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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午市将至。
阿灿左手提着茶壶,右手把壶底擦了第十二遍,目光梭巡在盛安街头。
今日晨起时还晴朗的天气,到了挨近晌午就转阴,飘下零零星星的雨点。
有人打伞,有人抬袖疾行,有人抱臂缩在沿街商铺的檐牙下,悠闲地等雨停。
丰乐居内,安静得能听见干燥抹布摩挲铜壶底的声音。
他过于热切的视线,没有招来新食客,却招来了隔壁两家食肆派来打探的伙计,有意无意地聚在门口,朝里张望,幸灾乐祸地张大了嘴巴。
“鬼影都没有啊。”
“阵仗闹得这么大,绣花枕头稻草芯子,啧啧啧。”
“唉,回去跟掌柜的汇报吧,放一百个心。”
“说什么呢?还未到我们正式开业的时辰。”
阿灿骂骂咧咧去赶人,走出了门口几步,离对街更近了,瞧清楚对面仁和店的二楼花窗里,有个眼熟的男人一身绸袍,凭窗而坐,目光如实质般压在丰乐居的牌匾上。
是……虞娘子的父亲,真的来了。
阿灿顿时忘了骂人,立刻跑回去找虞嫣。
“虞娘子!虞娘子,你阿爹来了,不过是在对面仁和店,就在二楼雅座上盯着呢。”
“知道了。”
虞嫣的声音很平和。
她还在检查新菜单里最关键的一道菜。
这是一道用鲈鱼做的鱼肴,盘底是一圈有早桂清幽香气的淡金色鱼汤,清莹透亮。
整条鲈鱼蒸熟,保留了鱼肉的本真清甜,以细竹丝做支架托起,似悬浮于盘中。鱼嘴微张,在盘底加热的炉火作用下,吐出一缕银丝似的蒸汽。
盘边靠近鱼嘴的地方,垂下了一枚细细的“金钩”。
虞嫣最后调整了金钩的位置,交待了柳娘子两句。
她是冲着今日客满做的准备,厨房必然需要多一位帮手,柳思慧是她在舟桥夜市卖巧果认识的归家同路人,也是烹饪好手。
“阿灿,进来帮忙,把卤煮搬出去。”
“这就来。”
阿灿推开进来,与虞嫣一左一右,搬起了灶台上熬了大半宿的一口双耳大锅。
大锅沉重,里头装得满满当当。
行走之间,木头锅盖的边缘飘出一缕喷香热气。
这锅被虞嫣叫做“十里香”的卤煮,被抬到了丰乐居门外,架到板凳上。
滚烫湿润的木头锅盖掀开。
一股浓烈酣畅的奇异香味,像一只无形的霸道大手,顺着斜风雨雾,把整条街道上每个行人的嗅觉都扼住了。它异常醇厚,却包容温暖,在微凉秋雨中,勾起了行路人对家的想念。
想吃一点热的,想在温暖舒适的地方,坐下来,叫满身疲惫暂时落地。
原来只是潦草张望的街头路人,纷纷停下脚步,打量这家在盛安街上显得普通的食肆。
有人记得它在三天前开业过,隐约是个拍苍蝇的样子。
有人在那锅卤煮前踌躇,“小二哥,这怎么卖?”
“嘿,不要一个铜板啊!这位客官,快进来坐!”
阿灿卯足了劲头吆喝,“丰乐居开业咯,进店就送香喷喷热腾腾的卤煮一碗哦!”
伙计过于热情的笑容,急切得想要拉人进去的手势,反而叫食客们观望起来。
众所周知,白食背后都有价码,食肆里实在太空,第一个踏进去的人,需要有踩坑的觉悟。
万一是家黑店呢?
万一不好吃还贵呢?
“我赌一锭松烟墨,定然是为君子慎独,守心而不受惑。”
“你舍得啊?供在书箱里连墨匣都早晚擦八百遍。”
“浑说,哪有这么多遍……”
属于年轻人的活力嬉笑,透过细密雨雾,从盛安街尾传来。插科打诨的哄笑由远及近,打破阿灿和一群潜在食客的僵持对望。
只见一群身穿澜衫的书生,如鱼群贯入,眨眼间来到了丰乐居牌匾下。
领头人是里头最矮,也年纪最小的。
小公子唇红齿白,华服锦衣,腰佩一根碧玉雕成的湖笔,那眉那眼生得像观音座下灵气逼人的小仙童,身侧长随给他打一把青绸伞,亦步亦趋,生怕他被淋到了一个衣角。
小公子看向丰乐居牌匾,再朝阿灿规规矩矩地一拱手。
“敢问小二哥,这里就是帖子上的丰乐居吗?”
小仙童白皙的手,从袖中掏出一张蹭得有些脏污的帖子,阿灿忙不迭答应了,“是是是,出这谜题的正是我们掌柜虞娘子。小公子,里面请。”
小仙童点头,一群儒生跟着他,浩浩荡荡地踏进去。
他们不像是来食肆吃饭的,像是来踏青的,脸上带了些兴奋与热切,才一踏进去,就被满堂垂落的灯笼吸引了目光。这些灯笼都画了极简的画像,提了笔墨二三。
邗氏子长庚,秋夜拜师。
邗家郎弱冠,与崔尚书千金定亲。
春闱揭榜,邗家郎位列二甲。
……
每一盏灯笼都像故事的一章回,把面目模糊的高官子弟所经历的重要事件补全了。
蔡小郎君眼眸亮闪闪地端详白纱灯罩上的画儿。
他昨日在樊山书院的诗墙前捡到了这个帖子,琢磨了一会儿谜底,就拿去问敬义斋的师兄。
阿爹是国子监祭酒,为了避嫌,把自己放到了樊山书院入读。
这注定了所有由他提出的疑惑,都会得到师兄们最热忱的答复。然而,师兄们对谜题的意见不一,争执之下,给隔壁志道斋的学生听见了,他们也加入了辩论。
蔡小郎君不在乎“志与真”孰胜孰负。
他只觉得新鲜,好玩,传奇故事比夫子讲的大条道理有趣多了。
但他身后的师兄兼堂兄蔡明喆很在乎。
“掌柜的,我们为此已争论了一日一夜。你这帖子,最好是真的有个谜底。”
虞嫣踩在月牙凳上,正撑着灯竿,挂起最后一盏灯笼。
她小巧莹润的脸盘从灯后露出来,浅浅一笑,按捺不住发问的蔡明喆不料掌柜是个这么年轻秀丽的娘子,愣怔一瞬,面上浮现了几分窘迫。
“诸君莫急,谜底不在灯笼上,也不在我口中,就在丰乐居的菜单里。”
虞嫣不紧不慢,踏下了月牙凳,掀开了柜台后用红布遮盖的菜牌子,“诸君用饭过后,可在墙边空白灯罩上留下墨宝,撰写心中邗长庚的故事与最终结局。丰乐居将与象居书肆联合,广邀书客评议,优胜者将获赠丰乐居的三套席面,秋日宴、新岁宴、春闱金榜题名时的龙门宴。”
“即便没有被评选上,但凡参与,今日的饭食资费都减免三分。”
众人目光聚集在了菜牌子上。
金莲映雪。
寒梅照砚。
反钩鲈鱼。
素尘归碗。
……
菜牌子后头跟着价格,比普通酒肉食肆贵不少,却是樊山书院学子们吃起来不算心痛的。
除了反钩鲈鱼,别的看不出到底是什么菜,反而更引人猜想,像是提示谜底的线索,又像是那一盏盏灯笼故事的写照。
有点意思。
蔡明喆一撩澜衫下摆,找了个位置坐下,冲着阿灿敲了敲桌面。
“一道反钩鲈鱼,一道素尘归碗。”
蔡小郎君乐滋滋地坐到了他对面,两条腿悬空荡了荡,“那我再添一道金莲映雪。”
长随连忙掏出手巾,把本就一尘不染的桌面再反复擦拭。
反钩鲈鱼是主菜。
后厨待命的柳思慧很快把虞嫣一早做好的鱼肴呈上来。
精美,扎实,色香味俱全,超出平价食肆的水准。
蔡明喆看着那道菜,拾起筷子,夹走了几块鱼肉,意外见鱼腹之中还有乾坤,是一把干炒香藜实。从昨日蔡小郎君捡到了故事帖开始,樊山书院的学子就分了几种观点。
有人以为世人处世,如临钩在渊之鱼,鱼不吞饵,是为慎独不诱惑,成君子之大我。
有人以为游鱼逍遥无拘,心无挂碍,人亦贵在虚静自然,化身忘我,而独得真乐。
蔡明喆则以为,人当循本真之心,鱼不吞饵是为求生,我若非我,当是回归了真我,回归了心本自然,故事里的高官之子,是抛下了功名利禄、显赫姻亲,去伪存真,追寻本心之所在。
这鱼腹内里所藏,岂非正是印证?
他若有所思地一笑,遥指与他针锋相对的同窗,“时渺兄,你的打赌,要输给我了。”
陈时渺岂能甘愿,当即招呼相熟同窗,纷纷落座,催促阿灿上菜。
“前面四道菜,都给先传上了,我看看。”
虽是借了风雅名字,花招噱头,菜色的用料与烹饪都费了虞嫣的十足功夫。
学生们起先还有心思坐而论道,等菜肴入口后,好些人忘了笔墨念头,“小二哥,我的米饭呢?快上啊,这么好吃的菜都要凉了。”
“客官莫急,我来了!”
阿灿端着一锅熟饭飞奔出来。
三刻钟前还空荡荡的食肆,霎时沸腾起来。
闲置桌椅坐满了幞头澜衫的书生,阿灿和柳娘子不停地往返于大堂和后厨之间,原本被卤煮香味吸引的,还在观望的百姓,看见了保障,眼尖地抢步进来,霸占了最后两张空桌。
“你们说送卤煮的啊,我们就要个素尘归碗,再加一碗米饭。”
这个最便宜,听起来就是素菜,搭上香喷喷的卤煮,就是一顿不错的饭食了。
丰乐居至此客满。
没挤上空位的路人在门外围拢。
一刻钟后,蒙蒙细雨停歇,秋阳从云层后照耀下金色辉光,那些被书肆赠话本帖,被卖货郎讲故事勾起了好奇心的文人雅士,姗姗来迟,现身于盛安街头。
排队的食客从朱红大门回旋,挤到了对街仁和店,挤在了二楼虞成仁的眼皮子下。
他狠狠拧起眉头,站了起身。
阿灿在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一眼,又被吃饱喝足,文思泉涌的书生们呼喊。
“小二哥,怎么就备了这点笔墨啊!给我们添上啊。”
旁的食客跟着催促,“能不能快一些?再添一碗卤煮。”
“把我掰开两瓣吧……”
阿灿哀嚎,冲入后厨,勺起第二个大桶里焖煮的十里香,“东家,虞老爷还在仁和店那里看,外头排着队的,我估摸能持续一个多时辰。”
现下的势头非常好。
但食客是会走的。
有人见等候得太久,就会改主意,还会被盛安街上其他食肆的伙计招揽。
“要是虞老爷趁着晚市前休整的空档来……”
“不会。”
虞嫣鼻尖冒出细汗。
初秋凉意冒头,厨房里却暖热逼人,她忙得两颊粉扑扑的红。
“他不会在休整时来。”
她了解他爹,这样钻空子,阿爹会觉得跌份儿,不会喜欢,至少,他不会在一个违背过自己的女儿面前这样做,而且,“还有别的客人来补漏。”
阿灿茫然:“谁?”
虞嫣灵眸一眨,“耍猴的。”
是真的耍猴。
午市焦头烂额应付完了,丰乐居储备的食材耗尽,大门半掩,不得不进行晚市前的休整。
阿灿揣着钱袋子,正要去菜市口补货。
门外一声“咚咚锵”,把他震得一懵。
一只小猴子身穿红金短褂,两只大圆眼珠黑溜溜,水汪汪,在老艺人的一声声指令下,做出各种滑稽古怪的动作。丰乐居前,因为休市而散开的队伍,又围拢起来。
有年轻妇人抱着孩子来,孩子咯咯笑,吸引了更多街头乱跑的孩童。
有挑着根扁担的伙夫,挑来了两箩筐香得沁人心脾的早桂,随手派发给每个被热闹吸引来的男女老少。
阿灿的肩膀被谁重重拍了一下。
他转头看见给自己介绍了这份差事的周老三:“表叔!”
周老三笑起来,两撇八字胡抖动,“虞娘子呢?帮我跟她说一声,总算是不负所托!”
不用阿灿的传话,虞嫣也听到了。
铜锣声很吵闹,咚咚锵地传入后厨,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单打独斗大多惨败,你要向所有可能对你伸出援手的人索要。”
最可能对她伸出援手的,是日常就在盛安街头走动和谋生,曾与她一同在丰乐居这间铺子里躲过中元节那场危险动乱的人。
“虞嫣,你真的要请人,如果日后生意还这样火爆。”
柳思慧瘫在一张草席上,底下是临时并起来的几张长凳,她累得再拿不动铁勺,慢慢竖起了两根手指,“起码加一个伙计,一个厨娘当副手。”
虞嫣则直接坐在了后厨门槛上,脑袋挨着门槛。
“我的目标是,先熬过今日。”
*
夜幕之下,盛安街灯火通明,喧嚣不输白日。
丰乐居内,顶梁垂悬众多疏密有致的灯笼,上头墨迹悠鲜亮黑润,是一个个才成形的故事。
虞嫣送走了新一批高谈阔论,文兴正盛的学子,抬头去看仁和店二楼。
花窗边早就空荡荡的,不见她爹虞成仁的身影。
她爹没有过来店里。
这是一种不愿意低头承认,却不得不默认的妥协。
虞嫣吐出了胸臆里憋着的那口气,笑了起来,满身疲惫被入夜的秋风清扫了一空,她的手掌和心头都是热的,被某种名为胜利的情绪充盈着。
身后的丰乐居。
阿灿阖上最后一个菜牌子,向零星食客表示菜品全部售罄。
柳思慧从后厨出来,一起收拾食客们风卷云残后留下的碗碟。
打烊之后,虞嫣给两人封了沉甸甸的红封。
“今日都辛苦了,要一起夜宵,小酌两杯吗?我请客。”
阿灿和柳思慧同时摇头,两人脸上都有一种快要灵魂出窍的麻木。
虞嫣笑,摆摆手,放过了二人,她为柳思慧雇了一架驴车,然后独自绕路去了盛安街西边的打酒铺子,“掌柜的,要两壶桂花沉香酒。”
这一日归于沉寂时,头脑还在不安躁动。
她不介意在蓬莱巷关起门来独酌。
但在这之前,虞嫣的一双杏眼光彩熠熠,逐一扫视盛安街头路过的巡逻兵卫。
徐行,你看到了吗?
我打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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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丝从特搜一队转去了二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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