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一步

　　宋琦安把他送到了那个巷子口，也没上去。辛怀乐跟他挥手拜拜时，他又叫住了他，“回去好好洗个澡，睡个好觉。”
　　辛怀乐睁着茫然的眼睛看向他，“那你呢？”
　　宋琦安嘴角微不其微地抽动了两下，半晌才说：“我也是。”
　　两人在巷口分别，辛怀乐一步三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个人，才上了楼。
　　进了出租屋，拉开那个破旧的灯泡，辛怀乐重重地倒在沙发上，呼出一口浊气，用手蒙着眼睛，他现在的脑子还是混乱的。
　　其实他已经断药很久了，但是经过今天这么一番刺激，沉闷在深处的复杂情绪一股脑的又涌了出来。
　　要说生离病死，人之常情，不该有这么大的反应的，但那段日子对他来说真的很灰暗，他时常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脆弱了。
　　手机在裤兜里叮咚一声响，辛怀乐拿出来一看，是宋琦安发的一句:快去洗澡！
　　辛怀乐吓的看了一眼门口，没人。
　　他松了一口气，不过这人怎么知道他还没去？他也懒得深想，随便回个个表情包过去。
　　把一切都弄好了之后，辛怀乐躺在床上给他妈拨了个电话过去，嘟嘟声一直响了好久，直到快挂断了那边才接通。
　　“怎么了？乐乐。”
　　“妈，你在沈家吗？”辛怀乐问。
　　不知道是不是信号不好的原因，那边足足卡了好几秒才听见声音传来，“在啊……”
　　他又问了问陈志红最近的身体情况，工作累不累，等到时候过去看她诸如此类的话。

　　他们在电话里闲聊了快半个小时，最后要挂的时候，陈志红开始在电话里叮嘱起来了。
　　“一定要按时吃饭知道吗？”
　　“不要省钱，该吃的就吃，我不在你身边不要委屈自己。”
　　辛怀乐一一应下，其实这通电话他打过去没什么目的，就是简单地问问他妈那边的情况，自从上次他妈来过之后，他的心里总感觉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听着陈志红平和的语气，他也暂时放下心来。
　　他想可能涉及他爸的事，让他的心也变得格外敏感，不自觉地开始往坏处想，他摇了摇头，疯狂地想把这些念头给撵出去。
　　断了电话后，手机自动停留在刚刚和宋琦安聊天的界面。
　　他怔愣着看了两秒，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个头像。
　　惊喜的是，竟然有朋友圈。
　　他随便翻了翻，发现宋琦安的朋友圈发的不多，大多都是一些山顶风景照，他猜测宋琦安应该是喜欢登山。
　　照片里的宋琦安看起来那么的意气风发、羁骜不驯，照片的少年屹立在河流山谷之中，定格在这浩瀚宏伟的山顶，他在照片里肆意大笑的样子是那么的自由洒脱，简直和他平时的样子截然不同。
　　辛怀乐不自觉地就看的入了迷，他开始羡慕起宋琦安这样随心所欲的生活，羡慕这样落拓不羁的性格，羡慕他有勇有谋的胆略。
　　他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一阵风，毫不顾忌吹过世界的各个角落，看遍各地的繁华与萧条。
　　他就这样翻着这些照片渐渐沉入了睡眠。
　　*
　　而在城市另一端，酒吧的营业正式开启了年轻人的夜生活。
　　室内人声鼎沸，音乐声喧嚣地仿佛要震破耳膜，强劲的灯光在密集的人群中拼命闪动，红酒杯壁的碰撞声，各种不同的人聚集在这里，发泄着满腔的激情。
　　李漾坐在吧台处，和一个年轻的调酒师聊着天。
　　“漾哥，多少天不见你了，难得来一次，不去找找艳遇？在这喝起酒来了。”调酒师晃着调酒瓶，讪笑道。
　　“怎么，还不允许人坐这了？”
　　“这怎么敢，我就问问。”
　　调酒师叫小海，挺年轻一小伙子，刚毕业没多久，就来了这个酒吧上班，李漾也算是这里的老熟客了。
　　小海长相乖巧，做起事来勤勤恳恳，嘴还特甜，李漾非常乐意和这种人打交道，次次都来他这赏脸，两人一来二去就熟络了。
　　小海为了缓解尴尬，主动找了个话题，“漾哥，你是不是又被人甩了？”
　　“嘿！”李漾佯装恼怒，举起一只手作势要打他的样子，“你这小孩，做事挺麻利，脑子是一点都不机灵。”
　　说这话不正往他心窝里戳吗？
　　不得不说，被小海说对了，他确实谈崩了，而且分的还特别闹心。
　　李漾眼瞅着也快三十了，也该收收心找个志同道合的小同志谈谈朋友。
　　姻缘这事呢，挡不住求不来的，他长相好，从初中开始，那桃花便没断过，收了一堆男男女女写的花式小情书，但年少时期的他又没那心思，导致现在全是一些烂桃花。
　　这不前两个月找了个小白脸谈恋爱，他自己觉着谈着还行，相处的也还舒服，结果全特么是装出来的，他一开始还挺顺着那小白脸的，要什么就给什么。
　　直到小白脸的男朋友找到他工作室来了，公然说他是个男小三，惹得街坊领居全来围观，他才知道自己被骗了，骗钱又骗感情的还浪费了他这么多时间，他虽然不怕丢脸，可也经不住这么造啊。
　　李漾那个气的啊，自己前世究竟造了多少孽，才让他这辈子摊上了这种晦气事。
　　小海瞅着正说到点上了，一缩脖子，“漾哥消消气！消消气！”他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安慰道：“像您这样极品美男，那根本不缺男人的好吧，大不了再找呗。”
　　“放什么彩虹屁呢，有这么夸张吗？”李漾把酒杯往柜台上一放，坦然道：“我算是看清了，我还是适合独身，什么爱情什么伴侣见鬼去吧，一个人自在多了。”
　　小海一个初出茅庐的小青年，那是对爱情抱着无限幻想，“哎漾哥，别这么颓丧嘛。”他捏着下巴，做出一副很懂的样子，说道：“据我所知，感情一直不太顺利，那是正缘太强大了。”
　　李漾抬头疑惑看了他一看，小海继续道：“而且我看您面色红润有光泽，形象气质俱佳，所以这正缘快了。”
　　李漾才不信这些有的没的，调侃道：“你是会算命还是会占卜啊？这么懂是吧。”
　　“您还别说，我还真会。”小海歪着嘴用食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漾哥，我大学可是学中药学的，那什么周易易经就是家常便饭，所以你就尽管等着吧。”
　　李漾没什么精力，敷衍着回一句，“哦，那我该期待一下吗？”
　　小海黝黑的眼珠亮晶晶地看着他，用力点点头。
　　李漾没辙，不跟他多贫，“……算了，我出去抽烟。”他起身就离开了吧台。
　　凌晨时分，正是热闹之时，酒吧门口人来人往，各个都打扮的浓妆艳抹。
　　他蹲在外面的一处灌木丛旁点了根烟，离开了嘈杂的环境，耳根都清静不少，蹲的久了脚开始麻了，又找了一个石墩子坐上去，抬头看着没有星星的夜空发呆。
　　直到嘴里的烟快燃尽了，他刚要掐灭的时候突然一撮火星掉在他腿上，他反应迅速就要把它拍掉，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裤子瞬间被烫穿了一个洞然后又在他白皙的大腿上烫出了一个红点。
　　“倒霉啊真倒霉……”他哀嚎了两声，欲哭无泪。
　　来的时候本来就心情不佳想着放松一下，现在全没了心思。
　　李漾愤恨地把烟头扔进垃圾桶，还没走两步，就被一个人满脸胡茬的壮汉给拦在了门口。
　　那壮汉凑近他的耳边，李漾立刻警觉地退后一步，闻到了他满身的酒气，显然是喝醉了。
　　“陪我玩玩呗，帅哥。”壮汉猥琐地笑道：“地点任你选。”
　　李漾皱起眉，脸上嫌恶的表情藏都藏不住，他绕过壮汉就想走。
　　壮汉也不善罢甘休，一把拽住李漾的手就想拖过来，他防备不及，差点被撂倒在地上。
　　李漾平时对人温声细语的，情绪也及其稳定，但也不是吃素的，他手腕被拽得生疼，心里的那股憋屈气瞬间升腾至头顶。
　　他想都没想，稳住身子后直接一拳呼在壮汉脸上，他虽从事玉雕这种细活，但要说力气也绝不输于成年男性。
　　果然，那一下也不是开玩笑的，那壮汉直接被打得滋出两道鼻血，他吃痛叫了一声，粗犷的声音直接传进了酒吧里面，许多人闻声出来看热闹。
　　壮汉这下酒都醒了大半，捂着鼻子大骂道：“艹你马的。”他冲过来就想掐住李漾的脖子，李漾迅速闪过身。
　　壮汉扑了个空，嘴里还在喋喋不休，“你算个什么屌|玩意，老子赏脸插|你这个不要脸的扫货，是给你脸。”
　　李漾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好歹是个文化人，被人当众骂这么难听，再怎么有定力也经不住这样的羞辱。
　　“闭嘴！”他当即握紧拳头就想给壮汉再吃一拳。
　　那壮汉阴招也多的很，眼疾手快的一下子瞅准时机，蹲下身猛地抓住李漾的脚踝一拽。
　　“哎哟……我的屁股……”李漾失去了重力，被拽倒在地，直接摔了一个屁股蹲。
　　他疼得“嘶”了一声，庆幸倒地时他迅速扬起了头，才没让头磕在地上，要不然该进医院了。
　　壮汉并不打算放过，这一下直接坐李漾身上去了，两手用力掐住他的脖子哈哈笑道：“不是挺能耐吗！来啊！”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但是看那壮汉的体型却没一个人敢上前，小海听到动静出来看到躺在地上的是李漾，吓得声音都变了调，“漾哥！”
　　“快报警！报警！”他朝着人群喊道。
　　眼见着李漾憋得满脸通红，眼神都开始涣散了。小海无计可施，急的满处转悠寻到墙角的一根拖把，举起来就要往壮汉头上盖。
　　“放开他！”
　　拖把还没盖上，人群里突然闪出一道人影，对着壮汉当胸一踹，小海愣了一下，先是瞅了一下来人。
　　只是动作太过迅速，脸都还没看清呢，只听那人吼道：“快举拖把！打他！”
　　小海这才发现刚刚那一脚并没有把壮汉给踹开，李漾还被压在身下，额角青筋骤起，他惊叫一声，飞速举起拖把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在那壮汉脸上。
　　那根拖把估计是刚使用过没多久，还是湿的，盖在壮汉脸上时甩了他一脸的污水。
　　“啊！！”壮汉大叫道。他紧闭着眼，脸上和身上湿哒哒的一片，那黑色的污水还顺着脖子往下淌。
　　“咦……”小海看着那画面，胃里忍不住翻腾。
　　那男子瞅准时机正好，直接又是一记无影脚过去。
　　这下壮汉终于没了力气反抗被踹到在地，倒地时还哇哇叫个不停，小海立马扔掉拖把把李漾扶起来，“漾哥，你没事吧？”
　　李漾摇了摇头，他因为缺氧而咳嗦个不停，坐在地上大喘着气。
　　酒吧附近就有一个派出所，出警速度那是相当迅速的，一会儿就来了几个身穿制服的民警。
　　李漾咳得脑袋发晕，眼冒金心，画面都是黑的，等看清的时候，眼前莫名伸过来了一只手。他抬起头，正是刚才那个救他的男人。
　　“喝点水吧。”男人平静道。
　　李漾差点惊呼出声。
　　怎么会有这么帅的人？
　　不怪他先花痴上了，那男人的长相剑眉星目，气宇不凡，颇有点泰国人浓眉大眼类型，实在叫人移不开眼，那人的头发特意用发胶固定在脑后，光洁的额头，洁白的肌肤，五官凌厉。
　　不得不说，长得真的很带感。
　　要说良药这不就在眼前。
　　李漾就这样盯着他，一时间屁股上的痛都忽略了。
　　“漾哥！漾哥！”小海用手在李漾眼前挥了挥，摇着脑袋在这两个人之间来回切换，又看看那几个在一旁等着他们的民警。
　　搁这演偶像剧呢？！保不准就在犯花痴呢。
　　他看李漾这目不转睛的样子，满脸的情窦初开，保不准就在犯花痴呢。
　　小海又摇了摇他的身子，“漾哥！”
　　后者终于被摇醒了，李漾反应过来时看看四周尴尬地咳嗦一句，“知道了。”
　　民警走过来告诉他，要去公安局做一下笔录，他整理几下，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搀扶着小海屁颠屁颠地坐上了警车。
　　李漾在公安局里简单地交代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好在没发什么大事，整个过程也不长，理亏的是那个壮汉，酗酒滋事，做完了笔录民警很快就放行了。
　　出来的时候，小海已经准备走了，说是还要回酒吧上班，他能理解这个年龄段的小孩拼命想赚钱的心，就拍拍他的肩，感谢了他今晚的出手相助，还说下次要请他吃饭。
　　“客气了。”小海眯着眼睛，指指坐在长椅上的男人，低声笑道：“漾哥你去感谢感谢另外一个。”
　　李漾敲了敲他的脑袋：“嘿你小子，笑这么猥琐干嘛。”
　　小海用手捂着嘴，压低声音，“期待你的好消息漾哥！”讪笑地离开了。
　　李漾嘟囔了一声，“小屁孩懂什么。”
　　他摊了摊手，一转头就发现那个男人在看着自己。
　　那男人两手撑在凳子上，耸起肩，眼神颇有点……玩味？
　　也可能是李漾的错觉，他走过去坐在他旁边，说：“今天晚上谢谢你了，兄弟。”
　　男人笑道：“一脚的事。”
　　李漾看着这个笑得满面春风的男人，不得不说，这人不仅长得好，就连声音都充满了磁性，再配上这张脸，简直都要酥到骨子里去了。
　　李漾掩饰性地清清嗓子，直接跟他自我介绍，“我叫李漾，你叫什么？”
　　男人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啊？我嘛……”他作势思考了一下，“我叫项彦青。”
　　李漾自认为自己是个暖场王，此时坐在这里却不知道说个什么，思考半天才说，“这名字不错。”
　　项彦青没忍住笑出声，“你这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李漾的表情染上一丝尴尬，不用他说他都觉得自己很刻意，想了想才说：“呃……吃晚饭了吗？”李漾道：“要不我请你吃个饭吧。”
　　项彦青右手摩挲着下巴，观察着他的表情，“挺诱惑的，可是我已经吃了怎么办？”
　　怎么办？那只能约下一顿了。
　　李漾正想拿他的手机加个联系方式，只听对方又说：“但是我不介意再吃一顿。”
　　他们没开车，就找了周边一个正在营业的苍蝇小馆步行过去，可怜了项彦青这个大少爷从小还没体验过深夜坐在缺了一角的红塑料凳上看着泛着油光的餐桌面前，思考人生……
　　谁叫他脑子犯抽同意来了呢，既来之则安之。
　　这里点菜没有菜单，都是把菜放在透明冰箱里，现点现炒的，李漾点完了菜才返回。
　　说实话李漾也不太想来这种地方，因为他看项彦青光看外表就奢华靡贵，虽然能看的出对方有意低调，但身上穿的戴的东西，在普通人身上哪一件不是名牌。
　　好吧，和他本人确实有些违和。
　　项彦青问他：“这种东西真的很好吃吗？”
　　李漾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时间点，也没有什么餐厅营业，只有这种夜宵店。”
　　见项彦青不说话，他道：“要不然也可以再等等。”
　　“等什么？”
　　“等天亮之后带你去吃个早餐。”
　　“那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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