玉准周边零散摆了几盆。
宋碎看着这样子皱了眉,连个邻里之间的招呼都没兴趣打,就要径直走向自家大门。
四月天还下着雨,谈不上多热,这神经病却嫌热一样,拿着扇子不知是真热还是装逼。
“宋公子留步。”
柳玉准的声音从花肆里飘出来,懒懒散散的,也藏不住几分疲惫。
宋碎脚步渐停,侧身看向花肆内:“有何指教?”
柳玉准并无起身迎客的意思,腾出来的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撩拨着花瓣,却没说话。
“你的花,养得倒是别致。”宋碎扯了扯嘴角,眸中透出些正常人看不正常人的不解,“四月雨凉,扇扇子不怕着凉?”
柳玉准轻笑,折扇啪地合上,指腹敲着扇缘:“心里头热。”他往宋碎这边走了两步,任凭雨水滴在他鲜亮的服饰上,折扇朝内指了指,轻声:“聊聊?”
宋碎犹豫了瞬,终究还是迈步进了花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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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妖:早点回家
宋碎:神经病吧,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
花妖:(各种手段吸引注意)
宋碎:四月天扇扇子,装货一个

其实到这里感情线有1%的进度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