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师兄的职责
沈辞言赶到执事堂时,发现除了尤敖,在场的还有各位峰主长老,和宗主尤启睢。
她喘息未定,连梳妆打扮都没来得及,几缕青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就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但在场的各位都心情复杂,气氛凝重如冰,无人计较她的失仪。
尤敖表情也很难看,看到她,几乎没等她开口询问,就向她解释事情的始末。
闻予献是临时赶回来的。
只因听闻她在秘境中昏迷的消息,便不顾一切连夜折返,确认她安然无恙后,次日黎明又匆匆离去,继续处理宗主先前交付的任务。
那任务听起来并不棘手,不过是凡间某镇落闹起的灵异事件。
委托人是当地一位家道中落的官宦夫人,其女在成婚当晚不幸被怨魂带走,夫人悲愤交加,希望帮她找回女儿的同时,还要擒住那鬼魂,好为她的女儿报仇。
这原本不属于六壬宗负责的业务,毕竟六壬宗更擅长斩妖除魔,而非驱鬼。
那夫人也清楚这一点,她原本还请了无垢寺的主持长老常逯之,但那位因临时有事在身,短时间没办法过来,夫人救女心切,这才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求上了六壬宗。
这事六壬宗接下,原本打算派遣生虚峰的巫温前往处理,但闻予献听到这件事后,便主动请缨。宗主见他态度决绝,最终还是应允了。
起初一切顺利,任务似乎都已近尾声。但在闻予献赶回去的第二天,村中突然出现了一只镜妖。据目击的村民所说,闻予献非但没有出手降服那镜妖,反而与之交谈数句,随后就像失了魂一般,心甘情愿地随那镜妖离去。
沈辞言呆立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一旁的殷涉等尤敖向沈辞言解释完,才缓缓开口:“眼下,我们亟需商榷的问题就是,到底要不要派人去营救闻予献。”
沈辞言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殷涉。
什么叫“要不要”去救?师兄被带走,性命攸关,难道六壬宗要坐视不理吗?!
荀修竹见她脸色煞白,就知道沈辞言心里在想什么。她温声解释道:“辞言先别担心,目前予献的本命魂灯仍在长生殿亮着,性命应是无虞,只是……”她语带迟疑。
尤启睢面色沉郁,接过了话头,“镇民众口一词,都说闻予献不仅没有对付那镜妖,两人甚至有所交谈,随后没有反抗地自行跟随离去。”
“如今外界流言四起,皆道我六壬宗与魔族……有所勾结。”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沉重道:“故而,宗门不便再公然派遣人手前往搭救。”
“那我师兄他……!”沈辞言下意识脱口而出,随即猛地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意。
师弟现在不在身边,她不能开口!
一股巨大的无助感如同冰水般兜头浇下,她四肢发冷,脑中只有一个声音——要去找师弟!
她要把师弟带过来,只有带着师弟,她才能争辩,才能去救师兄。
尤启睢瞥见她的神色,朝一旁的洛白书递去一个眼神,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她翻手取出一支翠色竹笛,置于唇边,悠扬的笛音如潺潺溪流,轻易瓦解了沈辞言紧绷的心神,她的意识迅速涣散,身体一软,向地面倒去。
尤敖眼疾手快,飞身上前将她接入怀中。
他焦急地望向主位上端坐不动的尤启睢,“宗主,那予献他怎么办?我们真的不管他了吗?”
尤启睢面色不改,锐利的目光扫视过他。
尤敖下意识地收紧了环住沈辞言的手臂,却仍不甘心地唤道:“父亲!”
尤启睢终于有了动作,他站起身,玄色宗主袍服拂过地面,“此事,我已传讯琉光真人。他自己的徒弟,由他自行定夺。”
“至于她……”他的目光落在尤敖怀中昏睡的沈辞言身上,略作停顿,“送入锁灵涧,严加看管,以防其私自外出,节外生枝。”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尤敖难以置信地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
一名面无表情的傀儡悄无声息地来到他面前,那是车斡的作品。他恭敬地伸出双手,“尤师兄,交由我就好。”
尤敖紧抿着唇,僵持良久,最后还是颓然松开了力道,将人移交到傀儡手里。
“……有劳了。”
傀儡依旧低着头,声音平板无波:“都是弟子分内之事。”
长老席上,殷涉冷眼看着尤敖失魂落魄地离开,冷哼了一声,“当年沈倾随带那小子入门时,我便阻拦过。可惜,宗主不听。”
荀修竹虽然不想跟他说话,但此刻还是忍不住辩驳:“予献的品性,这些年来我们皆有目共睹,岂能因这真假难辨的一面之词,便妄断他与魔族勾结?”
殷涉被荀修竹驳了一嘴,倒没有生气,他眯着眼扫视几人:“那小子身上时隐时现的魔气,你们当真嗅不到吗?”
角落里,一直沉默寡言的车斡忽然开口:“他道心之内,蛰伏着心魔,看起来似乎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一向最为话多的樊鹏此刻却异常沉默,半晌才沉重道:“总之,眼下只看沈倾随归来要如何处置了。”
殷涉环视一圈,见几人言语间或多或少仍偏向闻予献,不由又冷哼道:“诸位最好想清楚,且不论闻予献是否入魔,经此一事,我六壬宗清誉必遭重创,事情暴露后,天下人会如何议论?”
“六壬宗,竟然将一只妖物,栽培成了首席弟子。”
.
沈辞言很少做梦,但每次做梦,都是与师兄有关的回忆。
在她的记忆里,师兄从前还没有如今这么无懈可击。
他也会伤心,也会失落,也会生气。
那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日子,她溜下山去坊市采买,满心琢磨着该为师兄挑选怎样的生辰贺礼。
修仙之人寿元绵长,除了她以外,似乎无人能执着于年年岁岁的仪式。
闻予献起初也觉得这样过于繁琐,可沈辞言能看出,师兄还是非常高兴的。毕竟当她献宝似的捧上礼物时,师兄眼底漾开的那抹暖意,总不会是作假的,这也就更坚定了她要年年送礼的决心。
那时她尚且年幼,初入凡尘,对俗世银钱毫无概念,傻乎乎地扛了整整五袋钱币出门。结果不言而喻,她成了某些人眼中待宰的肥羊。
沈辞言那时才刚刚引气入体,连剑都拿不稳,她拼尽全力,也只是堪堪将最初围上来的几个混混打趴在地。
但他们趴下了,沈辞言她自己也趴下了。
那几个混混看她一个女娃娃居然这么能打,恼羞成怒地又叫上了好几个人。双拳难敌四手,沈辞言最后还是没打过。
她被推倒在地,原本漂漂亮亮的绯红衣裙如今已沾满了污泥,显得狼狈不堪。
那是闻予献亲手为她挑选的,他说,红色最衬她,因为阳光明媚。
想起师兄,委屈与恐惧瞬间涌上心头,眼眶瞬间盈满泪水,她哽咽着,几乎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却仍倔强地喊着:“师兄……呜呜呜……不、我不要你来救!”
几乎是下一瞬,那道熟悉的身影竟真的如天神般降临。剑未出鞘,闻予献轻松将围着沈辞言的人尽数打倒。
他急切地奔到她面前,蹲下身,眼中满是忧切:“言言,没事吧言言?伤到哪儿了?”
沈辞言说不出话,也不敢说话,只是一味地大声痛哭。
闻予献轻叹一声,将她小心翼翼揽入怀中,轻柔地拍着她的背脊,细细安抚。等她情绪缓和的差不多,他又故意板起脸,生气地训斥道:“都刚刚那种情况了,言言居然还嘴硬不要师兄来救?”
他垂下眼,略带伤心地问道:“言言……真的如此讨厌师兄么?”
沈辞言听到这话,脑袋摇得像只拨浪鼓,但开口还是一句:“讨厌。”
她面如死灰地将脸埋在他胸前,不敢看他。
闻予献看她这样,再怎么生气都给弄得没脾气了,只剩下满腔无奈与怜惜。他将小孩轻松抱起,一只手一点一点拍着她的背。
“回去得让师父给言言下个索位咒才行,但这样还不够,言言下次出门前一定要跟我或者师父说一声,要不是我发现言言偷溜出来,及时赶到的话……”他顿了顿,还是没把话下去。
他余光瞥向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的沈辞言,无奈叹了口气。
然后,沈辞言就听见他温润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就算言言嘴上再说一千遍、一万遍讨厌师兄,师兄也一定会护你周全。”
“这就是作为师兄的职责嘛。”
……
【骗子】
不……
【都是骗人的】
不是的……
我师兄才不会骗人!
沈辞言从梦中惊醒,心脏狂跳不止。她迷茫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一个十分陌生的地方。
下意识想坐起身,却听到冰冷的金属碰撞声。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拷起,铁链很长,不会影响她的移动,铁索拖曳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哐当”声。
远远地,她看到一道紧闭的大门。她下意识往那走去,然而,锁链的长度恰好在门边拉住她,将她死死限在这方寸之地。
我这是……在哪?
沈辞言尝试运转灵力,但丹田内空空如也,一丝灵力也提不起来。
她再次焦急地打量四周。
这是一处幽深的山涧内部,穹顶高悬,倒挂着无数尖锐的钟乳石,四周石壁光滑如镜,壁上刻满了繁复的禁制符文,空气冰冷而潮湿,带着一股常年不见天日的霉味。
这里是,锁灵涧?
沈辞言眉头蹙起。她记得,她原本是在执事堂,想要问一些问题,想要问……有关师兄的问题。
师兄?
对,师兄!
师兄给魔族抓走了!她原本打算去找到师弟一起去救师兄来着!
沈辞言立马窜起,时间紧迫,她绝不能被困死在这里!
所幸,虽然灵力没办法使用,但与本命相连的召赤剑尚能被召唤出来。她心念一动,通体赤红的长剑便出现在手中。她紧握剑柄,用尽全力,狠狠朝着脚腕间的镣铐斩去。
“锵——!”
金石交击,火星四射,镣铐纹丝不动。
沈辞言不信邪,发狠般将所有能用的剑招都尽数试了一遍。
半个时辰后,她累得大汗淋漓,颓然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召赤都斩不断……那就只能用别的法子了。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原本应该挂着的储物袋空空如也。她恍然想起,自己当时心急如焚,连梳妆都顾不上便赶了过去,自然也没有将储物袋带在身上。
无力感席卷全身,沈辞言狠狠握拳砸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骨节处瞬间泛红。
她紧抿着唇,脑中飞速旋转,搜索着一切可能脱困的方法,却无一可行。
似乎是感应到主人的焦躁,静静躺在一旁的召赤忽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嗡鸣,自行从她手中飞出,冰凉的剑柄带着笨拙的讨好,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
沈辞言看着它,心情稍微平缓一些,她撑着坐起身,伸手轻柔地抚摸过剑身,“抱歉,让你担心了。”
召赤在空中轻快地转了个圈,散发出温润的红光。
就在这时,紧闭的大门外,传来一道极轻极缓的脚步声,声音在寂静的涧内被无限放大,清晰得令人心悸。
沈辞言瞬间弹起,警惕地盯向那扇唯一的出口,厉声喝道:
“是谁!”
插入书签
下周五见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