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染区·病毒风暴

作者:霁雨齐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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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下)


      距离战术手表上那个疯狂闪烁、代表“超高感染源”的猩红标记,只剩下不到五百米的直线距离。
      幽蓝的光芒在前方隧道深处如同实质般流淌、汇聚,形成一片令人心悸的光之沼泽,那低沉而持续的、如同亿万金属昆虫振翅汇聚成的恐怖嗡鸣,已经清晰得如同贴在耳膜上鼓动,每一次声波的震颤都让心脏跟着不规则地抽搐。
      空气粘稠得如同胶冻,浓重的金属锈蚀和臭氧味中,似乎又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甜腥气。
      柳开江沉默地支撑着沙锦的身体,沙锦的左肩上,那堆瘫痪的“磐石”级外骨骼机甲残骸如同一座冰冷的、耻辱的墓碑。
      每一次移动,机甲边缘剐蹭岩壁发出的刺耳噪音,都让沙锦因断臂剧痛而倒抽的冷气更加急促,汗水混合着尘土在他惨白的脸上冲刷出泥泞的沟壑。
      柳开江的每一次搀扶都小心翼翼,手指隔着作战服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沙锦因剧痛和脱力而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那颤抖如同烧红的针,一下下刺在柳开江的心上,愧疚的岩浆在胸腔里无声沸腾。
      就在这压抑的亡命跋涉中,前方隧道毫无征兆地,亮了。
      不是幽蓝的、仿佛活物般流淌的微光,而是冰冷、稳定、散发着刺眼白炽光芒的,人造灯管!一排排整齐地镶嵌在隧道顶部的金属凹槽里,如同手术室的无影灯,将前方五十米左右的隧道照得一片惨白,纤毫毕现。
      光与暗的界限如此分明,仿佛一道通往异世界的门户,突兀地镶嵌在这亿万年不见天日的黑暗地底。
      突如其来的光明,刺得两人瞬间眯起了眼睛,心脏猛地一沉。这绝非自然形成!这里有人!而且技术水准远超想象!
      “他妈的...”沙锦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头盔目镜后的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那点强撑的痞气被冰冷的警惕取代。
      几乎是灯亮起的同一刹那,沙锦那被剧痛折磨得有些迟钝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绝对不属于他们的声音。
      嗒...嗒...嗒...
      是脚步声,节奏稳定,带着金属鞋跟叩击岩石地面的特有脆响,正从前方那片被照亮的区域深处传来,而且越来越近。
      没有丝毫犹豫,沙锦仅存的左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将柳开江向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被巨大岩柱阴影完全覆盖的岔口凹缝里狠狠一拽,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柳开江猝不及防,连同沙锦肩上的机甲残骸,一起踉跄着撞进了狭窄的凹缝深处。
      “嘘——!”沙锦的警告透过紧贴喉部的骨传导传感器,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刺入柳开江耳中的微型接收器。两人紧紧贴在冰冷潮湿的岩壁上,如同两块没有生命的石头,连呼吸都瞬间屏住。
      沙锦完好的左手死死按在柳开江胸口,阻止他任何可能的动作,自己则微微侧头,仅用一只眼睛,透过岩柱边缘最细微的缝隙,死死盯向那片惨白的光明区域。
      柳开江能清晰地感受到沙锦紧绷如钢铁的肌肉,感受到他因剧痛而压抑不住的、从胸腔深处传来的微弱震颤,感受到自己胸腔里那颗狂跳得几乎要炸开的心脏撞击着沙锦的手掌。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只有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金属脚步声,如同死神的鼓点,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几秒钟后,两名身影出现在灯光下。
      他们穿着笔挺得没有一丝褶皱的黑色军服,材质在强光下反射着一种冰冷的、非皮革非纺织的哑光质感。头盔是全罩式,流线型设计,面部覆盖着同样哑黑的复合面甲,只留下两道细长的、如同爬行动物般的幽绿目镜。
      腰间悬挂着造型奇特的枪械,枪管粗短,闪烁着暗蓝色的能量纹路。他们的步伐精准、同步,如同设定好的机器,每一步踏下都带着金属鞋跟特有的、冰冷的叩击声。
      两名黑军服巡逻兵走到了柳开江和沙锦刚才短暂停留的位置。他们几乎同时停下脚步,动作整齐划一,如同被无形的线操控的木偶。
      其中一人微微低头,目镜的幽光扫过布满灰尘的地面,那里,清晰地印着两双不属于这里的、带着地底污垢和拖曳痕迹的军靴脚印,脚印延伸的方向,正指向他们刚刚藏身的岔口凹缝。
      柳开江的呼吸瞬间停滞,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大脑,手指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的匕首柄。沙锦按在他胸口的手猛地加重了力道,传递着无声的警告。
      然而,下一秒发生的事,超出了他们所有的预判。
      两名巡逻兵的目光在脚印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随即抬起头,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有警报,没有手势,甚至没有任何肢体语言上的交流。
      那幽绿的目镜对视的瞬间,仿佛完成了某种无声的信息传递。然后,他们如同什么都没发现一般,极其自然地转回身,迈着同样精准、冰冷的步伐,沿着来时的路,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灯光隧道的深处。
      死寂再次降临,只有两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在狭窄的凹缝里回荡。
      “他妈的...见鬼了?”沙锦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透过骨传导传入柳开江耳中,每一个字都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浓重的疑惑。他小心翼翼地松开按着柳开江的手,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手套。
      柳开江的心脏依旧在狂跳,他盯着巡逻兵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他们明明看到了...为什么?”这不合逻辑的漠视,比直接拉响警报更让人毛骨悚然。仿佛他们只是无关紧要的尘埃,或者...是早已被纳入某种计划的一部分?
      “我他妈哪儿知道!”沙锦啐了一口,头盔下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重新燃起了那种混不吝的警惕,“但直觉告诉我,锦哥我的直觉从来没出过错,这帮穿黑皮的,绝不是啥好玩意儿!看着人模狗样,骨子里透着一股...鬣狗的味儿!老他妈阴了!”他活动了一下剧痛的右臂,疼得龇牙咧嘴,“这地儿可真他妈邪门,我们小心为上”。
      在确认脚步声彻底消失后,沙锦才敢微微探出头,像只经验老到的猎豹,警惕地扫视着那片被灯光统治的走廊。
      惨白的光线均匀地洒在打磨光滑的金属墙壁和地面上,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墙壁上没有任何管道或线路裸露,干净得如同无菌手术室。
      确认周围确实空无一人后,他才对柳开江打了个手势。
      两人如同两道融入光与影的幽灵,蹑足潜踪地踏入了这片人造光明的领域。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间隙上,耳朵竖得笔直,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响。
      为了能在绝对静默中沟通,他们迅速从战术背心侧袋取出两副特制的通讯面罩。面罩覆盖口鼻,材质轻薄如蝉翼,贴合皮肤后自动吸附密封,配套的微型骨传导耳机塞入耳道深处。
      “测试,嫂子,听见没?”沙锦的声音通过面罩内部的传感器,直接转化为微弱的震动,经由下颌骨精准地传递到柳开江耳中的接收器。声音清晰无比,却如同直接在他颅骨内响起,外界绝无可能察觉。
      “清楚。”柳开江简洁回应,声音同样直接在沙锦脑中响起。带上这层“静默屏障”,他们的交流终于不再需要依赖手势和眼神,但内心的警惕却提升到了顶点。
      走廊笔直向前延伸,没有任何岔路。
      灯光惨白,将他们的影子在光滑的金属地板上拉得细长而扭曲。死寂得可怕,只有两人极其轻微、被面罩过滤后的呼吸声和自己沉重的心跳。行进了大约一百米,前方再次传来冰冷的脚步声。
      “躲!”沙锦的指令瞬间在柳开江脑中炸开。两人反应快如闪电,猛地扑向侧壁一处向内凹陷的检修槽口。
      空间极其狭窄,沙锦肩上的机甲残骸不可避免地刮擦到金属内壁,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却异常刺耳的“滋啦”声。
      两人瞬间僵住,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
      嗒...嗒...嗒... 脚步声由远及近,节奏没有丝毫变化。两名同样装束的黑军服巡逻兵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藏身的槽口前走过,幽绿的目镜甚至没有向这个方向偏移哪怕一度,脚步声再次远去。
      “操...吓他妈死我了...”沙锦在骨传导里长出一口气,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这帮孙子...耳朵是摆设?”
      柳开江眉头皱得更紧,巡逻兵的视而不见,透着一股程序化的冰冷和漠然,仿佛他们只是设定好的程序,只沿着固定路线执行任务。这更印证了沙锦的直觉,此地绝非善地。
      他们继续在寂静的走廊里潜行,如同行走在巨兽冰冷的肠道中。每一次脚步声响起,都意味着一次屏息的躲藏。巡逻的频率越来越高,有时甚至是三人一组。
      沙锦展现出令人惊叹的反侦察本能,总能提前几秒捕捉到声音的细微变化,找到最不起眼的阴影或凹陷处藏身。他甚至能通过脚步声的轻重和节奏,判断出巡逻兵的大致方位和行进方向。
      “左边柱子后...第三组过去了...安全。”沙锦的声音在柳开江脑中冷静地响起。
      “为什么...不寻求帮助?”柳开江终于忍不住在骨传导里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他们...至少是人类武装”。
      “哈?”沙锦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即使在亡命潜行中,那股痞气也冒了出来,“嫂子啊嫂子,你这脑子除了你家那位天队长,能不能装点别的?还人类武装?你看他们那身行头,那走路姿势,比外面那些被幽蓝虫子附体的机甲更像机器人!直觉!你锦哥我的直觉告诉我,向他们求助,跟把脖子洗干净送到鬣狗嘴边没区别!信不信由你!”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寒意,“而且...你不觉得他们对我们脚印的漠视,本身就透着邪性吗?像是...故意放我们进来的。”
      柳开江沉默了,沙锦的话如同冰水,浇灭了他心头最后一丝侥幸。他不再言语,只是更加专注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金属墙壁光滑得映出他们模糊的倒影,天花板、地面...所有角落都干净得诡异,没有任何标识、管道,甚至通风口都看不到。
      这绝不是临时设施,更像一个运行多年、高度集成化的...巢穴?堡垒?一股强烈的不安在他心底弥漫开来。
      在沙锦精准的指引下,他们又躲过了几波巡逻,走廊终于发生了变化。前方不再是单调的金属墙壁,一侧出现了间隔的、巨大的长方形观察窗。厚厚的特种玻璃如同冰层,隔绝着内外。
      沙锦打了个停止的手势,两人如同壁虎般紧贴在窗边墙壁的阴影里。沙锦示意柳开江警戒后方,自己则如同灵猫般,极其缓慢地将一只眼睛挪到窗玻璃的边缘,向外窥视。
      柳开江紧握着匕首,背对着沙锦,全身神经绷紧,警惕着走廊深处的任何风吹草动。他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
      “嘶...”一声极力压制的、充满震惊的吸气声,通过骨传导清晰地传入柳开江脑中。那声音里的震撼,甚至盖过了他断臂的剧痛。柳开江猛地回头。
      透过那扇巨大的观察窗,一幅令人灵魂颤栗的景象,如同巨锤般狠狠砸入他们的视野!
      窗外,是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地下空间!其规模之恢宏,仿佛将整座山腹掏空!穹顶高悬,距离地面足有数百米,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如同巨型蜂巢般的几何结构,散发着幽蓝与惨白交织的冷光,将整个空间照亮得如同异星地表!
      在这片巨巢的正中心,一座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宏伟建筑拔地而起!它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高楼,而是由无数巨大的、闪烁着幽蓝能量的管道、球状舱室、棱角分明的金属塔楼以及流淌着液态光流的能量柱,以一种极其复杂、充满几何美感又带着非人异质的方式组合而成!
      建筑表面覆盖着流动的光纹,如同活物的神经网络,核心部位更是散发着如同微型太阳般的刺目幽蓝光芒!那令人心悸的恐怖嗡鸣,正是从那里如同潮汐般扩散开来!这就是那个“超高感染源”!一个活着的、由金属和能量构成的...心脏?
      在这座宏伟得如同神祇造物的核心建筑周围,如同众星拱月般,散布着数十座规模稍小、但同样充满未来感和冰冷美感的附属建筑,彼此之间由闪烁着能量流光的空中廊桥连接。
      无数穿着白色密封研究服的身影和黑色军服的士兵,如同工蚁般在这片钢铁森林中穿梭忙碌。
      地面上,小型悬浮载具无声滑行,巨大的机械臂在建筑表面进行着维护作业,整个场景繁忙、有序,却又冰冷得没有一丝人间烟火气!
      这根本不是什么古老的遗迹或偶然的感染源!这绝对是一个庞大、先进、运行多年的地下军事科研基地!而那散发着恐怖波动的核心建筑,正是这一切的源头和控制中枢!
      柳开江的呼吸彻底停滞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们之前的遭遇、那些巡逻兵、这诡异的走廊...一切都有了答案!他们闯入了某个未知势力的核心禁区!
      沙锦的目光死死盯着窗外,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收缩。他下意识地想抬起右臂指向某个方向,剧痛让他猛地一哆嗦,倒吸一口冷气。
      他只能用左手在玻璃上极其轻微地敲击了一下,示意柳开江注意核心建筑下方某个不起眼的区域,那里似乎有巨大的管道深入地下,管壁上蠕动着浓稠得如同实质的幽蓝光芒。
      就在两人心神被这惊世骇俗的景象所夺,试图捕捉更多细节的瞬间时...
      “呜——!!!”
      凄厉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如同无数把钢锥,猛地刺穿了地下空间的死寂!声音尖锐、高频、充满冰冷的杀意,瞬间从四面八方响起,震得观察窗的玻璃都在嗡嗡作响。
      “操!”沙锦的惊呼在柳开江脑中炸响。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时,走廊前后两端,以及他们刚刚经过的所有岔口位置,厚重无比的合金防爆门如同断头台的铡刀,带着沉闷而致命的轰鸣,从天花板和地面同时弹出!
      “轰!轰!轰!轰!”
      四道沉重的撞击声几乎连成一片!金属与金属的碰撞激起刺目的火星!眨眼之间,这条带有观察窗的走廊,彻底变成了一个巨大、冰冷、密不透风的钢铁囚笼!将他们死死困在了中央!
      惨白的灯光瞬间变成了令人心慌的、不断旋转闪烁的刺目红光!将两人和沙锦肩上那堆机甲残骸的影子,在光滑的墙壁和地面上拉扯得如同狂舞的鬼魅!
      更恐怖的是,走廊顶部、两侧墙壁的金属面板突然无声滑开!无数细密的孔洞暴露出来!紧接着...
      “嗤——!!!”
      浓郁、冰冷、带着强烈甜腥和化学药剂混合气味的白色浓雾,如同决堤的洪水,从那些孔洞中疯狂喷涌而出!瞬间就充满了整个走廊空间!视野在几秒钟内就被浓稠的白雾彻底遮蔽!伸手不见五指!
      “有毒气!屏住呼吸!”沙锦的声音在柳开江脑中嘶吼,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怒!他猛地将柳开江往自己身边一拉,同时试图用左手捂住口鼻!但面罩只能过滤颗粒物,对这种高压喷射的、很可能具有神经麻痹或窒息效果的化学气溶胶,作用微乎其微!那冰冷刺鼻的气味已经透过面罩缝隙钻了进来!
      “他们原来他们早就被发现我了!他妈的敢耍我们!”沙锦在浓雾中破口大骂,声音因吸入气体而带上了剧烈的咳嗽!他猛地将肩上沉重的机甲残骸甩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左手闪电般拔出了腰间的重型□□!
      “砰砰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密闭的钢铁囚笼里疯狂炸响!如同困兽最后的咆哮!沙锦根本不需要瞄准,枪口对着记忆中毒气喷射孔的位置疯狂倾泻火力!特制的独头弹和破门弹狠狠撞在墙壁和天花板上!
      然而,预想中的孔洞被轰烂、毒气停止喷射的景象并未出现!子弹撞击在特种合金板上,只留下一个个浅浅的凹坑和刺目的火星!那些喷射孔似乎被加固过,或者隐藏在更厚的防护层之后!
      沙锦的狂怒射击,不仅没能摧毁喷射源,反而因为剧烈的震动,似乎触发了更高压的喷射模式!
      “嗤嗤嗤——!”
      更多的、更浓的白雾如同高压水枪般喷涌而出!走廊里的能见度瞬间降至零!浓雾冰冷粘稠,带着强烈的麻痹感,疯狂地试图钻进他们的呼吸道!
      “嫂子!砍门!”沙锦在浓雾中嘶吼,声音已经开始发飘,肺部火烧火燎!
      柳开江早已行动!他拔出背后的合金长刀,在浓雾中凭着记忆扑向最近的一道落下的防爆门!长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劈在厚重的合金门板上!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如同丧钟!巨大的反震力让柳开江虎口发麻!门板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这根本不是人力可以破坏的厚度!他怒吼着,运足全身力气,如同狂风暴雨般连续劈砍!
      铛!铛!铛!
      火星四溅!刀刃甚至开始卷刃!但那道厚重的合金门,纹丝不动!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让开!”沙锦的声音带着一种疯狂的决绝!他推开柳开江,□□黑洞洞的枪口几乎抵在了冰冷的合金门锁区域!
      “轰!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轰鸣在狭小空间内叠加,如同连续不断的爆炸!强大的后坐力撞得沙锦断臂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他死死咬着牙,嘴角溢出血沫!破门弹巨大的动能狠狠凿在门锁位置!硝烟弥漫,合金门板被打得坑坑洼洼,表层扭曲变形,甚至微微发红!
      然而,仅仅如此!
      门,依旧紧闭!
      锁芯区域只是微微凹陷,连穿透的迹象都没有!这根本不是普通的防爆门!
      “他妈的...敢逼老子...”沙锦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眼神疯狂而绝望。他猛地扔掉打空子弹、枪管滚烫的□□,左手颤抖着伸向战术背心最内侧的口袋,那里,静静躺着一枚高爆手雷!足以将装甲车撕开的毁灭性武器!在密闭空间使用,无异于同归于尽!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的金属圆柱体的瞬间...
      一阵强烈的眩晕如同重锤,狠狠砸中了他的后脑!眼前的浓雾开始旋转、扭曲,化作无数斑斓的色块。
      四肢百骸的力量如同退潮般飞速流逝,沉重的麻痹感从指尖迅速蔓延到全身!肺部如同被水泥堵死,每一次试图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痛苦和更深的窒息感!
      他猛地回头,透过翻滚的浓雾,只看到柳开江的身影晃了晃,如同被抽掉了骨头,无声无息地软倒在地,长刀脱手,当啷一声落在金属地板上。
      “柳...开...”沙锦想喊,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左手徒劳地伸向腰间——那里有一支强效肾上腺素针剂!最后的希望!
      但身体已经完全不听使唤,沉重的麻痹感彻底吞噬了他。视野被旋转的黑暗彻底淹没,高爆手雷从无力的指间滑落,掉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滚动声。
      他最后的感觉,是自己如同被抽空的麻袋,重重地、毫无缓冲地砸在冰冷坚硬的金属地面上,脸贴着地面,能感受到那刺骨的冰凉和上面残留的、自己喷出的血沫的温热。
      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
      ... 五分钟。
      足以致命的五分钟。
      密闭走廊里翻滚的浓雾开始被强大的抽气系统缓缓吸走,视野逐渐清晰。刺耳的警报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只剩下循环闪烁的刺目红光,如同地狱的霓虹,映照着地板上两个毫无生气的躯体,以及旁边那堆扭曲的机甲残骸和滚落的高爆手雷。
      “嗤——”
      走廊尽头,那道被沙锦用□□轰击过、被柳开江用长刀劈砍过的厚重防爆门,终于带着沉重的液压运转声,缓缓向上升起。
      门外,站着六名身穿黑色军服、头戴全封闭式防毒面具的壮汉。面具的眼部是深红色的镜片,毫无感情地反射着红光。他们体型魁梧得远超常人,肌肉将黑色军服撑得鼓胀欲裂,沉默得如同冰冷的石像。
      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交流。如同执行既定的回收程序。其中两人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来,金属靴底踏在沾着血污和冷凝水汽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他们动作精准而粗暴,如同捡拾两件货物,一人抓住柳开江的战术背心,一人揪住沙锦的衣领,毫不费力地将失去意识的两人从冰冷的地板上拖了起来。
      柳开江的头无力地垂下,沙锦被拖拽时,那条骨折的右臂以诡异的角度晃荡着。另外两人则沉默地走向那堆机甲残骸和高爆手雷,动作利落地开始回收。
      整个过程,死寂无声。只有沉重的拖曳声和金属碰撞的轻响,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红光闪烁,映照着黑军服壮汉们冰冷的面具和地上残留的拖痕,如同某种残酷默剧的最后定格。
      钢铁大门在他们身后再次沉重落下,将走廊重新封死,也彻底隔绝了那窗外庞大、冰冷、散发着幽蓝光芒的蜂巢核心。
      另一条路,通向的是截然不同的结局。
      狭窄、幽暗、充满压迫感的隧道仿佛永无尽头。只有战术手电惨白的光束,刺破前方粘稠的黑暗,照亮嶙峋的岩壁和脚下坎坷不平的碎石路。
      空气浑浊,弥漫着万年尘埃和岩石的冰冷气息。沉重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声、还有金属拖曳摩擦地面的刺耳噪音,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声响。
      天敬贞走在队伍最前方。每一步踏下,膝盖都承受着山岳般的重压,发出细微却清晰的骨骼摩擦声。陈锐连同他身上那套瘫痪的轻型侦察外骨骼,数百斤的重量如同一座金属坟墓,沉沉地压在他宽阔的后背上。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里外几层作战服,在深色的布料上洇开大片深色的汗渍,与陈锐腹部伤口不断渗出的、带着铁锈味的血水混合在一起,沿着他的脊椎沟壑不断流淌,在裤脚和厚重的军靴上凝结成暗红色的、粘稠的冰晶。
      陈锐伏在他背上,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边缘模糊地漂浮。他的脸颊紧贴着天敬贞被汗水和血水浸湿的后颈,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血腥气喷在天敬贞的皮肤上。但他那双因失血而涣散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睁着一条缝,架在天敬贞左肩上的突击步枪枪管,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和意志,微微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指向深不见底的黑暗前方。
      “队...长...”陈锐极其微弱的声音,如同游丝般在天敬贞耳边响起,带着难以忍受的痛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还有...多远...”
      “快了。”天敬贞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稳定力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的,“撑住...用你的枪,指着路。”他微微调整了一下背负的姿势,让陈锐能稍微舒服一点,尽管这微不足道的调整对他自己巨大的负荷毫无减轻。
      身后的队员沉默地跟随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伤痛和劫后余生的凝重。他们相互搀扶着伤员,警惕着四周黑暗中可能潜藏的任何危险,但眼神深处,是对前方未知的深深忧虑和对队长那沉默背影的绝对信任。
      隧道开始出现向上的坡度,空气似乎也流动得稍快了一些。突然,走在侧翼负责警戒的一名队员猛地停下了脚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光!前面有光!”
      所有人的脚步瞬间顿住!心脏猛地一跳!
      不是幽蓝的、诡异的微光,也不是冰冷的人造灯光。那是一抹...温暖的、带着尘埃颗粒的、如同碎金般洒落的——阳光!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瞬间在每个人疲惫不堪的心中点燃!队伍的速度不由自主地加快,沉重的脚步在碎石路上拖曳出更急促的声响。
      坡度越来越陡,前方的光也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不再是星星点点,而是成片的、耀眼的金色光芒,如同熔化的黄金,泼洒在前方隧道的出口处!
      终于,他们冲出了狭窄压抑的隧道口!
      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如同陨石撞击形成的碗状坑洞!直径足有数百米!坑壁陡峭,布满了崩塌的巨石和裸露的岩层。而就在坑洞的中央,他们站立的位置,抬头望去... 是天空!
      久违的、辽阔的、在经历地底炼狱后显得如此珍贵而壮丽的天空!此刻已近黄昏,西沉的太阳如同一个巨大的、熔融的暗金色火球,悬挂在坑洞边缘锯齿状的地平线上方!
      漫天云霞被点燃,呈现出一种壮烈而凄美的橘红、金红、暗紫,层层叠叠,如同燃烧的天幕!金红色的阳光毫无遮挡地泼洒下来,将整个坑洞底部染成一片温暖的、流动的熔金之色!
      空气虽然依旧带着地底的微凉,却无比清新,带着泥土、青草和自由的味道!与地底那幽蓝、冰冷、充满死亡气息的压抑世界,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极致反差!
      “出来了...我们出来了!”
      “是天空!太阳!”
      短暂的死寂后,幸存的队员们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欢呼,有人跪倒在地,亲吻着带着阳光温度的岩石和泥土;有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失声痛哭;有人则茫然地抬头望着那片辽阔的天空,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
      天敬贞也在那片熔金般的光辉中停下了脚步,他微微仰起头,刺目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但更多的金色光芒落在他染满血污、汗水和尘土的脸上,勾勒出他坚毅而疲惫的轮廓。
      背上陈锐的重量似乎在这一刻变得轻了一些。他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自由气息的空气,仿佛要将肺里积郁的地底阴冷和血腥彻底置换出去。
      但仅仅是一瞬。
      军人的本能和未尽的职责瞬间压倒了劫后余生的短暂松懈。他小心翼翼地将几乎陷入昏迷的陈锐从背上放下,交给旁边激动得语无伦次的队员搀扶。然后,他迅速从战术背心的防水袋里取出一个火柴盒大小、闪烁着微弱绿光的紧急定位信标。
      没有丝毫犹豫,他用拇指用力按下信标顶部的红色按钮!
      “滴——滴——滴——滴——”
      尖锐而急促的定位信号脉冲声瞬间响起,一道肉眼不可见、但穿透力极强的特殊频段信号,如同挣脱束缚的信鸽,冲天而起,穿透坑洞上方的空气,向着辽阔的地面世界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坑洞边缘,数公里之外。
      一支由重型装甲运兵车、全地形突击车和通讯指挥车组成的车队,正停在一片狼藉的临时营地上。营地中央,巨大的通讯天线正在转动。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尘土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这里正是处理这次波及全球的、诡异地下坍塌事故的前沿指挥节点之一。
      一名穿着和天敬贞同款作战服、但臂章略有不同的队员,正焦急地向一位身材高大、面容冷峻、肩章上缀着将星的中年军官汇报着情况。这位正是最高统帅部紧急派来支援和调查此次事件的行动指挥官李振国队长。
      “李队,我们和天队长他们下去后就彻底失联了!下面干扰强得离谱,所有通讯手段都失效!我们尝试了几次下探救援,但遭遇了强烈的能量乱流和...一些无法解释的现象,实在没办法!只能暂时撤回...”通讯兵的声音充满了自责和焦虑。
      李振国眉头紧锁,刚毅的脸上如同覆盖着一层寒霜。他正要开口,突然...
      “滴滴滴!滴滴滴!”
      他手腕上那块特制的军用战术手表,猛地发出了尖锐急促的蜂鸣!屏幕瞬间亮起,一个代表着紧急定位信号的绿色光点正在地图上一个坐标位置疯狂闪烁!
      通讯兵猛地扑到李振国手腕旁,只看了一眼,瞳孔瞬间放大,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是...是天队长!是天队长的紧急定位信号!坐标...就在那边!那个新塌陷的‘巨碗’坑里!”他指着远处地平线上那个巨大的、如同大地伤疤般的坑洞轮廓。
      李振国眼中精光爆射!“位置同步到所有车辆!救援一组、二组!医疗队!立刻出发!全速前进!快!”命令如同出膛的炮弹,瞬间炸响!
      引擎的咆哮声撕裂了营地的寂静!重型装甲车扬起漫天尘土,如同钢铁巨兽般冲出营地!全地形突击车紧随其后,如同敏捷的猎豹!车顶的探照灯在黄昏的天色下划出刺目的光柱,直指远方那个散发着定位信号的巨大坑洞!
      不到十分钟,整个车队如同神兵天降,带着雷霆之势冲到了坑洞边缘!刺目的探照灯光柱如同巨剑,瞬间刺破了坑洞底部逐渐加深的暮色,精准地锁定了坑底那群如同劫后余生的剪影!
      “下面的人!我们是最高统帅部增援队!坚持住!救援马上下来!”扩音器的声音在巨大的坑洞里回荡。
      绳索抛下!升降平台启动!穿着橘红色救援服的身影如同矫健的猿猴,顺着绳索飞速滑降!地面上的队员爆发出更响亮的欢呼!
      天敬贞站在那片熔金般的落日余晖中,看着救援人员迅速而专业地将重伤昏迷的陈锐固定在担架上,小心翼翼地送上升降平台。看着其他伤员被搀扶、被运送。看着李振国上校魁梧的身影,亲自顺着绳索滑降下来,大步流星地向他走来。
      “敬贞!”李振国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关切和如释重负,用力拍了拍天敬贞的肩膀,“好样的!我就知道你小子命硬!”他目光扫过天敬贞身上凝固的血污、汗渍和被机甲勒出的深深伤痕,以及他身后那些疲惫不堪却眼神坚毅的队员,眼中闪过一丝动容。
      天敬贞挺直了疲惫到极限的脊背,向李振国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动作依旧刚劲有力,尽管手臂的肌肉在剧烈颤抖。“报告李队!人类文明联合侦察纵队大队长天敬贞,携部分队员脱险!任务执行情况...”他的声音嘶哑,却条理清晰,语速极快地将地底遭遇的幽蓝纳米虫群、机甲失控、陈锐重伤等关键情报,如同最精炼的报告,迅速汇报完毕。
      李振国听着,脸色越来越凝重,眼神锐利如鹰隼。
      汇报结束,短暂的沉默。
      李振国重重地点了点头,“情况我了解了,非常重要!你们立了大功!后续我们会立刻组织力量调查那个入口!现在,先上去!你需要治疗,大家都需要!”
      救援人员开始引导队员们有序登上升降平台,坑洞里一片忙碌,引擎声、指令声、伤员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
      天敬贞的目光却下意识地扫过每一个被救援的队员,扫过每一个正在登上升降平台的身影。
      没有,没有那个熟悉的高挑身影,没有那张总是沉默却让他无比安心的脸庞,没有那总是紧跟着他、如同影子般可靠的...柳开江。
      一股冰冷的预感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猛地转向正在指挥救援的李振国,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李队!柳开江和沙锦呢?他们的定位信号有没有收到?他们应该在我们附近区域失联的!”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摸自己的战术腕表,试图调出小队成员生命体征监测,虽然知道在那种强干扰下不可能有信号。
      李振国指挥的动作顿了一下,他转过头,看着天敬贞,那张刚毅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丝沉重的、带着歉意的忧虑。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低沉,“敬贞...很抱歉。从你们在地下失联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再也没收到过柳开江和沙副大队长的任何信号。我们的救援力量已经搜索了坍塌区域所有已知的、可能进入的通道口...目前...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没有踪迹。
      这四个字,如同三把冰冷的匕首,狠狠扎进了天敬贞的心脏。
      他脸上的线条瞬间凝固了,所有的疲惫、伤痛、劫后余生的庆幸,在这一刻被一种巨大的、冰冷的空洞感瞬间吞噬。他站在原地,夕阳熔金般的光芒泼洒在他染血的作战服上,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
      他缓缓地转过头,目光越过忙碌的救援现场,越过巨大的坑洞边缘,投向远方地平线上那轮正在缓缓下沉、将半边天空烧成一片壮烈血红的落日。
      夕阳熔金,将天边堆积的层云染成一片燃烧的、无边无际的血海。那光芒泼洒在天敬贞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却无法驱散他眼底深处那骤然凝结的、如同极地寒冰般的忧惧。
      他沉默地伫立在坑洞边缘,染血的作战服在晚风中微微拂动,背影挺直如标枪,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
      李振国看着他沉默的侧影,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他理解这种沉默,那是属于天敬贞的,将惊涛骇浪死死压在平静海面之下的方式。
      他挥手示意医护人员暂时不要打扰,转身继续去指挥其他伤员的转运。
      升降平台带着最后一批队员和重伤的陈锐,在引擎的轰鸣声中缓缓升向坑洞边缘。坑底只剩下几名负责最后收尾的救援人员。
      巨大的阴影开始从坑洞的另一侧蔓延过来,一点点吞噬着残存的熔金光芒,暮色四合,带着地底渗出的寒意。
      天敬贞的目光依旧死死钉在远方的地平线上,仿佛要将那轮下沉的落日看穿。夕阳的余晖在他眼中跳动,却映不出任何温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焦灼。
      柳开江...沙锦...你们到底在哪。
      那深不见底的地穴,那诡异的幽蓝脉络,还有那些无数破碎的画面在他脑中疯狂闪现、碰撞,最终都指向一个令人窒息的黑暗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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