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辨心
木岚为高怅诊完脉、上好药,便引他去偏殿歇息,高怅颔首谢过。待安置好高怅,她转身步入厨台。药已煎得正好木岚熄了灶火,盛出一碗琥珀色的药汤,端进了许忆秋的房间。
“药熬好了,先放桌上,凉些再喝。”她的声音依旧是惯常的温软。
“多谢岚姨。”许忆秋轻声应道。
“还未问姑娘芳名?”木岚顺势坐下,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身上。
“我叫许忆秋,岚姨唤我忆秋便好。”
“好,那往后就叫你忆秋。”木岚笑了笑,又补充道,“寄夜临时有急事出去了,晚些会回来。对了,午膳也备妥了,先吃点东西垫垫,再喝药不迟。”说罢起身,没片刻就端着一碟热气腾腾的吃食折返,瓷盘里的青菜豆腐还冒着细白的热气。
“岚姨这般忙前忙后,我反倒过意不去了。”许忆秋望着她,语气里带着几分真切的歉意。
“医者本分罢了,不值当挂心。”木岚摆了摆手,语气轻淡。
“可医者能医天下人,往往难医自己。”许忆秋的声音低了些,字句里藏着几分深意。
方才在门后,木岚吐血入心魔、寄夜师父姬风野到访、凤王被起画所伤的事,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木岚闻言抬眼,眸中常年萦绕的温柔像是被风吹裂了一道细缝,缝底那抹复杂的神色,倒更像是真实的她。
木岚语气依旧平静:“忆秋姑娘这话,何解?”
“岚姨要听实话?”许忆秋反问。
“你说。”
“实不相瞒,我对相面一道略懂几分。”许忆秋迎上她的目光,缓缓道,“您对外总显淡然沉稳,可眉目间总笼着一层低低的郁色,像压了数不清的心事。再者,您衣袍上满是浓郁的药香,可仔细闻,能嗅出一丝极淡的血腥,倒像是特意用药香掩去的。”
木岚指尖轻轻蹭过桌沿,声音未变:“忆秋姑娘想说什么?”
“心事、情绪、身上的伤痛,这些都是厚重的阴云,您逼着自己将它们凝成越来越薄的雾,再把它们藏进草药香、药汤香,甚至院中的花香里。”许忆秋的语气慢了些,“就像从前,您也逼着自己放下过引以为傲的东西,对不对?”
木岚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眼底的裂缝渐渐弥合:“世间果然有得必有失。你这份识人辨心的本事,够我学一辈子了。看来,寄夜看人的眼光确实不错。”
话音刚落,院外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偏殿里的高怅最先起身出去查看,木岚叮嘱了许忆秋两句“待着别动”,也快步走了出去。
院中景象有些乱:越昭与寄夜坐在石凳上,姬风野则扛着昏迷的陈兆,肩上的人脸色惨白,衣襟还沾着血迹。高怅见状立刻上前扶住陈兆,木岚也快步上前,指尖搭上他的腕脉,脸色微沉,声音却依旧镇定:“伤得不轻,越昭,你来助我。”
越昭与高怅一左一右架起陈兆,往偏殿走去,木岚紧随其后,脚步急促了几分。
院中只剩姬风野与寄夜,师徒俩四目相对,满是“相看两生厌”的嫌弃。正午的日头正烈,幸好秋日里还有几缕凉风拂过。姬风野摸了摸肚子,摇摇晃晃地往后厨找吃的去了。寄夜则转身,脚步轻快地往许忆秋的房间走。
许忆秋正靠在床头,手里捏着筷子,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见寄夜进来,她头也没抬,只继续夹了一筷青菜。寄夜也不说话,就坐在床沿,看着她吃饭。
许忆秋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终于抬眼白了她一下:“岚姨说给你们每个人都留了份午膳,你盯着我这碗干什么?”
“岚姨都叫上了?”寄夜的重点完全不在饭上。
“你们不都这么叫吗?”许忆秋道。
“这里也没人叫我寄夜小姐或是小姐啊,怎么就你这么叫啊?”寄夜的语气里带着说不清的别扭。
“那我该叫你什么?小寄夜?”许忆秋光是随口一说就起鸡皮疙瘩,坚决道,“这我坚决不叫。”
“别叫我小姐就行。”
“哦。”
这场幼稚的对话到此结束。
“忆秋,母妃答应我了,等十里隶河的事结束了,就放你自由。不过,我还是要代我母妃对你说声对不起。”寄夜的语气认真又诚恳。
许忆秋顿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她道:“再说吧。”
“你是还没原谅我和母妃吗?”寄夜急切地抓住那许忆秋的手腕。
寄夜也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很在意许忆秋的看法了。
许忆秋有些疑惑:“这很重要吗?”
寄夜本拙地回答:“当然重要!我很欣赏你,我没什么朋友,我想跟你做朋友!岚姨说,朋友是相互的,如果你还没原谅我,应该也不愿意跟我做朋友了吧。”
这番笨拙又掏心的话,许忆秋有一种遥远的熟悉感。尤其是现在可怜兮兮求朋友的寄夜,和那夜持簪相抵、握剑迎敌的寄夜一对比,这反差。许忆秋夹着的白豆腐就这么立在半空中,她怔怔地看着眼前委屈的寄夜,彻底愣住了。
良久,等寄夜将她筷子上的豆腐一口吃掉后,许忆秋才反应过来。
“豆腐都要被你夹断了,掉了浪费。”寄夜有些心虚地解释道。
许忆秋懒得跟她计较,反正她也吃饱了,索性放下碗筷,忍不住笑道:“我还以为你是个沉稳的继承人,结果,是个长不大的小屁孩。”
“那你愿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嘛?跟我做朋友,好处多多的!”寄夜立即抓住机会,凑上前撒娇道。
许忆秋:“……”
这是热闹的一天。
木岚不愧为神医,不过半日工夫,陈兆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接下来只需静养几天即可。高怅得知后,长舒一口气,告别木岚等人,他需得回到凤王身边复命以及在旁护卫。
寄夜缠着许忆秋做她的好朋友,许忆秋刚答应下来,寄夜还没高兴一阵。后脚姬风野就推门闯了进来,拽走了寄夜,脸上似乎有些不高兴。
越昭在后头看热闹,凑到许忆秋身边悄声告诉她:“方才凤王派人呈了封信来,然后就这样了。”
许忆秋眨了眨眼,有些茫然:“不太明白……”
越昭忍着笑解释:“这已经是固定节目啦,凤王肯定将寄夜打不过池暝的事找了个文笔好的润色了一遍,然后又顺口绊了姬风野几句。于是,寄夜就喜提魔鬼训练咯!”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院中的空地上就传来了剑风响动。姬风野躺在廊下的摇椅上,悠哉地监督寄夜练剑,但凡寄夜有一丝松懈,他都能立刻察觉,随手掷出一颗小石子,精准地砸在她的剑穗上,声音懒洋洋的:“再加半个时辰。”
越昭和许忆秋搬了小凳,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看了一下午师徒俩鸡飞狗跳的日常,秋风卷着落叶飘过,倒也惬意。
傍晚时分,天边抹上了一层红晕。天蒙上了被子,要入睡了。黑夜要到来了,而奉命调查的封喉也在此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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