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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冬雪
门被推开的瞬间,贺春舒下意识旋身想躲,心下一急,膝盖直接撞上蒲团,闷哼一声跌坐下去。
小僧见了二人,神色如常,只朝狼狈吃痛的贺春舒微微颔首,随即对着谢昀,恭敬合十行礼,“怀山施主,侯府来人了。”
怀山?贺春舒的目光在小僧和谢昀之间迅速游移,果然这庙里全是他的人!?断香也定是他动的手脚!
谢昀眼皮都懒得抬,只从那浓长的眼睫下掀开一道窄缝,“是找我的么?”
小僧闻言一愣。
贺春舒心头一跳,难道是找她的?
念头刚起,便见谢昀慢悠悠地从蒲团上起身,他长身玉立,随手在小僧光溜溜的脑门上弹了一下,“没规矩,下次记得敲门。”
语毕幽幽转身,他薄唇一勾,拇指懒洋洋朝后一指:“找你的。”
贺春舒:?
她眉头皱得更深了。
贺春舒心头一凛,直接从地上爬了起来。
碍于僧人在场,她也不敢表露得太过明显,只能将声音压成一线,从齿缝朝着谢昀挤了出来,“那你不藏起来么?”
“藏?”谢昀故作惊讶,继而俯身,凑到她耳边,“佛门清静之地,难道嫂嫂觉得我们见不得人么?”
“你!”这个人怎么那么会泼人脏水!
贺春舒躲开数步,与谢昀拉开一道楚河汉界。
说话间,另一名僧人引着侯府的下人入内。
那下人一见这般情形,也是一愣,但随即把头垂得更低,眼风都不敢乱瞟,只颤声禀报:“夫、夫人,府里来信,云家贵客今日抵京,侯爷有令,命您即刻出城相迎。”
立刻?
贺春舒问:“为何这般急?”
初一便到,那岂不是好些日子前,就已经动身出发了,连除夕守岁都是在路上过的?
“回夫人,前些日子大雪封路,信今日才送至侯府。”贺春舒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先去寺门前候着吧。”
下人躬身退下。
贺春舒定了定神,转身取了搁在案上的手炉。
她没再看谢昀一眼,垂眸跟着引路的小僧,抬步便要离去。
刚迈出门槛,身后便传来如影随形的脚步声。
贺春舒的脊背倏然一僵,她霍然转身,眯起眼语气不善:“小叔这是何意?”
贺春舒停下,谢昀脚步随之一顿,
“自然是护送嫂嫂。”他语气坦然,“城外盗匪横行,兄长不在,我这个做小叔的,理应护嫂嫂周全。”
“不劳小叔费心。”贺春舒当着他的面,光明正大地翻了个白眼。
许是白眼攻击到位,谢昀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
贺春舒勾唇冷笑,转身便走。
稍稍侧首,见谢昀还愣在原地,她终于舒了一口长气。
总算甩掉了。
然而,当她走下数十级台阶,视线望向侯府马车时,心却陡然一沉。
马车旁,遥遥立着个身影,倚着车壁,姿态慵懒闲适。
不会吧……
她的脚步慢了下来。
等她走近,谢昀朝她勾起唇角,当着她的面,径直踏上马车,躬身钻入车厢。
贺春舒:……
跟谢昀碰面,贺春舒的气就不可能顺过三息!
贺春舒站在原地,狠狠跺了几下脚,忍下掉头就走的冲动,还是登上了马车。
一钻进车厢,又发现谢昀大马金刀地靠坐着,一条长腿闲闲地曲起,几乎侵占了三分之二的空间。
瘟神!
贺春舒复又想起,谢忱因他射落自己披风一事,是如何追着盘问不休的,如今两人又“同车共乘”……
若是被谢忱知道……还不被追着问到死!
不过云家表妹终于到了,谢忱的注意力应该不会全然落到她的身上。
她不能被困在侯府里一辈子!
贺春舒深吸几口气,压下满心厌恶,在离谢昀最远的角落坐下。
刚坐下没几息,谢昀一条腿忽然落下,靴尖一偏,如同游蛇一般,悄无声息地探入她裙摆之下。
裙面铺展,被他鞋尖轻轻挑起一道暧昧冒犯的弧度。
贺春舒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刻轰然涌上天灵盖!
她恶狠狠地瞪着他,“听闻,小叔昨夜是被人抬回府的,怎么这会屁股就能坐稳了?”
谢昀眼皮未抬,对贺春舒的嘲讽置若罔闻,晃着腿说道,“那样不正好救了嫂嫂么?”
贺春舒心下一惊,难道她之前猜的没错,他们兄弟之间果真藏着什么秘密!?
“你——”
“贺春舒,”谢昀抢断她话头,连名带姓地唤道。
这三个字从他唇间吐出,总带着异样的勾子,让她心口猝不及防地一窒。
贺春舒戒备地盯向他,只见谢昀终于抬起眼,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她,“我们此行,是去接你夫君未来的侧室。”
“贺春舒,”谢昀微微倾身向前,方才戏谑沉静于他眼底,他正色问道,“你一辈子都要过这种日子么?”
什么意思?谢昀他什么意思……贺春舒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在暗示昨晚是他救的她?
那他如今来质问她又是什么意思!
她当然不想过如今的日子,她厌恶到骨子里的、却又不得不日复一日过下去的日子!
可谢昀依然没有放过她,步步紧逼:“小心翼翼看人脸色,使出浑身解数去周旋自己不愿做的事,百般讨巧、千般迂回?”
贺春舒睁圆双眼,这个肆意妄为的人凭什么站在制高点来指责她?!
这个登徒子!这个疯子他凭什么!
他可以任性,仗着一身高强武艺来去自如,躲在暗处窥伺旁人取乐!
那她呢?她贺春舒能怎么办?
学他一样肆意妄为?去跟力量悬殊的谢忱硬碰硬?
他、他谢昀还站在这里说风凉话!
她想和离,可就算谢忱首肯,那谢贺两家也受不住皇上的怒火!
他在宫宴上大放厥词、挑衅皇权,丢了官职还能回去美美做他的侯府二公子!一身轻松!
她贺春舒能做什么?这个时代规则下,她能做什么?就连绸缎庄子里,待客是女人,收银子却是男人!
她贺春舒不是什么天命贵女,也不是在宫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凤星,能引领所有女性去建功立业!
她能做的,只有拼尽全力,护好自己而已!
念头翻江倒海地堵在喉咙口,仿佛只要吐出一个字,所有情绪便会彻底决堤。可溃堤之后,残局不仍要她自己一点点收拾么?
贺春舒咽了咽喉咙,死死盯着谢昀,残雪映着天光,从车帘缝隙间漏入,在两人脸上跃动着。
谢昀亦凝视着她,狭长的眼眸断断续续地闪着微光,如锋利刀刃,似要将她从里到外剖开,看个彻底。
“过着这种日子,指望佛祖来渡你?”他话音一顿,身形又逼近几分,几乎要贴上她鼻尖,“这是你贺春舒?”
贺春舒没理,迅速垂眸,足尖用尽全力,朝着他探入裙底的某处突起狠狠踩了下去!
“唔……”谢昀猝不及防,发出一声闷哼。
“难道小叔要来救我不成?”
拉开些许距离,贺春舒这才抬眼,“你要真做好人,不如娶了云妹妹做正妻,反正京城中无人敢嫁你,而你不也尚未娶亲么?”
谢昀被踹了一脚,脸色便迅速阴沉下去,不再多言。
只是那只被踩的脚,却未有退意,继续留在她的裙摆深处。
贺春舒懒得再看他,多看一眼都污了她眼睛!
她扭过头,将视线投向车帘缝隙,用侧脸对着谢昀。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车夫在外喊道:“夫人,到了,请下车吧。”
车夫话音刚落,贺春舒便要起身。身侧的人影却比她更快,一道风似的,已经掀帘而出。
贺春舒在他背后翻了个白眼,随即理了理裙摆,伸手掀开车帘。
帘子刚掀开一半,刺目天光便涌了进来,逼得她下意识眯起了眼。
适应光线后,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跳跃的粉色。
长亭之下,一个身着粉罗裙的少女,正踮着脚尖朝这边张望。
见马车中有人出来,少女高高扬起手,用力挥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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