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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们押到柴房里去。”楚厂臣声如寒冰,还夹杂了些恼怒,顿了一瞬,又道:“慢着,柴房在后院拖到前院马厩里,是死是活全看天意。”
陈档头等人领命,卷了破布塞到几位刺客嘴里,在一片呜咽声中将他们拖到了前院的马厩里。
此时大厅内只剩花昭四人和楚厂臣,楚厂臣沉默了半晌,突然抬手向楼上弹了块小木屑,只听二楼的走廊上,“哎呦”一声,启公公捂着脸飞快地回身关上房门。
时荨也识趣地带着含殊回了房,阿孚则找了块厚厚的毯子将破窗蒙上,暂时挡挡风。
“我早便想告诉你,”楚厂臣轻叹了口气,他抬眼望向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花昭,眼眸里满是歉意,他此时心中仿佛卸下了块巨石--明知道这是个高悬于头顶的利刃,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日日的忐忑折磨中甚至已经隐隐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不必了,”花昭冷冷道,往日里的眼波流转此时荡然无存,“楚厂臣原本也无和我交底的必要。”
“没有吗...”楚厂臣眼底闪过一丝涩意,他原以为与花昭的你来我往不过又是无趣日子里的一番情趣罢了。
一个妙龄少女,眉目含情、身段窈窕,话语里又总有些打趣的机锋,没有哪个男子能拒绝这种送上门来的消遣。可什么时候变了呢,难得有楚厂臣想不明白的事情。
许是被她为了所谓的“姐妹”出头的坚定打动,许是同她一起日夜医治时荨时的认真吸引,亦或是朝夕相处中发现她原是一个坚韧如斯的女子..
楚厂臣摇了摇头,他只知道那些如藤蔓般的情丝在心底冒了头便如野草般再也烧不净了,他夜夜静坐静思,可脑海中全是她的一颦一笑。他自知自己给不了常人能给的幸福,那便倾尽所能给她一方安稳的天地。
“你如此疏远,到底为何?”明明前些日子,他们已经像老友般相处了,甚至一起拟定了除夕守岁的菜单。“是...是嫌弃我这残破之身?”说到最后,楚厂臣已声如蚊蝇。在自己心爱的女子面前说出这句话,无异于将自己最深的伤口扒开展露给她看。饶是权势滔天如他,亦无法弥补这等伤痛。
花昭眼底闪烁了一下,只一瞬,又恢复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
“楚厂臣是我们耗尽此生也高攀不起的人,何来嫌弃一说。只是我们这庙小,供不起您这尊大佛。若是明日里雪停了,便请上路吧。”
“花昭!”楚厂臣声音里有着无限的不舍,“你…如今天寒地冻,我们一群人若是被风雪困到路上,可怎么好。况且再过两日便是除夕,守岁夜食材都已备好了…”
花昭仍旧一动不动,神色里满是防御。
“即便不考虑我,也想想时荨吧…她大病初愈,受不得颠簸…”
时荨此时正和含殊一起耳朵紧紧贴着房间的门缝,生怕漏掉一丝声音。可楼下二人语意低沉,并不能听真切。
“姑娘,楚厂臣都搬出你当由头了,可见是真没法子了。”含殊揪了揪时荨的衣摆,小声说。
时荨将食指竖起,轻嘘了声,不置可否。
“他俩可真麻烦。”坐在二人身后喝茶的白岑满是不解,“我看花昭姐姐也不是诚心赶我们走,这大风大雪,万一找不到下一个落脚的地方,会冻死人的。她看起来不像这么狠心的人。”
“你懂什么,”时荨使劲儿伸长了耳朵,“话本子里很多这种小来小去的桥段,才有意思呢。”
“那你说楚厂臣是真心喜欢花昭姐姐吗?”含殊纳闷道,“可他不是太监吗…这也无法成亲吧?”
“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时荨一拍脑门儿,转头望向白岑,“你也是男子,你说,楚厂臣还能成亲吗?”
“你、看…看我做什么!”白岑蓦地红了脸,“我俩又不一样…”
时荨闻言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好笑,捂起嘴吃吃笑了起来。
“有没有个好方法帮帮楚厂臣,”笑够了的时荨说,“他看起来有些可怜。入了宫便是楚厂臣也没办法想出来就出来吧?如此想来是很难见到了,难怪楚厂臣赖在这里不愿意启程。”
“姑娘,”含殊叹气,“你还说楚厂臣呢,你不也…”
时荨白了含殊一眼,“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含殊默默吐了吐舌头,闭上了嘴。
楼下楚厂臣和花昭陷入了无限的沉默,静得只能听见楚厂臣手中摩挲沉香佛陀的声音。
“把客栈关了,随我去上京。”落寞了不过一瞬,楚厂臣便恢复了往日的神情,他斩钉截铁道,“你这里的小姐妹愿意去的也可以带去,只要她们可以守口如瓶,不然带去了也是祸害。”
“厂臣,我们几位姐妹在这里开客栈,自食其力过得好好的,何至于背井离乡。”
“过得好好的?”楚厂臣讥笑道,“如此荒郊野岭、人烟罕至的地方开这个赚不了几两银子的客栈,时不时还有些亡命之徒来骚扰,这叫过得好好的?”
“那即便我随你入京,又是何身份?”
不轻不重的几个字落到楚厂臣耳朵里,他猛地抬起头,隔着蒙蒙烛火望向花昭。花昭仍旧立在原地,面色清冷,眼睛里却多了丝...期许?
“是何身份?”楚厂臣猝不及防地笑了起来,“你觉得能是何身份,我又能给你什么身份?”他声声反问,像是问花昭,又像是问自己。
是何身份...他脑中自然是为了花昭做过千百种设想。如今宫中稍微有点头脸的太监都有自己的“对食”,更有甚者在外置办了府邸像模像样的娶了妻,过继了宗族的孩子,过起了“正常人”的生活。可宫里人每每提到那些对食的宫女,眼里的不屑是遮掩不住的,他不愿意花昭过着被人唾弃的日子。
见他半晌不语,“我去加点火。”花昭绕过楚厂臣身侧,往大厅中央的火炉走去。
“别去。”在她路过他的那一瞬,楚厂臣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他略微向下使力,花昭便坐到了他旁边的长椅上。
“我... 我一介残躯,给不了你什么。”他声音里满是疲累,“我也没想要你怎样,我只是觉得你可以去过更稳妥的生活,起码只要我在,便能保你一世无忧...”
他说着,抬眼望向花昭,平日里的淡漠早已荡然无存,像是一个祈求糖果的孩子。
“我也不会禁锢你,若是你有了心仪的男子,我定以兄长的名义备上厚厚的嫁妆,将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如此,可好?”他的语气近乎哀求。
没等到花昭的回应,他立马缀上一句,“罢了,很晚了,歇息吧。”
花昭起身便要离开。
“花昭姐姐!你要随我们入京吗?”楼梯上传来“咚咚咚”的声音,随之响起的还有时荨那欢快的期待声。
“可太好了,一路上只有我和含殊两个女子真是多有不便,你能一起真是太好了!”
“阿荨...”白岑高高地站在二楼梯口,伸出的妄图抓住时荨的手扑了个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时荨像花蝴蝶一般带着惊喜扑向了花昭。
楚厂臣原本漫了些温情的眼眸瞬时又回归了原本的淡漠,乌黑的眼眸泛着丝丝凉意,“你都听到了?”
时荨一愣,直恨自己怎么一高兴便忘了形跳着就下了楼。偷听厂臣谈话,这在宫里会遭什么刑罚?短短一瞬,她脑子里走马灯一般闪过了无数种死法。
她讪讪道,“我刚在房间里和白岑含殊玩叶子牌呢,口渴了下来找点水喝,走在楼梯上便听花昭姐姐说要随我们同去上京。”
“阿荨,你怎么茶壶都没拿便跑下来。”白岑手中提着碧玉茶壶,慢悠悠地拾阶而下。
楚厂臣看了他们一眼,并未再深究,仿佛无事发生一般,提起袍角便起身回了卧房。
时荨偷偷舒了口气,花昭见状拿起杯子给她倒了杯水,“喝口水。”
“不是我说,楚厂臣板起脸是真有些吓人的。”她吐了吐舌头。
“我难道不吓人?”白岑一脸不服地抱臂道,“你只是没见过我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模样,那不比在宫里勾心斗角威风多了。”
“好好好,我的白副将,你是全天下最俊朗潇洒的男子。”时荨无奈道。
“弟弟妹妹真是有趣,”花昭笑道,“年少时遇到情投意合的人是极难得的。”
“我们不是..”二人异口同声,对视了一眼又慌忙撇开了眼神。
“我们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罢了,”时荨声如蚊蝇,“自是比别人更合拍一些。”
“世人多如牛毛,哪怕一个屋檐下的亲兄妹都不见得会比你俩更合拍,这也是一种缘分,”花昭意味深长道,“年少时总以为缘分失了一段还会有下一段,可往往最好的缘分只有那一段。”
说罢,她见二人不为所动,复又笑道,“瞧我,说这些做什么。总有些事情是要亲身经历过才会明白,旁人说再多亦是无用。”
一番话听的时荨云里雾里,她扭头看了白岑一眼,发现他也是一副不知所谓的模样,遂放下心来。心道既然我们都没明白,自是因为此话难懂。
她端起花昭递来的杯子,扬起脖子一饮而尽,“真是渴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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