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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关
“江愆!江雪臣!”江愆鲜血淋漓的站在他眼前,墨绿色的军装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沈濯枝伸出手去给他包扎,却怎么努力都触碰不到,他努力向他跑去,他却越来越远,他想叫一叫他的名字,却如何用力都是徒劳。
“季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江愆神色温柔又缱绻,沈濯枝和他对视,目光中带着无尽的眷恋。江愆幽黑的瞳仁中映着沈濯枝的焦急的身影。
沈濯枝疯狂的摇头,江愆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就要离他而去了。
他亲眼见证太多爱着的人死亡,父亲,母亲,从小陪伴在身边的小厮,视他如亲子的乳母……都在这一路颠沛流离中去了遥远的地方。
他无法……无法再忍受江愆从他身边离去。
“雪臣!”
沈濯枝猛地惊醒,如一尾从粘板上跃起来的鱼,额头的黑发已被冷汗全部浸湿,丝丝缕缕的搭在眼前。他眼前一阵白光闪过又迅速变黑,太阳穴突突跳着,隐隐作痛。
“公子!”燕儿一直守在门外,听到动静迅速冲了进来。
“无妨——我……”
“丁零零——”电话在此刻响起,沈濯枝的心脏砰砰地跳着,他撑着手肘坐起来,强忍住头部的眩晕接起了电话。
江公馆内。
“哎呦爷,您可算回来了。栖月山给您来过电话了。”
江愆登时紧张起来,江愆在小公馆的时间时分不确定,因此从来都是他打电话到栖月山,为什么沈濯枝会在白天打过来?
“他说什么了?他知道我受伤了?”
“沈公子问您的伤势如何?他说听到了顾副官打电话。”
江愆脱下外衣,血已经透过纱布染上了白色的衬衣。江愆并没有在意,摆摆手让田青先别去叫医生,他要先给沈濯枝回一个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立刻接通了。
“雪臣!”沈濯枝的声音焦急的声音传来,尖锐的破了音。
“季雨,我没事,你别担心。”江愆的语气很温柔,温柔到像是一片羽毛从他心上拂过。
沈濯枝身子前倾,一手撑在茶几上,整个人摇摇欲坠但还尽力支持着。
“你……”沈濯枝哽咽到说不出话来,眼泪鼻涕一道流下,他从怀里摸了一下,竟然找出了那个青丝手帕,犹豫了一下,还是有些不痛快,扔在了一旁。
“伤在哪里?严重吗?”
“一点小伤,都是田青他们大惊小怪的。”他为了显示自己的健康,还故作爽朗的笑了几声,结果又牵动了胸口的伤口,一时没忍住,漏出了一声“嘶~”
“江愆!怎么了!”
“没事,没事,哈哈。”
……
“你刚刚受过伤,怎么还要去江府?不会牵动伤口吗?为什么不好好将养着!”
江宗平昨日下榻小公馆,已是情急之下的无可奈何了。在他的观念里,只能儿子去探望老子,哪里有老子屈尊探望儿子的!
处理完军务后还冲着田青和校官们发了一通好大的火:“江愆受伤后为什么不直接送去江军府,来这破公馆做什么!”
田青连连告罪,直道是江愆信任的大夫就住在小公馆里,医治起来更方便些,这才作罢。
第二日听说江愆已经醒了,性命无碍,便要求他第一时间去汇报军情。江愆本也不愿动弹,奈何要和江宗平商谈江管联姻之事,到底兹事体大,不得不去了一趟。
“有些要紧的军务要和他商量,便去了一趟。”
“什么天大的事一定要今天谈?一定要见面谈?电话发明出来就是让人用的!”
江愆隔着电话感受到沈濯枝的怒火,上一次见沈濯枝发火还是自己口出狂言之时,再听到,居然是为了自己,一时恍然如梦。
他一时又笑起来。
其实江愆笑起来很好看,他本就生的俊朗,三庭五眼都好像是模子里刻出来一般标准,只是他杀伐果决惯了,面上不免染上肃杀之色,此时笑起来,颇有些如沐春风的味道。
“雪臣。”
“嗯?”
你来看看我吧,可他刚刚受过伤,怎好又要他舟车劳顿?
我去看看你吧,以什么身份?没名没分的,说不定人家身边自有佳人相伴,正衣不解带、无微不至的照顾着。
“你……好好休息,不要再劳累了。”
江愆还喜滋滋地沉浸在沈濯枝主动关心他的甜蜜之中,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栖月山,沈濯枝心里正下着一场倾盆大雨。
“爷,我看沈公子挺关心您的,正巧您养伤,要不您去栖月山看看沈公子吧。”
田青一边为江愆换药,一边觑着他家爷的脸色。江愆坚毅硬朗的脸庞被笼罩在模糊的灯光下,不辨喜怒。
“我答应过他,不去扰他。”
雪白的绷带一圈一圈从胸口缠绕到后背,小麦色的腹肌绷紧,显现出流畅的线条来。
“可我觉着,沈公子心里是有您的。您受了伤,沈公子急得话都破了音。”
“您看您这一年年的,身边也没个体己的人儿,连个暖床的丫鬟通房都没有,好不容易您这么喜欢沈公子,您怎么还得犹犹豫豫的呢?”
田青缠完了绷带,在他胸口打了个结。田青是个手脚利落的大小伙子,常年跟着江愆,也多少会点基础的护理工作,绷带打的井井有条,在江愆胸口利索的打了个结。
他想起沈濯枝和他说,他学了些处理枪伤的操作,绷带也扎的很漂亮。
他低头看看自己被绷带缠了半边的胸膛和大腿,若是沈濯枝为他亲手包扎伤口……
沈濯枝的手指纤长,骨节分明,他拈着绷带,一圈一圈的缠绕过他的胸膛。田青作为下人,再和主子亲近,也只能缠完前面,再绕到身后,缠完后面,再绕回身前。沈濯枝也许会往前倾身,整个身体拢在他上方,温热的呼吸可能会喷到江愆的颈侧,从他身上会传来令人心悦的丁香花的味道。
胸口缠完之后就是大腿,也许沈濯枝柔软的、散发着洗发粉香气的黑发会蹭到他虬结着青筋的肌肉上,而江愆靠坐着,以居高临下的视角注视着沈濯枝,视线从头顶的发旋儿一路向下,到他低垂的眼、高耸的鼻、微启的唇、直到脆弱的颈没入领口。
江愆不轻不重地看了他一眼,田青立时闭了嘴,专心把他大腿的绷带又缠完了。
“可我觉着沈公子实在在乎您的。”田青只憋了几分钟,看着他家爷深深刻在眉头的皱纹,他家爷有操不完的心,他宽阔的肩膀上一头担着榕城百姓的安危,另一头担着江氏一族的兴衰。他实在不忍心看他在感情上也不如意。
“田青,他在乎我,是因为他对我是爱情,还是因为他感激我呢?”他深深地探了一口气,终于吐露了埋藏在心底的那些犹疑,“如果我向他表白一番,我知道他会答应我,因为我帮他戒毒、我为他延医问药、我让他学医练枪,他那么善良又心软的人,一定会答应我的,因为他必会知恩图报的。可我做这些事,不是图他的回报。田青,我希望他是因为真的爱我。”
田青又问:“可您不问沈公子,又怎么知道他爱不爱你呢?”
“田青,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我不知道。”
田青打小跟在他身边伺候,从没听过江愆说过一次“我不知道”,在学堂里被人欺负的时候没有,被敌人包围的时候没有,军队断粮、断药的时候没有,好像不论到什么艰难险阻的境地,江愆都有办法闯出一条生路。这样的英雄人物,在面对心爱之人,也会进退维谷,踌躇不前,只能喃喃一句:“我不知道。”
当真是痴男怨女,难过情关。
“爷,小的有一计。”田青灵光一现,自觉想出灵光妙计来。
江愆半眯着眼睛,像一头慵懒又威风凛凛的狮王,漆黑的眼珠微微转动,斜睨了他一眼:“说。”
他抱着双臂,根本没指望田青这个榆木脑袋里能贡献什么妙计。
田青道:“爷,您不就是担心沈公子对您是感激而不是喜欢您吗,而有一种感情是只有爱情里才有的。”
江愆抬起眼皮,威风凛凛的狮王褪去了慵懒,饶有兴味地看向田青:“什么?”
“吃醋。”
江愆点点头,认可了田青的观点。那怎么才能试探沈濯枝会不会为了他吃醋呢?
田青见江愆很是认可他的观点,受到了鼓舞,继续说道:“杰书少爷不是要和管竹小姐结婚了吗,我们在这上面做一做文章,就说江家少爷与管家小姐联姻,不日成婚,沈公子知道了,保准记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说不定不用爷去栖月山,沈公子就跑下山来找您了!”
“啧”
田青听见他啧一声,还以为是他家爷是生气了,忙作势就要讨饶,却见江愆赞赏的看了看他:“猴崽子,你到有些鬼主意!”
“沈公子,这是给您带的新话本和近日的一些新闻报纸,给您解闷儿。”
沈濯枝并不在乎这些,随手放在一旁:“你怎么没在江愆身边照顾,过来这里做什么?”
田青道:“爷就是怕您一个人担心,胡思乱想,特地让我来宽慰宽慰您,给您带了封信。”
“季雨如晤,虽伤,子弹已取出,创口渐愈,于公馆调养,一应饮食等具如常,卿勿念,善自珍重,多加餐饭。——雪臣”
江愆伤在右手,字不如之前遒劲有力,失了些豪气,倒出落出些温柔,反而合了江愆的心意。
雪臣——
沈濯枝提笔,却不知如何下笔。好好休养、勿要操劳之类的话已于电话中叮嘱过一遍又一遍,再提反而啰嗦。
又想到他说的“如晤”,然而“如晤”终究是“未晤”,顾连钧的“添乱”二字如一盆冰水兜头而下,他不敢再提下山,只还想再邀一邀江愆。
于是写道:庭中枇杷树,亭亭如盖,桂花似碎金,石榴花红胜火,良辰美景,千种风情,不应虚设。季雨
他特地选了一方金桂墨,墨香与桂香缠绕、结合,清幽的香气透过信纸扑面而来,仿佛置身于桂花树下,不知能否引得贵客来一探究竟。
沈濯枝写好了信,用手指轻轻扇了扇,加速墨迹变干。
他将半干的信纸塞入信封里,递给田青:“田青,你今日别留在栖月别墅过夜了,速回小公馆照顾司令吧,你总归是他最贴心的人,还是有你在身边照顾才好。”
江家的汽车顺着看不见尽头的逶迤山路扬长而去,沈濯枝在身后望着,直至连扬起的灰尘也不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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