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情

　　李河从路口下车，拖着二十寸左右的行李箱走在崎岖的路上。他打量周围，由小车开出来的路旁是半人高的白茅，银白的花序随风飘曳。走上许久才能看得到建筑。

　　他来到林二发的位置，李河理了理袖扣，确保这微型的摄像头能成功拍到旁边的楼层与具体情况。
　　大门紧闭，李河叩响门，似是晾着他，等了会才见开门。

　　“李河哥，真是许久不见。安全起见，得麻烦给我们搜一下身才行。”

　　旁边一人拉走行李，李河脱下外套丢在旁，大方抬起手让他们搜。

　　几人拿探测器扫了扫，确保无误才放行跟在身后。

　　面前一览无余，李未被毛巾堵住嘴，看到李河也只能呜呜地发出声响，李河刚抬腿往李未方向去就被身后的人按住，“李哥还是别乱动的好，不然我们也难办。”

　　林二蹲在一旁抽着烟，看人来后才缓缓起身，把烟摁灭在椅子腿。

　　“什么都没带？”

　　几人摇头，“没有检查到。”

　　他们之间离着点距离，林二对着李河问，“让你带的股份转让书呢？”

　　李河被好几人才反按住，枪管抵在后脑勺，他仍顽固地抬头，额头与脖颈的血管突起，“我总得先看看人质的安全。”

　　“跟我耍心眼看来是不怕你的宝贝受到伤害。”林二掏出把掌心大的刀，抵在李未脸上慢慢往脖子下划，血丝浸出，“瞧瞧，多娇气的皮肤。”

　　“你别动他！转让书我早已经签好，我吩咐过进来三十分钟后，我的助理会亲自送来，”李河喊出，“这么多人在这，也不怕发生什么。”

　　“呵，叛徒说的话有几分能信？难不成你忘了当年是谁在海上救下你，重新给了你命？”

　　林二回忆起过去，手不自觉用力，脖子皮肉外翻，李未痛的惨白张脸。

　　“林二，我也曾给你卖命出生入死回报你，最后是你想着如何灭口，不然也不会走到今天。”李河盯着林二的神色，“用转让协议换李未，他是无辜的。你想杀了我，我现在就在这，你随时可以动手。”

　　李未发不出声呜呜地挣扎，想告诉李河别管他。李河给他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别动，他会处理好一切。

　　李河胸前的纽扣泛着黑光，带着电流的沙沙声传到外面警车的耳机中。

　　“林助理怎么还在这？”

　　“连先生说他是医生，他去送比较能帮得上忙。”

　　“通知连弋，进去不要轻举妄动，如果可以尽量吸引些注意力。”

　　“前去营救的队伍已经到达隔壁的楼层，连弋进去后将进行跨越。对面有枪，务必小心。”

　　“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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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未关，连弋推开，站在门边不动，举着文件站在他们面前，无人上前。

　　“先放了李未，不然你们要的东西我可不能保证还完好无损。”

　　几个同伙犹豫着，“二哥，李河还在我们手上，不如就放了那娘们先把协议书拿过来……”

　　“而且…今天出海的票已搞定，时间不等人…”

　　林二思忖，小刀在指尖飞转，似是没拿稳，垂直朝李未的脚上刺。仅差一毫。李未心吓得一颤。

　　他们死死按住李河差点让他挣扎出去。后头一人拨出枪上膛往他腿上连开两枪，“砰——”的一声，仿佛空间都在颤抖，李河半跪在地，血汨汨地留着，“他妈的，枪顶着还乱动。”

　　李未看流出一潭血的李河顾不得其他，扭动身体使椅子吱呀作响，麻绳仔细摩擦着手腕。

　　“哎，看来老天也不想让你多受罪。”林二拖着伤体捡起刀，割断李未脚腕上的束缚将绷紧的人拉起，哪怕他受着伤，李未也极难挣开。

　　来了个人架住李未往大门走，一臂距离远，林二开口，“人在这，东西先给我。”

　　所有人视线集中在大门，无暇光顾靠楼梯口的动静。

　　连弋不动，反而后退一步，“我怎么相信你。你先松开李未，”

　　林二邪气一笑，刀在李未手臂上划了一道，“你确定？”

　　连弋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动声色打量着他们后方，“不如这样，你解开李未，让他上前，由他将东西转交给你们。”他沉了口气，继续，“你们有枪，硬抢也能得到。”

　　林二给那人使个眼色，他解开李未手腕的绳，推他上前。

　　李未踉跄两下接过，刚转身要递过，半空中先传来动静。

　　装备精良的特警从楼梯口越出强攻，趁劫持李河的人松懈快速将他们控制。另一边在听到动静时连弋迅速抱紧李未往门侧滚，躲避林二的原对着门的枪管。

　　林二见状，和旁边人回身射击，场面一度混乱。李河半撑着伤腿躲到石砖堆旁，失血过多导致血色尽褪。

　　枪击声渐熄，李未捂着已经耳鸣的耳朵从连弋怀里抬头，特警正缴械地差不多，现在无人注意他们。
　　李未拉着连弋起身，步履不稳，“…快，你是医生，李河…他中枪了，要止血…”

　　两人来到李河半躺的地方，他艰难喘息气，仿佛呼吸都牵扯到他的伤口。连弋撕开他两腿的裤子，血肉模糊。

　　“我找警察拿急救包。你…先扶着他。”连弋对李未说完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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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乖宝还在怪哥哥吗？”李河用仅剩的力抓住弟弟的手不放。

　　李未侧身扶着李河，摇着头不答，“…你不要说话，等连弋过来给你先包扎，救护车很快就来……会没事的……”

　　“你还是怪哥哥想不起来，怪我不是他。是哥哥不好，不该作出那样的事…不该撤掉保护你的人，让你受苦……”

　　李未捂住他的嘴，泪水不断地流，他其实已经想通了些什么，只是还不愿在此刻说出口，时机不对，情境不符，“……没事的…会好的……我们要省点力气。”

　　连弋拾好医疗包往那处跑，忽的听到耳侧突然放大的声响。

　　“小心！！”

　　林二被缴了武器受了伤，许是知这是最后一刻，不知哪来的力挣脱开身后的人，单身伸向那张绑过李未的椅子下，掏出一把上了膛的手枪，对着李河方向，开得那般稳。

　　子弹的轨迹仿佛在连弋眼里成线，这样的位置，会射向谁？射向会让妈妈再次伤心的人上。

　　他不该救的，但他想了一下午，找不到让李未原谅他的方法。哪怕一个。

　　他的身体先快一步快速将两人往另一侧推，李河因惯性砸在石砖上，失去意识。

　　子弹从连弋的肩胛处掼入，先是刺骨的冷，再是疼痛，想着应该还在身体里有了轨线。

　　李未在枪声与呼喊中茫然，连弋倒在他的腿边，他颤着身那边都不敢乱动，四周环境中不断游走呼救的人在逐渐变得透明，早已拉紧的弦在触碰到温热中崩断。

　　李未跪在血中央，一半是李河，一半是连弋。

　　“医生！快点！病人伤得很重！”

　　李未颤着手只敢摸连弋的头发，哆嗦着唇，“…你是故意的对不对……连弋！你就是故意的！”

　　“妈妈…李未…不要、不要讨厌我……”连弋气若游丝。

　　救护车的鸣笛声响彻整片荒地，李未碍事被推到一旁，眼睁睁看着两人被抬上车。

　　“……我讨厌你们。”

　　林助理在一旁也忙得焦头烂额，和警察医生对接，还要替老板看着李未。

　　“林助理，你不用管我，你先去忙。”李未白着张脸气如蚊蚋。林助理看着他满身血迹，精神恍惚，不敢让他独自一人，“小李先生，您还是跟我一同到医院做个检查，顺便…可以看看老板和连医生。”

　　“…好，去看看他们。”李未重复林助理的话，“麻烦你送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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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未检查完也换了一套病服，脖子贴着纱布，呆呆坐在长椅上望着眼前手术中的字眼。

　　他像个神经病，一会儿坐在这个手术室前，一会儿往另一个手术室走。

　　林助理在一旁陪着李未，他看李未已经好久不曾进过一滴水了，替老板劝道，“先生还是去吃点，这样也比较有精力。”

　　“他们进去多久了？”

　　“已经有六个小时了。”

　　“原来这么久。怪不得腿都麻了。”李未冲着林助理开了个玩笑，但两人都沉默着。

　　“怀钰麻烦你照顾着，实在感谢。”李未转移话题捡着些讲。

　　“老板吩咐过，也不算麻烦。”林助理回。

　　“林助理忙了一天先回去歇会，等会我去吃点，我看着就行。”

　　林助理拗不过，他也确实快三天没睡，却也放不下心，“我在旁边空着的病床上躺会就好，李先生有事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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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河是凌晨两点结束手术推进复苏室，比连弋早。李未隔着玻璃望着，能看到李河的头发被剃光裹着纱布，浑身还插着管，布满监护仪。

　　林助理正和医生沟通老板的情况，“病人的头部近期受到多次撞击，幸好情况还算良好，张主任主刀，只等他醒来，但应该不会太快。腿的子弹也未伤及神经，术后及时康复训练就没什么问题。”

　　“好，谢谢医生。”

　　李未走到一旁默默听他们讲，心放下一半。
　　连弋的情况倒不乐观，子弹斜着从左肩胛骨侧击入，没有贯伤，子弹留在体内滑入胸腔。

　　直至第二天中午，连弋才从手术室中推进ICU。术后仅仅两小时，又出现大出血。

　　李未焦急等待。看着医院里来来往往的病人，蹒跚的老人，记忆拉回最后再见连梅时的场景，她说，小未要和连弋好好相互陪伴一辈子。

　　李未想明白了，不应该答应的。

　　三小时后，连弋再次推出手术室。
　　李未轮流去两人窗前，靠着窗，手隔空抚摸他们的脸，看了许久，终于回到病床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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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后。

　　李河还是没醒，但已经转出ICU在VIP病房躺着。连弋也没醒，但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转移在高级病房。

　　李未期间回李河公寓见过怀钰，怀钰被保姆照顾得很好，也知道发生了不好的事不敢打扰妈妈。
　　李未走前摸着怀钰的脸，“等等妈妈，很快就没事了。”

　　李未换成平常穿的衣服，来到病房门。他还从未进入病房内看过李河，林助理退了几步离远了点。

　　李未坐在床前，李河身上的管子都已经拔得差不多了，医生说大脑还在恢复中，大概这一两天会醒过来。

　　李未摸着他冒起来的胡茬，干坐着什么也没说。
　　没几分钟，林助理便看到李未出来，他有些诧异，
　　“是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李未摇摇头，深吸口气，向他鞠了一躬，道了再见。

　　下楼时李未在连弋病房前走过，没有多看，但也算道了别。

　　算着时间应该是李未刚出医院大楼，病房内心电监护仪发出急促的蜂鸣声，李河醒了。

　　嘈杂的背景声不断刺激李河的神经，余光中他看到床头柜上摆着枚闪着碎光的戒指。

　　是他重拾的记忆中，刻进心脏里，给弟弟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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