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而遇

　　十月头场雨落下来时，宋衎奂的书包里多了把印着梧桐纹的折叠伞——伞骨是轻的，他前晚在灯下试了三次，确定单手撑着也能稳稳护住旁边的人。早读课刚结束，雨就砸在教室窗玻璃上，喻慕盯着窗外皱起眉，手里还攥着要去美术室的画夹。

　　“等我。”宋衎奂没等她说话，已经抓着伞冲了出去。回来时裤脚溅了圈泥点，却把伞稳稳递到她手里，自己拎过画夹往胳膊底下夹：“伞你撑，画夹别沾水。”喻慕刚要把伞往他那边倾，就被他伸手推回来，指腹轻轻碰过她沾了点颜料的指尖：“我走外侧，你靠里走。”

　　两人并肩走在走廊下，伞沿歪着罩住喻慕的画夹，宋衎奂半边肩膀露在雨里，校服后背很快洇出深色印子。喻慕盯着那片湿痕，突然把画夹往他另一只手里塞，自己伸手攥住伞柄往中间挪：“这样伞能罩住我们俩。”宋衎奂耳尖又红了，却没再推，只是放慢脚步，让鞋底踩过积水的声音轻些，怕溅到她的白球鞋。

　　美术室里，喻慕刚把画纸铺展开，就发现宋衎奂从书包里掏出个塑封袋——里面装着三片干梧桐叶，叶缘整整齐齐，是他上周趁晴天在梧桐林捡的，昨晚坐在书桌前用重物压了半宿。“上次你说想画干叶拼贴，”他把塑封袋往画纸上放，指尖蹭过纸边的颜料，“我挑了叶脉清楚的，塑封过不怕潮，贴在画里不会卷边。”

　　喻慕捏起片叶子对着光看，叶面上还留着点淡淡的桂花黄——是宋衎奂特意用她剩下的颜料，在叶尖描了道细边。她没说话，只是从画夹里翻出那本带锁的小本子，翻开最新一页，笔尖顿了顿，写下“十月三日，雨，宋衎奂的伞罩住了我的画夹，他的肩膀湿了大半”。刚写完，就见宋衎奂凑过来，在旁边补了行小字“喻慕攥着伞柄的手很暖，比我兜里的暖手宝还暖”，字写得比平时轻，像是怕蹭掉纸上的墨迹。

　　美术老师进来时，正看见宋衎奂蹲在喻慕旁边，手里捏着支细头笔，帮她把画纸上歪了点的梧桐叶拼贴扶正。喻慕手里攥着蘸了桂花黄的画笔，在干叶旁补画小狐狸的尾巴，宋衎奂就盯着笔尖，等她画完，递过干净的湿巾：“擦手，别蹭到画纸上。”那模样看得老师忍不住笑，轻手轻脚退了出去，没打扰这俩凑在画纸前的身影。

　　雨停时已是午后，阳光透过美术室的窗户，在画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宋衎奂帮喻慕收拾画具，把沾了颜料的画笔按颜色排好，又从书包里掏出个小铁盒——里面是妈妈新烤的桂花酥，酥皮捏成了小狐狸的形状，还热着，裹在绒布里暖手。“刚从食堂热过，”他把铁盒往喻慕手里塞，语气还是硬邦邦的，却特意挑了个尾巴捏得最圆的，“你上次说喜欢吃酥皮，这个没放太多糖。”

　　喻慕咬了口桂花酥，甜香裹着暖意在嘴里散开，刚要说话，就看见宋衎奂正盯着自己的嘴角，伸手递过张叠得整齐的纸巾：“嘴角沾了点酥皮。”她接过纸巾擦嘴时，发现他耳尖红得厉害，连捏着画笔的手指都轻轻蜷了蜷——像上次在梧桐林递小本子时那样，又慌又软。

　　傍晚放学，宋衎奂把喻慕送到梧桐林入口，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小本子，翻到夹着新梧桐叶的那页，拉着她蹲在树下写。他一笔一划写“十月三日，和喻慕在美术室躲雨，她吃桂花酥时沾了嘴角”，写完把笔递过去，眼神往旁边飘，却忍不住用余光瞥她写字的样子。喻慕接过笔，在旁边补了句“宋衎奂帮我扶了三次梧桐叶拼贴，他肩膀湿了也没说，桂花酥的小狐狸尾巴最好吃”，写完抬头，刚好撞进他看过来的眼神，两人都没说话，只是盯着本子上的字，嘴角悄悄翘起来。

　　江兼和林为竹从后面走过来，手里拎着个透明袋子，里面装着串用红丝带串起来的干梧桐叶——是林为竹照着上次说的，找华新一起串的，每片叶子上都用银粉描了小狐狸的爪印。“喏，给你们的小本子添东西，”林为竹把丝带往喻慕手里塞，故意逗宋衎奂，“宋哥，下次做桂花糕可别忘了叫我们，华新都把蒸锅食谱抄好了。”

　　宋衎奂瞪了她一眼，却伸手接过丝带的另一头，帮喻慕把串好的梧桐叶往小本子上系——丝带长度刚合适，系成小小的蝴蝶结，刚好挂在本子的锁扣上。“知道了，”他语气依旧硬，却没像以前那样怼回去，只是转头问喻慕，“下周天好，我们带糯米粉来？我妈说提前泡好桂花，做出来更甜。”

　　喻慕点头时，风卷着刚落的梧桐叶飘过来，宋衎奂伸手就接住，像上次那样，把叶子正面朝上递到她手里：“这片叶脉清楚，下次贴在本子里，和丝带串的那串凑一对。”喻慕捏着叶子，指尖轻轻碰过他的手背，突然想起早上他撑伞的样子，忍不住说：“下次再下雨，换我撑伞。”

　　宋衎奂没说话，只是攥着小本子的边角，把系好丝带的本子往书包里放——放在最软的绒布隔层里，和之前那片画着小狐狸的梧桐叶、洗出来的桂花羹照片挨在一起。他拎着喻慕的画夹往前走，脚步放得慢，让她能好好捏着手里的梧桐叶，也能闻见风里飘来的、淡淡的桂花甜香。

　　身后，江兼举着相机拍下两人的背影——宋衎奂的书包歪着，能看见露出来的梧桐纹伞角，喻慕手里捏着片梧桐叶，两人的影子在夕阳下挨得很近，像小本子里贴在一起的那两片叶子。林为竹戳了戳华新的胳膊，小声说：“下周带蒸锅时，再带点糖桂花，宋哥肯定没准备够，喻慕上次吃桂花羹，把碗底的桂花都刮干净了。”华新推了推眼镜，把记着食谱的小本子翻开来：“还有油纸，要裁成小狐狸的形状，垫在桂花糕底下，不会粘。”

　　宋衎奂没听见这些，只是攥着喻慕的手腕慢慢走。风把梧桐叶的影子投在他们脚边，他心里数着——今天的伞，美术室的梧桐叶，暖乎乎的桂花酥，还有本子里新写的字，都是要锁进带梧桐枝封面里的小事。等以后翻开来，除了清晨的豆浆和午后的颜料盒，还能想起这场雨里的伞，想起美术室的光斑，想起捏着梧桐叶时，两人悄悄碰在一起的指尖——这些都只属于他和喻慕，只属于这片总飘着桂花香的梧桐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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