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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方知安让方知青叫他哥哥。
方知青最开始很不适应,毕竟如果从第一次见面开始算起,小猫才4岁。可是他说,按照小猫一岁等于人类七岁来算的话,他就28了。
方知青认真考虑了这个问题,发现有点道理,于是决定妥协半步。
回家遇到熟悉的人,就给他们说是自己的哥哥。
本来是没有这个计划的,但方知安昨天回来,说需要回苍陵,摆脱604控制需要那里的能量,方知青听后当天就要回去,又被告知了有事,现在无聊到在网吧查苍陵的资料。
他在a网里找到了不同于游客旅游话题的内容。
通过各种的分析来看,那是一个杀人埋尸的好地方。
经常发生灵异事件的地方总会引来不干净的东西,好多探险博主在里面内部发起求生挑战,但回来的人少之又少。
在一个名为“敢死之家”的话题下,各种直播回放都显得阴郁非常,诡谲多变的天空,横竖交叉的枝干,以及后方若有若无的白影都昭示着它的不同寻常。
有人打假,有人争辩,有人不信邪非要进去看看鬼会不会出现,结果就是人出来被拉进医院,一条命就这样丧失在生死一线。
但致命的伤口只是被毒蛇咬到的手臂。
都是方知青以前不曾了解过的。
小时候在外围观景区游荡,树木苍翠,野草肆意,晨雾未散尽时,两侧的竹林隐隐冒出个头,细碎的阳光从雾里漏下来,越过枝叶,石板路上会有跳动的金网。
里面没有人卖吃的,没有小吃混在一起的调料味,鼻腔里全是原生的草木香,有时下雨,土壤和露水也会散发出淡淡的味道。
因为十分适合赏景,外面还建有民宿,从三楼可以看到苍陵内部未开发的景色,不过从这么多张照片来看,最明显的也就是一望无际的白雾。
“是谁大晚上不回家啊?”
声音响在耳畔,方知青扭头,对方已经顺势坐进旁白的座位。
“你今天晚上回来的好早。”方知青说。
每天都要出去工作,虽然别人现在也可以看到碰到他,但如果小猫想的话,还是可以变透明,加上最近几天赚的钱实在有点多了。
哪有人每天几千万几千万往家挣。
“没有抢银行,我挣的都是正经钱。”方知安复述每天回来的话,然后才开始回答问题,“比平常早了三个小时。”
“方知青,我准备好了。”方知安趴在桌子上盯着他,“我们明天回家吧。”
好突然,还以为要等一段时间。
方知青关掉电脑,同样趴在桌子上,问最关键的一个问题,“进去会很危险吗?”
论坛里,人人都说苍陵内部是生死之地,进去了好像就只有死这一个选项,在里面呆过,也是几年前的事了。
就像现在放方知青回去参加高考,他也是不能考的和以前一样好的。
方知安知道是在担心自己,他脚下动了动,椅子下的滚轮往旁边挪,两人脑袋对着脑袋,眼睛对着眼睛。
“进了里面,我就是最厉害的。”
“有多厉害?”
“超级厉害。”
“真的吗?”
“让你见一下什么叫土皇帝。”
方知青没忍住笑了出来,小声说,“这么厉害啊……”
“就是这么厉害。”
翌日到家已经是晚上。
没有想到飞机会因天气原因延误,在机场的椅子上等了好长时间,方知青看着8月27日的回家机票,都睡了一小觉才坐上,早知道就换成高铁了。
晚上十一点,小区里很少有人出来,只有麻将馆里的灯是亮的,风还是一如既往地的凉。
桑县的温度一向比其它地区低,入秋早,树叶落得快,刚刚匆匆一瞥,院子里的老槐树下都是叶子,看累积情况,应该许久没有人打理了。
方知青离开之前,365号楼里的住户都基本搬走了。五年前房东疯了后就有人逃租,看她神志不清还经常骗她钱,在顾若节回来后才停止,那时候楼里面就很少人了。
钥匙插进锁孔,转了几下没转动,可能是里面生锈了,方知青拉住门,门把手拧了几圈,随后用身体撞开了门。
几个月没回来,房屋里散发出一股尘土的味道,鞋柜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灰,细碎的灰尘在眼前飘荡,灯一开,灰色变成暖黄色。
“方知青,回家了。”方知安轻声说。
方知青点点头,侧身关上房门。
床上和大多数地方都铺了防尘布,但味道还需要散,拿抹布擦擦可能会快一点。
往常会放在玄关处,转了几圈没看到,扭头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方知安手里。
“方知青,楼下有人,是找你的吗?”
正要去拿扫帚的方知青身体一顿,朝窗户走过去。
方知安给他让出位置,双眸淡淡往下面扫了一眼,拿着抹布去别的地方擦。
窗户以前被砸烂过,为了防风用废报纸糊着,现在打开估计还要重新弄。方知青想不出来挡这么严实怎么看到有人的。
最有可能是讨债的,他开了灯,如果有人在外面蹲的话从踏进小区的那一刻就能发现。
这样想着,方知青打算撕开一个小口子看,腰突然被人单手抱起来。
一下子高了不少,方知青发现了上方没被遮挡的地方,他微微叹了口气。
还是自己太矮了。
视线扫过黑暗,楼下路灯旁,一个女生仰头朝这里看,长头发,很瘦,看不清面容。
“班长?”方知青不太确定。
“谁?”方知安问。
方知青拍拍他的手,身体被放下来,他说,“高中的班长,但我和她不是很熟……“
谈秋虞学习好,是以前班里的学习委员和班长,老师很看中她,高三下学期在一个学习小组待过一段时间。
“找你应该有事,下去看看吧。”方知安擦干净手,给方知青理乱掉的头发,“我收拾,等你上来就可以睡觉了。”
方知青带着疑惑点点头。
他确定自己和谈秋虞不熟,为什么会半夜来找自己……方知青推开院子大门,手上沾了一手灰,被抹在裤子上。
他往前走了几步,在墙后偷偷看站在路灯下的人,随后探出头,试探着叫了一句,“班长……”
声音在空气里传播极快,谈秋虞闻言,一直往上看的眼睛垂下来,暗灰的眼睛在看到方知青的那一刻变得明亮。
“方知青,你真的回来了?”
女生声音里带着惊喜,笑起来两个梨涡若隐若现,整个人在灯光下显得特别白,眼珠都带着层琥珀色,像老师上课时当作范例画的水墨速写。
“你……有事吗?”
“老师前段时间找你都找疯了,你怎么回事,走了连电话也不接?”谈秋虞说,“要不是我今天晚上回家晚,都不知道你回来……”
晚上的风总是寒气逼人,方知青不怕热就怕冷,他伸手裹了裹方知安的大外套,是下来被对方硬套上的。
“我手机没话费,太卡,接不到电话……他们找我做什么?”
“你是不是后来没看自己分数,学校要给省前几名发奖……”谈秋虞想到什么,“还会有一个采访,我和沈荣都去过了,就差你了……”
搞什么,贫民窟励志访谈吗?
从初中就有,在明确表示拒绝的情况下拍下自己认为的拙劣丑态,以“这个年纪,他虽然是苦的,但也是最酷的。”的标题发到网上博取流量。
就一定要把人长久耕耘的平淡生活再次转为苦难。
方知青真的不是一个热爱生活,不折不挠,在老师口中断了一条腿还能好好学习的努力小孩。
这种过度刻意的夸奖在方知青看来是一种逼迫,好像他就必须活过来,禁止生活在黑暗的安全屋一样。
他讨厌这样。
“看过,但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我就不去了。”方知青说。
“还不晚啊……”谈秋虞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过去。
目光向下,照片里是一张红色喜报,下面写着:
热烈祝贺我校谈秋虞同学以736分的成绩成为本省高考状元,沈荣同学和方知青同学分别以721分和719分的佳绩被a大录取,其中,我校今年……
“学校还在想办法联系你,你直接去就可以……”谈秋虞说,“对了……这几天报道你可别迟到……”
“谢谢班长……”方知青把照片还回去,当场瞎编,“但我得了癌症,晚期,没几天就死了,今天回来给自己买棺材,就不去了……”
咔嚓——
谁教的?
扫帚在手里被握断,靠在窗边听了全程的方知安冷笑一声,眼睛静静看着方知青睁眼说瞎话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片刻,才把断掉的东西扔进墙角。
算了。
方知安拍拍手,看了眼墙上的时间。
[23:13]
他走进洗手间,手里掂着个从床底下拉出来的消防斧,上面锈迹斑斑,但还算锋利。
方知青看着谈秋虞震惊想安慰但又不知道说什么话的样子,很怅然地自我安慰道,“没关系,我挺不意外的,还给自己订了高档炉呢……”
镜子里,方知安面无表情,手指在小臂上比了几下,像是确定长度,随后举起斧子,对着小臂狠狠挥下。
血溅进眼睛,镜子里的人露出淡淡的笑,手指探进血肉里,握着,将一根边缘带着肌肉组织的骨头拔出来。
“很晚了班长,你回家注意安全,我先回去了。”
方知青转身,裹紧衣服,留下谈秋虞独自在风中凌乱,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像谈秋虞这样细心的人,是一定不会和学校说他回来了的。
方知青走上楼,声控灯一闪一闪,上楼的阶梯变得有些失真,墙壁上的斑驳也似真似幻,他拍拍脑袋,快步走上去。
刚刚在下面有听到声响,不知道小猫是不是把杯子摔碎了。
结果一推开门,方知青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睛出问题了。
一尘不染,灰扑扑的桌子被擦成实木光泽,常年缺乏清理的抽油烟机透着干净的金属色,头顶的小灯泡没了油污,连照出来的光亮都要更明亮几分。
思绪有些混乱,这屋子整洁的像小时候刚搬进来的样子。
常年风干的污渍,用高效油污净都洗不掉。
田螺小猫吗?
方知青踏进去,小猫似的扭扭头,“安安?”
“等一下……”方知安的声音响在厨房,“不许过来……”
方知青坐到沙发上,手从后面拿了个抱枕抱在怀里,脚无聊在下面乱动。
到底怎么做到的。
他以前跟着阿姨做小时家政,有些地方的污渍用什么都没有用,好像和墙壁融为一体,怎么擦都擦不掉。
还被投诉了呢。
方知青下巴撑在枕头上,脑袋在左右晃。
究竟怎么做到的,想到之前被喂血也是洗个澡地板就干干净净,念的清洁能力如此强悍吗?
“方知青。”
思考间,方知安已经出来,方知青还没开口问什么,灯光就忽然暗下去。
昏暗之中,方知安的眼睛凑到跟前,脸颊被亲了下,方知青一时间怔住,下一秒,耳边传来开心的语气。
“生日快乐。”
什么?
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蛋糕,是十几年前的款式,散发着鸡蛋香,没有装饰水果,表面有几朵拼接在一起,用红色奶油做的花。
画面依稀和儿时重合。
那不是一次盛大的生日,一块蛋糕,身边只有妈妈和姥爷,却是往后每次里最开心的一天。
初次来到宛区,年龄尚小,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方心曦需要在这里找工作,他就每天被方景带着出去玩,离家里不远的的地方有个动物园,方知青最喜欢在里面喂兔子。
去学校的前天晚上,方知青第一次接触到生日这个词语。
三岁以前的事情他记不清了,蛋糕他也经常吃,但没有哪一天是像这样可以带着自己名字唱生日歌的。
那时他还叫方知安,切蛋糕时仰头,奶声奶气地问妈妈,“什么叫生日啊?”
方心曦会捧着他的脸,像捧着天底下最宝贵的东西,“生日啊,就是每个人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那天……”
“我们家安安的生日……就是妈妈的幸运日……所以谢谢宝宝……”
“谢谢宝宝选择我,让妈妈可以每天爱你。”
方知安也会捧着方心曦的脸,大人半掌宽的小手在脸上乱摸,他乐呵呵的说,“那今天也是我的幸运日,安安永远爱妈妈。”
其实直到现在回想,那一天也是极其平常的一天,方知青和家人之间经常说爱,小学作文课上,他会和每一个人说,“我很爱妈妈,很爱姥爷,他们也超级爱我”。
爱从来都不是一件需要回避的事。
像那样平常的每天,方知青都清楚记得,他自己都想不起来为什么偏偏是这天记忆犹新了,可能是当天晚上听了比平常多一页的故事,也可能是蛋糕吃得肚子鼓鼓的,甜味散到血液里,又突突流到心脏去。
方知青不记得妈妈幸运日是几月几号了。
他恍惚地看着面前的蛋糕,表情茫然,好像在经历一件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
“今天是什么日子?”
“你的幸运日。”
方知青摇头,表情没变,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不是。”
“好吧。”方知安学着他摇头,说,“其实今天是方知安的幸运日。”
方知青想了想,想不通,他问,“为什么?”
“因为方知安有幸运地活过每一年。”方知安给他擦眼泪,“因为方知安有幸运地等到这一年。”
眼泪断了线,两只手接都接不住,要讲话开口却是呜咽声,一个字也没发出来。
他不想哭,他也没有理由哭,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
方知安上前抱着他,一只手不让他咬自己的唇,一只手掌心凝聚着小小的泪洼,放在桌前的几根蜡烛下,表面映出一层橘黄的粼光,像旭日东升的一角。
“方知青……”方知安看着里面反射出方知青的脸,说,“……你的眼泪里有太阳,很漂亮。”
“才没有……”
方知青擦擦眼泪,似是觉得有点丢人,以前只有痛得狠了才会哭,他不想给小猫留下一个很爱哭的形象。
第一次见面在哭,第一次再见在哭,现在找到幸运日还要哭。
不可以这样。
方知青把头背过去,又被掐着脖子转过来,方知安似是看出什么,在耳边偷偷地笑。
“才刚满十八的小朋友,哭多正常……不许背着我。”
“十九了……”方知青纠正。
“胡说,你身份证上今天才满十八。”
“我们这边都是按虚岁的……”
“按什么按……你的年龄换成我们小猫才两岁半……还是个宝宝……”方知安手沾了一点花上的奶油,涂在宝宝鼻子上,“所以我让你叫我哥哥,是非常正确的决定。”
方知青指尖点了下奶油,放进嘴巴里,是甜的,和以前一样的动物奶油。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叫哥哥。”
“哥哥。”
得到的答案是掌心被塞进的东西,硬硬的,是一只小牛雕塑和笛子。
指尖限于眼睛触碰到小牛的肩胛,骨白色,棱边刻着比头发丝还细的纹路,顺着骨骼的走向蜿蜒,收进纤细挺拔的四肢。
到头骨却简化了肌肉线条,空洞的眼窝对着天空,有种不带任何情绪的冷感。
方知青手指摩挲着笛子,挺长,比小臂稍微短一点,可以伸缩,是同样的配色。
“礼物,只有你有。”方知安说。
“你怎么知道我属牛?”
没有想到会是这个问题,方知安点了一下他脑袋,“你18,今年羊年,你当然属牛了……”
“哦……”
确实是。
“那你属什么?”
“猫。”
“不信。”
方知青躺在方知安怀里,手里摆弄着笛子,试着放到嘴边吹了一下,竟然真的可以发出声音,不沉闷不高昂,类似于小鸟的鸣叫。
“这是你的宝物吗?”
方知安下巴抵在方知青头上,视线往下看,“对啊,里面有一个小小的我……”
“类似于阿拉丁神灯……那我是不是一吹就你就会出来……”
童话故事,没听过。
方知安点头,“不一定,那只是我分裂出的一个小小的念,让笛子可以发出声音。”
“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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