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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光之灾
楚明瑟搬着小板凳坐在自家大门的后头,小耳朵紧紧贴着门缝,听着外头的动静。
哒哒脚步声响起,挎着菜篮的婆媳俩慢悠悠走过,嘴上热闹地议论着裴家的故事。
声音粗豪些的是婆婆:“听说裴大人在京城也是赫赫有名的官儿,家大业大,那外室女为了自己的儿子能认祖归宗,什么事做不出来?”
儿媳妇嗓音温软地表示认同:“婆婆说得是,这小裴郎君看来八成是被陷害的呀……”
外头“吱呀”一声,不知是哪家的门开了,传来妇人压低的声音:“也说不定是被逼到绝路上,只能动手了。他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心眼?”
“说得也是!不管咋说,那外室女拦着不报官,肯定是心里有鬼!”
门后,楚明瑟捂着小嘴,笑弯了眼睛。
还是阿娘有主意,巷子里的婶娘姨婆们听了故事之后,已然开始自行为雪团哥哥想着各种开脱的说辞。她们本就心肠软,更何况雪团哥哥与她们自家的孩子也差不了几岁,便更容易代入阿娘设定好的立场之中。
只是叔伯们大多就没这般好说服。
门外响起某位叔伯粗声粗气的反驳,“堂堂男儿,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下手如此狠辣,我若是裴大人,也不要这个儿子。”
“给你能的,你是哪位大人?”有阿婆听不下去,径直呛了回去。
“听说他有个小书童千里迢迢跑来投奔,可见他不是个坏的!”轻柔的女声提出佐证。
“妇人就是心软,听了个故事就开始不分青红皂白了……”男人小声嘀咕,旋即便被自家媳妇锤了两拳。
楚明瑟不想再听了,她起身将板凳放回墙角,打开与裴家庄园相连的那堵墙上新开的小门,跑去将自己刚刚听见的一股脑告诉裴照雪。
“已然比我料想的要好多了。”裴照雪一心二用,手中执笔勾画着什么。
灯花巷近日对他的传言并非一边倒的“杀人恶鬼”,不至于被人枕戈待旦地防备着,更不会再连累楚家为邻里所斥,已暂且算是最好的结果。
裴家的态度于他不利,他无法自证清白,也并不奢求人人都能窥见表象之下暗藏的阴私。
他搁下笔,满意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宣纸,将它递给楚明瑟,“昨日习的字很有进步,想要什么奖励?”
“一点点进步而已,不能骄傲。”楚明瑟摇摇头,神秘又狡黠地将两只手背起来,“为了感谢雪团哥哥的授业之恩,我做了礼物哦!”
裴照雪无奈地弯了弯眼,“只是教你习字,算不得授业之恩。”
他说着,仍是配合地伸出双手,摊开掌心,“这次又做了什么?”
束发的猫耳发簪在他耳侧探出一颗惟妙惟肖的小猫头,好似也在好奇她又做了什么。
“铛铛铛!”楚明瑟将手中握着的东西递过去。
那是一个端方地坐在素舆上的小人。
裴照雪挑了挑眉梢,没记错的话,之前她便已经送了他一个木雕人像了。
“这里有机关!”楚明瑟将小人摆到桌案上,又摸出一个木头人俑摆在小人前头,人俑的背上用刻刀刻着稚拙的几个大字——“雪团哥哥讨厌的人”。
素舆小人的背后有一个可以上下拨动的手柄,楚明瑟伸出食指轻轻摁下去,素舆小人便径直冲了出去,将人俑撞飞数尺。
“哇,这是什么!”平安端着果盘凑过来,两眼放光。
“阿娘说,心中有气要发出来才好,总憋着是会生病的。雪团哥哥,以后谁惹你生气了,你就把这个人俑当成他,狠狠撞几下!”楚明瑟握紧了小拳头,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裴照雪失笑,他自三岁启蒙后便不玩这些了,没想到她竟还特意给他做了这么一个“出气”玩具。
平安兴奋地大呼:“这个好啊!”
他满含期待地伸出手,“瑟瑟小娘子,我能玩一下吗?”
“我已经送给雪团哥哥了,你要问他。”
平安渴望地小眼神挪到裴照雪身上。
裴照雪看了看崭新的,自己还未曾上过手的新玩具,又看了看楚明瑟澄澈晶亮的眼睛。
自己若是不许的话,瑟瑟怕是要觉得他小气。
他淡淡点头,叮嘱道:“别弄坏了。”
平安喜滋滋地操控素舆小人将人俑踢得哒哒响,从桌案这头踢到了桌案那头。
裴照雪的眉心随着两块木头小人翻滚时的磕碰声越蹙越紧。
在平安第五次准备按下手柄时,一只修长的手将素舆小人从他手底下摸走。
“好了。你没别的事做?”裴照雪仔细将手中的素舆小人检查了一番,见并没有出现什么新的划痕才舒展了长眉,将它们稳妥地收进桌上的檀木盒中。
平安瘪瘪嘴,他是书童,就是要跟在小郎君身边伺候的,小郎君现下却主动赶他出去找别的活计做。
他幽怨地瞧了楚明瑟一眼,人果然都是有了新人忘旧人的。
“是,小郎君,平安这就去找王管事要些活儿来干。”他有气无力地转身。
“回来。”
平安噌地转回来,“小郎君有何吩咐?”
“去把之前让你背的文章默一份。”
平安:“……”
小郎君如此,还不如彻底忘了他!
……
下过几场雨,空气中的风一日热过一日。
楚明瑟捧着盆栀子,踩着阴凉往家走。阿爹阿娘传信说过两日便回来,她就拿着自己的零花去买了小盆栀子,准备养到阿爹阿娘的卧房去,香一香好些时日没人住的屋子。
前面的阴影忽然异军突起,拉长成细条状。楚明瑟一怔,抬头看去,三四个个流里流气的少年拦住了她的去路。
灯花巷的孩子她都认识,这几个人是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
“你们有事吗?”她礼貌地问,并没有以貌取人地防备他们。
当先的少年扎着长生辫,一身衣裳松松垮垮,站没站相地倚在墙边,垂眼打量着楚明瑟。“小孩,你就是那杀人犯的邻居?”
楚明瑟抿了抿唇,凶巴巴地瞪他,“你说谁是杀人犯?”
长生辫少年“嗤”地一声笑了,“个子不小,脾气挺大啊?”
“我没什么事,就是想替天行个道。”他撑着膝盖俯下身,吊儿郎当地说道,“你去告诉他,有本事就别在屋里当缩头乌龟,出来跟爷碰一碰。”
“他不和笨蛋说话。”楚明瑟扬起小脑袋,脆生生地反击,“别人说什么你都信,脑袋空空,只会打架,雪团哥哥才不理你。”
她重重哼一声,抱紧花盆,打算绕过他们离开。
“臭丫头,你还想走?!”一个五大三粗的矮冬瓜气冲冲地拦人,伸手推了楚明瑟一把。
墙下的青苔腻滑,楚明瑟向后踉跄几步,恰巧踩上了青苔,仰面摔了下去。
哗啦,陶土花盆四分五裂,雪白的花瓣跌入四散的尘土中。
楚明瑟额角一痛,脑中一片翁然,眼前乌黑过后便是刺眼的光,晃得她险些吐出来。
“瑟瑟!”
模糊的喊声由远及近,楚明瑟自一阵晕眩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林二狗和阿花扶着靠墙而立。
对面,熟悉的素舆背身而停,一片森然的瓜晃了下她的眼,是裴照雪握在手中的匕首。
窄薄的锋刃紧贴着沾满冷汗的颤抖的颈侧。
裴照雪目光冰冷地盯着面前瑟瑟发抖的矮冬瓜,声如坚冰,“杀人是有些麻烦。”
“废你一只眼睛,便算你道歉了。”
匕首尖端向上游走,稳稳地悬停在一只圆睁的、充满恐惧的眼睛前方。
矮冬瓜害怕地发不出声音。
锐利的刀尖在瞳孔里缩成的针尖般的模样,似乎下一刻就要刺破眼球。
“等等!”一只手不顾危险横在匕首前。
长生辫少年护了过来,责备地看一眼矮冬瓜,“推人是阿冬不对,但不至于就要废他一只眼吧?”
“我带来的人犯的错,我代为受过。”长生辫少年猛地握上匕首锋刃,鲜血淋漓而落,他眉头也不皱一下,“以血换血,饶他一次。”
长生辫少年身后的小弟们紧张地围拢过来,失声道:“朗哥!”
裴照雪一动不动地与他对峙着,没说行,也没说不行,直到身后传来虚弱的一声“雪团哥哥。”
匕首的锋刃缓缓自长生辫少年的掌心抽出,甩下一道血线。
“滚。”
长生辫少年随手拿衣角缠住流血不止的手,深深看他一眼,“走!”
自恐惧中解脱的矮冬瓜愤恨又惊惧地瞪一眼裴照雪,连滚带爬地跟着同伴离开。
裴照雪操控素舆转向,去查看楚明瑟的伤口。
阿花看看地上的血迹,瑟缩着向后躲了躲。
林二狗目光复杂,又气他连累楚明瑟,又庆幸他及时发现危险,替楚明瑟报了仇,站在原地没有动?
除了摔下去磕的那一下疼懵了,楚明瑟现在已感觉不到痛。
额角的碎发被撩起一点,风吹过带来一点痒意。
“我没事吧?”她眨眨眼,丝毫不知自己眉尾渗血的模样有多吓人。
“还站着干什么?”裴照雪没答她,只瞥一眼林二狗,“去请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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