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河

　　20

　　将最后一批药材安置妥当，白露看着两个满满当当的大药橱体会到了家底殷实的感觉。常见的药材都能随用随取，珍贵的药材也不愁着落，还有新的制药器具，足够他研究好一阵。不过最开心的，是这些全是谢歙然给的。
　　之前元念卿卧病在床的时候，谢歙然不想让他有后顾之忧，便找来锦余的药材商上门让他选药，之后见他器具简陋，又托懂行的人帮忙准备了新的。
　　他知道元念卿事后肯定会用别的方式还给谢歙然，不过那是母子之间互相着想。只要钱不是从自己手里花出去的，对他来说就是白得！

　　“干嘛呢？”元念卿回来看到他正在药房兴高采烈地擦桌子，立刻皱起眉头，“让你收拾自己的东西没让你干这些粗活。快放下，叫人来擦。”
　　随手擦一下又不费事，叫人进来才麻烦。他腹诽着放下抹布走出药房。
　　元念卿当即被他身上的药味逼退：“咱们把话说在前头，有了药房也不许天天泡在里面。要是你身上的药味比我还重，我就到树上躲你！”
　　知道对方又在耍赖胡闹，他忍笑点点头。
　　“我可不是玩笑！”元念卿一本正经地走到院中大树旁边，“这就爬给你看！”说完就攀住树干跳了上去，偏身坐上第一道树杈。

　　大白天也不怕别人看笑话！白露有所顾忌地四下张望，朝对方招招手，想把人叫下来。
　　元念卿满不在乎道：“又没往高处爬，外面看不见。”
　　既然对方心里有数，他也不再担心，转身要去屋里换衣服的时候，却听见一声倒抽气：“嘶——”
　　他立刻回头看过去，只见元念卿紧张地藏起右手，还特意露出带着梨涡的笑容。
　　肯定是刺伤手指不想让自己知道！他赶紧返回树下，对元念卿伸出手打算看伤。

　　“没事。”嘴上这么说，但元念卿没有把手交出来。
　　他见状也攀在树上，用眼神威胁对方把手交出来，不然自己就爬上去看。谁知架势刚摆好，元念卿就俯身一手捞住他的腰，一手扶住他的背，借力把人拉了上去。
　　他坐在树上才反应过来，可一回神还是马上夺过对方的右手仔细翻看。
　　“真没事，那是演给你看的。”元念卿活动几下手指，证明自己没有受伤。
　　他明白自己被耍，不解气地去捏那张满脸写着“奸计得逞”的脸。
　　“哎呦呦——”元念卿顺势倒在他身上，贴着耳朵哼哼唧唧地抱怨，“你那么用力，弄疼我了。”
　　那语调十分轻佻，就和夜间窝在他怀中调笑时如出一辙，他不由自主羞红了脸，逮住恼人的嘴巴用力封住。

　　尽管元念卿说过潘煜会暂时作为家仆留在府上，但真亲眼看见时还是有些意外，无论是仆从的衣服还是手上的扫帚，都和本人格格不入。
　　潘煜似乎认出了他，还未走近便停下手里的动作垂头站到一边。
　　身旁的小侍女见潘煜不言不语，小声提醒：“这是娘娘，快问安。”
　　潘煜踟蹰再三，开口却不是问安：“之前在云霄楼时，在下并非有意冲撞娘娘。”
　　他含笑点点头，接受了对方的道歉。
　　潘煜面露安心，礼貌地退身，回去继续扫地，他也未做停留，带着小侍女们离开。

　　这还是白露第一次正经见到潘煜，身量和自己差不多，但因为习武的关系显得更结实。若是单看一张脸确实雌雄难辨，不过眉眼生得有些张扬，没有表情的时候反而像是在生气。
　　言谈举止也不像是江湖草莽，倒像是寻常的良家子弟。不过之前大闹花楼，抓回来又被戏弄一番，如今愿意留下老老实实当个家仆，着实令人意外。

　　和元念卿提及此事时，对方倒是不以为然：“他不是老实做家仆，而是在等闫四。这个人脑子不笨，但江湖阅历不多，之前在霄楼差点儿被抓，估计对自己能不能把人找到很没底。这时候用闫四钓他，最容易上钩。”
　　他好奇元念卿为什么不在闫四离开之前让两人见一面。
　　“不是我不让，是闫四不见。我还是第一次见他把嘴咬得那么死，无论怎么问都不肯说出理由。”元念卿忧心道，“郑武还在看我时，我们就认识了，这么多年下来彼此也算了解。但这一次他的种种表现，却让我觉得陌生。”

　　连元念卿都觉得陌生，可见闫四把自己的另一面藏得相当深。
　　“他不肯吐露实情，我做再多准备都是徒劳。文州局势复杂，不亲自过去调查恐怕很难理清。与其浪费精力空想，不如养足精神等邑王来。”
　　说是等邑王，其实是在等皇帝的意思。每次想到这一点他都觉得泄气，他们离开了京城，却依然难逃掌控。
　　“别胡思乱想。”元念卿劝道，“又不是没经历过，难不倒咱们。不过说到潘煜，你有空多听听丫头们聊天，看能不能探听到什么。”

　　他不懂对方的意思。
　　“虽然梳妆确实是为了戏弄潘煜，但因为把人弄哭那件事，丫头们和他的关系反而变近了，时不时就能看到他们说话。不过丫头们多少惧我，更不会在我面前聊天，所以这件事只能交给你。”
　　自己确实时常听小侍女们聊天，他觉得这不算什么难事，便点头应下。

　　只是没想到机会来得如此之快，转天他趁元念卿出门在内院翻晒药材，门口便隐约传来说话声。
　　他蹑手蹑脚地凑过去，竟然听到潘煜的声音：“所以你们没事就在这等着？”
　　“这怎么叫没事？伺候娘娘才是我们的正经事！”个子最小的侍女说话还是一样呛人，“倒是你，拿着扫把到处乱晃，也没见地面干净。”
　　潘煜挥了挥扫帚：“这地面每天都扫，哪有不干净？”
　　纤瘦的侍女嫌弃道：“扫地都不弯腰，一看你在家里就不干活。”
　　潘煜无法辩驳：“我家也没有那么大的地方要扫。”

　　眼角有痣的侍女回忆道：“看你刚进府的打扮，我们还以为你的家境很好。”
　　“只能说过得去，跟王府肯定比不了。”
　　“那当然！没有比王府更好的地方了！”个子最小的侍女神气地说。
　　潘煜好笑道：“你去过几乎大户人家，怎么就能肯定？”
　　“当然能肯定，因为我们娘娘全天下最好。”

　　话音未落，其他姑娘也纷纷表示赞同。
　　“你们几个爱挑剔的丫头都那么喜欢她，看来她真的很好。”
　　个子最小的侍女又道：“其实我们王爷只是面上凶，人也挺好。”
　　潘煜不屑道：“人好会想出那种法子羞辱我？”
　　“当然是你惹王爷生气了。”眼角有痣的侍女提醒道，“王爷最在乎娘娘，你的刀差点儿伤到娘娘，他当场就发火了。”
　　丰腴的侍女也道：“王爷平时喜怒不带在脸上，罩纱被挑的时候，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在人前变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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