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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邪
春风渡夜间不得外出,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至于这规矩是谁定的,因何而定,时间太过久远,人们已经寻不到踪迹了,只是世世代代都遵着这道规矩,从未有过违逆。纵使是颜陈霜与小谨这样的外乡人,到了此地也一直守着这样的“风俗”。
直到近日颜陈霜总是频繁外出,小谨这个做徒弟的酷爱依葫芦画瓢儿,也跟着乱来起来。不过她没想到的是,白日里温暖美好的春风渡,夜间竟然是这番景象。
大片大片洁白如鹅毛般的东西从空中落下,被风卷着飞舞,又像是漫天的白色桃花,而这种东西落到身上,又很快变得透明,最后成了水,落到地上、路上、床上,却将这些东西深深地覆盖住了,一眼望去,满目都是茫茫的白。
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
小谨提着竹竿走在黑洞洞的巷子里,有风呜咽着吹过,一侧小屋的窗户应是没关好,发出“嘎吱”一声。她下意识地侧头去看,什么都没看到,只是觉得身后两人的呼吸声重了些。
她停下脚步。
“刘阿姐,您确定您的孩子是往这里跑了吗?”
耳后粗重的呼吸齐齐凝滞了一瞬。
妇人从她身后绕到眼前,四下漆黑一片,几人只能靠着小谨带出来的夜明珠视物,这是颜陈霜之前从外头带回来的东西,据说价值连城,但他们家中“据说价值连城”的东西不在少数,小谨权当是颜陈霜忽悠她的,恰哈出门前这夜明珠就在手边,她就顺手拿了过来。借着夜明珠的光,小谨看到了妇人忧心忡忡的脸。
似是察觉到小谨的目光,妇人将头微微往下埋了埋,她掰着手指,磕磕绊绊地应小谨:“是、是的,我看见他往里头跑了,可是那个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我其实已经不敢再追了,可是,可他是我的孩子,就算过两年要离家也还是有感情的,我还是追过去了……太可怕了!明珠姑娘,你知道吗,我追过去,看到他被一团白色的东西吞进去了!可是那道石门根本没有开过的痕迹!”
妇人的话语陡然急促起来,她的喘息越来越重,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喉,简直像是某种体型巨大的兽类。她的身子抖得愈发厉害,近乎到了一种诡异的程度,整个人摇摇欲坠,小谨刚想要伸手去扶,就被妇人反手攥住!只见那妇人猛然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小谨:“太可怕了!就是这个怪物!屋子上、街道上、河里……全部都是!我早就说过他的,天快黑了不该出去不该出去,可他就是不听!哈哈哈,被妖怪吃了吧?活该!活该!明珠,你也不听话,你也往外面跑!你也该被吃掉!”
说罢,妇人又甩开小谨的手,后退两步,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胸膛,又指了指小谨和她身后的小青,嘿嘿笑起来:“我、你、她,还有春风渡所有的人,都会被怪物吃掉!”
话音刚落,她神色又飞快地变了,重新成了那个满面愁容的妇人,露出天底下所有操心孩子的母亲都会露出的神色:“明珠姑娘,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他就在前面。他是不乖,不该在这个时节往祭坛跑,可他是个孩子啊,孩子还不懂对错,怎么能这样罚他……”
“啊!”
还没等小谨弄清妇人现在的状况,身后的小青又尖叫起来,她似乎被妇人发疯的模样吓坏了,猛然攥紧了小谨的袖角,那力气出奇得大,饶是小谨平常练武,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扯了个踉跄。
“别怕。”小谨咽了咽口水,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拍了拍小青的手以示安抚,随后又转向妇人,耐心道,“刘阿姐,请您别怕,我既然答应了要帮您,就一定会做到。这世上没有什么鬼鬼神神的,您的孩子只是不慎跑到石门后面了,祭坛里面路线又复杂,他一时迷了路才没有出来,至于这个白色的‘怪物’,书上说这叫‘雪’,和雨和风一样,都是天时变化,您所谓的‘被怪物吃了’,兴许只是风雪太大,一时眼花罢了。总之您别害怕,既然您的孩子确实是在祭坛的石门外走丢的,那我们便进去看看。”
说到后面,小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心里也慌得不行,可碍于在春风渡父老乡亲面前她是个“文武双全”的奇女子形象,加之自己确实又会些武艺,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被颜陈霜养得太好了,做什么事都是随性而为,至于后果,反正颜陈霜总会为她擦屁股,她只管做就是了。
有的时候祸闯大了,颜陈霜也能料理得完美无瑕,小谨便时常想,她那看着弱不禁风的师父可能要比她想象的要厉害很多,起码肯定也会武功,只是不愿意在她面前显露出来罢了。
只是不知道这回颜陈霜能不能来得及赶回来了。
虽然嘴上说着不信怪力乱神之事,但伴随她多年的直觉告诉她,刘阿姐的反应绝不是正常的“疯了”的样子。
早知道就不那么冲动了!小谨不禁在心中哀嚎。
哀嚎毕,小谨握了握手中竹竿,继续领着二人往前走。
出了巷口,便是一处小广场,广场四周皆摆满了用秘术保鲜好的瓜果酒水,上头竟也不积雪,四四方方围了好几圈,而这些瓜果酒水每隔一段儿就会被一条白线断开,分成多个小方格子,每个格子内都写了字,是春风渡每一户人家主人的名字,小谨与颜陈霜的名字亦在其中。
此地便是祭会当日正午众人“进礼”的场所。所谓“进礼”,便是所有人举着先行准备供奉的瓜果酒水在广场尽头的石门前一字排开,由祭会前一日众人推举出来的大祭司请香领路,自石门而入,带着东西深入门内,约莫半个时辰的路程,便到祭坛中央,众人再围着祭坛叩首三次,最后将瓜果酒水悉数投入祭坛中央的火炉中,祈求来年瓜果丰收、生活幸福如前。此便为“进礼”。
不过小谨与颜陈霜倒是没跪拜叩首过,颜陈霜说,他们身上还有外乡人的气息,跪了那口火炉会不高兴。
可一口火炉能有什么不高兴的?又不是活物,哪里来的情感?小谨不信颜陈霜说的,但也不想跪一个火炉,索性就顺着自家师父的意思眯眼微笑点头,到底没跪。
“明珠姑娘,没有祭司领路,神不会让我们进去的。”
三人走到石门前,安静了片刻的妇人又嗫嚅道。
“刘阿姐不必担心,神爱春风渡,会让每一个春风渡的人都进去的。”小谨一面温声回应妇人一面在石门边缘摸索着。
随后,便听到“咔哒”一声,有细灰从石门的夹缝中飘了出来,再然后,便是石头间沉闷的摩擦声,画着精美纹样的石门缓缓向内打开,而外头风雪更盛。
小谨伸手扫了扫眼前飘飞的尘灰,紧接着,如以往记忆里祭会时进入石门一样,狭长的甬道两侧瞬间依次亮起火光,延伸到远方望不到尽头处,身后骤然传来“轰”的一声,还未等三人反应,石门就已然合紧!
“明珠,我怕。”小青的声音染了上哭腔。
我也怕。小谨面无表情地瞥了眼小青又悄摸牵起她衣袖的手,心里暗道。
“这是敏儿的脚印!”妇人突然高声惊叫,她弯下腰,死死地瞪着甬道里一直延长到远处的脚印,“敏儿!我的敏儿!”下一刻,妇人整个人都趴到地上,布满细纹的脸紧紧贴着粗糙的地面,沉积已久的灰飞溅到猩红无比的眼球上,她却半点难受的反应都没有,喉咙中又开始泛出兽类的吼声,再然后,她便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地姿态,紧贴地面、四肢并用地窜了出去!
小谨只来得及捂住小青好奇探过来的双眼,便眼睁睁看着妇人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姿态,紧贴地面、四肢并用地窜向深处!
破天荒的,小谨骂了一句脏话。
这还是人吗?
“刘、刘阿姐呢?”待小谨的手挪开,小青才颤颤巍巍地出声。
不知为何,或许真是方才的画面太过惊悚,小谨也被吓到了,全身上下顿感一片冰凉,且再听小青的声音时,也觉得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怪异。
“她心急,先去找自己的孩子了。”小谨轻轻挣开了小青,提着竹竿往前走了几步,总算把呼吸顺稳了,她僵着头看向前方,道,“事不宜迟,我们快些跟上她吧。”
“嗯。”
身后传来一身回应。
小谨快步往里走去。
师父啊,求您老人家快快回来吧,这鬼地方闹鬼啊啊啊。她在心中淡淡哀求。
不过该说不说,石门之后的地方虽是恐怖了些,但实现人的愿望的速度还是蛮快的。
小谨只觉得自己还没走多少路,就见眼前豁然开朗,一座极其漂亮的高阁陈于面前,阁前尽是她不曾见过的花木,枝桠皆被白雪掩住了,花叶却显露出来,苍青艳红相映,说不出来的漂亮。
而她刚刚心中所暗暗祈求的师父,就那样立于阁前,着了一身飘然若仙的白衣,白发则用银冠高高束起,发尾间却有一点墨色,再加上眉心一点红痣,又衬得人没那么寡淡了。
很漂亮的人。比话本子里描述的神仙、还有她想象中师父的仙人模样还要美上千百倍。
小谨见到那人的第一眼,心中便只剩下这样一个念头。
那样凛然如高山之巅的神仙人物,臂弯间竟挂了一件白色的狐裘。
他看见小谨了,唇角微微弯起,道:“怎么才回来?也不多披件外衣,你身子向来不好,冻坏了怎么办?”
虽是问话,却半分没有责怪的意思。
小谨鼻头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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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感冒快把我毁灭了……呃啊啊啊啊一直晕晕乎乎的,后期一定会正常更新的……(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