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味海雾

　　“其实，爱情也没那么重要吧？”

　　袁恩满低头往烤得酥脆的吐司片上抹咖椰酱，用刀慢慢铺平。等了一会儿见沈越没有反应，她抬起头，抿了下嘴，直视他的眼睛说：“我真的很喜欢你，如果可以的话，我乐于看到你和我哥在一起，但是，你们必须要分开。”

　　沈越安静地听她说话。

　　“我不知道我哥在想什么，或许也能猜出来一点，但是我还是很困惑，为什么他在你面前表现得这么……”袁恩满皱起眉，努力地找形容词，“这么刻薄。他应该没有跟你说他为什么突然去相亲吧，我猜他肯定没有说，因为他就是个大笨蛋，顶着能压死人的压力，然后风轻云淡地跟你玩吵嘴游戏。你能感受得到他喜欢你吧？要不然也不会坚持到现在，可我感觉我哥快要坚持不住了，我真的有点怕他出事。你能不能……跟他分手啊？”

　　沈越依然没有说话。

　　袁恩满抹了把眼睛，本来是无意识的动作，在放下手后，眼眶突然就红了，晶莹的泪水打转聚集，很快就像断线珍珠一样急促地落下来。

　　“对不起，我当了坏人。”她哽咽着道歉，低着头不敢再看沈越的眼睛，“请你认真考虑一下我说的话吧。”

　　沈越自始自终都没有说话，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等待朝阳慢慢升起，然后再让夕阳洒满一身余晖。

　　夜里起风了，窗边的树枝左右摇晃，时不时敲打玻璃。他回过神，眨了眨干涩的眼，握着手机，低头给袁升柏发消息：【你在哪儿？】

　　收到消息时，袁升柏正被鼓点声震得头疼，想告别众人回去休息。他看着这几个字，一下子有种喘不过来气的闷窒感，皱着眉回：【有什么事？】

　　【想找你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

　　【定位发给我。】
　　袁升柏看着这命令式的语气，差点被气笑了，反手把定位发给他，【来吧，过来看我平时跟女人是怎么个玩法。】

　　他把这句话发出去后，闭着眼，往后仰靠在座椅上，嘈杂的乐队声和酒杯碰撞声都从耳边远去，他仿佛不知不觉进入封闭状态，悬挂在脑海中的时钟滴答滴答走，无止境地绕圈，从没有哪刻能这么清晰地感受到时间在流逝，每一声都像倒计时。

　　他受不了地睁开眼，对坐在旁边的人说：“半小时后有个人过来，你去门口接一下。”

　　周明光没敢多问，点点头：“行，我知道了。”杯中的酒也没喝完，直接弯腰放下，起身到外面等着去了。

　　“哎，你指派阿明干什么去？”曹祥坐在对面好奇地探头。

　　袁升柏没接这句话，对他说：“自己喝没意思，给我也找个女伴。”

　　曹祥有点意外，不过很快反应过来，立马找手机打电话，他叫得很大声，仿佛故意谁给谁听：“哎，小阮，在WAVE附近吗？限你十分钟内赶过来，我们袁总想找个人陪，机不可失哈。”

　　十分钟是玩笑话，实际来到后，差不多已经过去二十分钟，她穿着奢牌秋季新款，白裙摆像展翅的蝴蝶，走过来时笑得很甜。

　　“袁总，又见面了。”

　　袁升柏撩起眼皮看她一秒，很快又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阮西宁背着手压了下裙子，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拿了杯新倒的酒，眨着眼睛笑道：

　　“我来晚了，让袁总久等，先自罚一杯。”

　　她仰头一饮而尽，豪迈的风格引来众人的拍手叫好，放下酒杯时，眼里已经起了湿润的水汽，在灯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袁升柏看了眼腕表，侧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阮西宁亮了下眼睛，微微探过来上半身，近得能让袁升柏闻到她耳后的香水味，她弯起眼睛笑：“我叫阮西宁，朋友们都叫我宁宁。”

　　袁升柏点点头，没再说话。

　　又过了几分钟，周明光回来了，他俯身在袁升柏耳边说：“对方不进来，让我把你喊出去。”

　　袁升柏冷笑，“你跟他说我玩得正在兴头上，不进来就等着吧，什么时候聚会结束我再出去。”

　　周明光一个本地排得上名号的富二代，被这么来回使唤着跑腿传话，心里不禁也生出怨气，出了WAVE的大门，隔着一段距离跟站在路灯下的沈越说：“你爱进不进，摆什么架子，袁总说让你等着，等到聚会结束再说。”
　　说完立刻不耐烦地转身准备进去。

　　沈越抬起头，夜风把他额前的头发刮得偏向一边，露出光洁白净的额头，“抱歉，那麻烦带我进去吧。”

　　周明光不清楚他的底细，也不敢真的得罪他，转过头抬抬下巴示意：“走呗，又没人拦你。”

　　沈越抬起脚，跟在他身后，走进被乐队声包裹的喧嚣世界，舞池内扭动的躯体像水草一样，随着鼓点摇摆，灯光极暗，镭射灯焕发的炫彩光束却又十分晃眼，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默不作声地跟着前面人上了二楼。

　　包厢的门完全敞开着，他走进去，一眼看到坐在最中间的袁升柏。

　　这里都是他的朋友，互相认识，蓦然出现一个脸生的，有人端着酒杯打量着他：“阿明，你带来的人，不介绍介绍？”

　　周明光笑了下，“哪儿是我带来的，人家是袁总的朋友。”

　　曹祥“哦哟”一声，惊奇道：“是我们袁总的朋友啊，幸会幸会，我叫曹祥，你贵姓啊？”

　　沈越握住对方伸出来的手，短暂地接触过后再松开，“沈越。”

　　“没听过这名字啊，你这是刚从国外回来？哈哈哈不管是从哪儿来，今天见过面以后就是朋友了，赶紧坐吧，别拘着，怎么舒心怎么来，就是玩一个痛快。”

　　沈越微点头，顺着他抬手指示方向，在靠门的角落里坐下来。

　　他不是主角，除了刚进来时得到了短暂的关注，后面大家的注意力被曹祥引着，全都放在袁升柏的身上。

　　“哎，袁总，你特地让我把宁宁喊过来，总不能冷落人家啊，怎么也得喝个交杯酒才像样子吧，大家说对不对？”

　　他话音刚落，包厢内瞬间掀起一片欢乐的附和声：“对！必须来一个！交杯酒，交杯酒！”

　　袁升柏很配合地举起酒杯，冲阮西宁示意。化着淡妆的小姑娘脸颊酡红，恰到好处地羞涩一笑，举起酒杯挽住了他的手臂，两人同时仰头一饮而尽。

　　众人纷纷拍手叫好，有人指挥服务员：“赶紧，再给我们袁总满上！”

　　袁升柏收回手的时候，衬衫袖口擦过阮西宁的胸前，袖扣勾着项链，轻轻一挣，链条断开来，阮西宁顺着惯性往前扑在他身上，捂着脖颈撑起来，示歉道：“撞到你了，真不好意思。”

　　袁升柏默不作声，垂眼看着掉在座椅上的珍珠吊坠，半晌才开口：“项链断了，赔你一条。”

　　“啊谢谢袁总，”阮西宁微微歪头，露出可爱又狡黠的笑：“第一件礼物，我要精挑细选一下。”

　　袁升柏像是丝毫没接收到暧昧信号，打开手机，点进一家奢牌官网，再把手机递给她：“挑吧，收货地址填你家。”

　　阮西宁微微错愕，被动地接过手机，有点遗憾道：“我还以为你会陪我去柜台挑呢。”

　　曹祥一直在关注这边的动向，闻言哈哈笑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们袁总大忙人，

　　哪有时间陪你们这些女的逛商场，不过以后就说不准了，就看你能不能俘获我们袁总的心吧哈哈哈哈哈哈。”

　　阮西宁不好意思地笑笑，往后别了下头发，借着调姿势的动作，朝袁升柏贴近一点，处于手肘时不时触碰手肘的距离。

　　她想着要怎么再营造暧昧的氛围，不经意一抬眼，忽然与角落里的男人对上视线。

　　对方静静地看着她，即便目光交汇了，神情也没有丝毫变化。阮西宁莫名不敢看那双深潭般幽寂的眼睛，悄悄揪了下袁升柏的衣袖，轻声提醒：“你那位朋友，从来到似乎没怎么说过话。”

　　谁知袁升柏置若未闻，视线也不曾投过去一眼，只端起酒杯抿了口。

　　酒喝到半场，曹祥让服务员拿一副扑克牌过来，问大家玩什么花样，有人提议21点，曹祥说：“那就21点吧，规则大家都清楚。”他问袁升柏：“你要不要来玩玩？”

　　袁升柏终于把目光落到那处角落里，然后很快一瞬，就不着痕迹地收回来，说：“不玩。”

　　曹祥也朝角落里看去一眼，经过暗地观察，他已经差不多摸清了这位的来历。回想起几个月前，袁升柏跟他说自己谈了个男的，那时候他很诧异，好奇到底长什么样能把袁升柏勾得换了口味，不过很快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他没想到过去了这么久，两人还有联系，按照袁升柏的脾性，前任他是绝对不会多看一眼，那么现在是还没分手？没分手搞这么僵，看来这人也是缠得挺厉害嘛，就是不知道袁升柏什么意思。

　　曹祥变着花样洗扑克牌，故意炫技引来惊叹，他对沈越招呼道：“往这边坐坐，一起玩会儿？”

　　沈越没有扭捏，一喊就过来了，围着桌子坐下，跟袁升柏之间隔了两个人。

　　曹祥把洗好的牌放在桌面正中，率先摸了一张，几圈下来，大家都确定不要了，于是公开各自点数，大家伸着脖子，纷纷去看别人的牌面，最后比较出最小的，跟爆点的一起罚酒。

　　阮西宁也没有玩，她饶有兴致地旁观，罚酒时出现了小插曲，惹得哄堂大笑，她也含笑看向袁升柏，却看到身边人眼神专注地看着另一个人。

　　她跟着望向沈越，游戏已经进入第二轮，他握着纸牌，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再继续摸一张，轮到他时，他没怎么犹豫地伸出手，不知是否抽到了合适的点数，那副平淡的神情倒是始终没变过。

　　第二局揭晓牌面的时候，他手里三张牌，超过21点，于是被起哄着罚酒。阮西宁这时察觉到身边的袁升柏稍微动了下，他坐直身，保持旁观的姿态，却像是有根莫名的弦绷紧了。
　　沈越按照游戏规则喝了一杯，曹祥却说新人三杯酒，让服务员再给他倒上。众人附和说对对对，要喝三杯。

　　阮西宁以为袁升柏会拦着，但他一句话也没说。三杯酒下来，沈越神情仍旧毫无变化，曹祥勾着笑打量他，一边摸牌，一边问：“你是哪里人？”

　　沈越回答：“陵西。”

　　“哦，离禹州这么远啊，真不容易。”曹祥喟叹一声，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觉得袁升柏眼光果然是不错，挺会吃。

　　他的视线太直白，令旁人难以忽视，周明光暗地里碰碰他的胳膊，小声道：“你干什么呢。”

　　曹祥声音丝毫没压着：“我交朋友啊，深入了解一下嘛。”

　　“那你瞎盯着人家看干什么，眼睛里长东西了？”周明光被他搞得下不来台，也有点冒火。

　　曹祥嗤笑，“长得好看我不看，难道要一直盯着你这张猪头脸？”

　　说实话，周明光长相不丑，甚至可以算得上周正，这种辱骂性质的称呼就算放在下属身上也十分恶劣，更别说两人只是朋友关系。

　　众人不明白怎么三言两语就吵起来了，还没来得及反应，两人就已扭打到一块，最后被朋友们各自拦着，强硬地分开。

　　游戏已经没人关注了，沈越却还捏着扑克牌，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过眼皮。

　　有人让袁升柏说句话，袁升柏没有搭理，探身伸出胳膊，摸了两张牌。

　　“你几点？”他问沈越。

　　沈越把牌面翻过来。

　　袁升柏说：“你的点数大，给你三分钟时间，说完就回去。”

　　“我要和你分手。”

　　整个包厢都安静下来。

　　阮西宁明显感觉到袁升柏动作一僵，他缓缓转动手里的卡片，问：“你确定？”

　　沈越终于把纸牌放下来，站起身，走回到角落里把大衣拾起来，边穿边道：“想好了，说话算数，聚会结束后，你回翡翠湖吧。”

　　直到他走出包厢，袁升柏还像没反应过来似的，盯着虚空某点一动不动。片刻后，他突然扔下手里的牌，猛地站起来追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阮西宁弯腰捡起牌，一张9，一张8，比沈越手里的那两张要大不少。她心里有些埋怨自己的老板，这种男人她怎么可能拿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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