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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碎梦
火光炼狱中,灰头土脸的村民渐渐在村头的空地前聚集。
石雨生崩溃地询问每一个人关于母亲的下落,终于在二娃嘴里得知,曾见过她半夜扶着墙去茅屋上厕所。
雨生她妈视力不好,哪怕有雨生服侍,每每总是坚持自己上厕所。
石雨生听后立刻就要往火里冲,所幸被闻鹤拉住。
“我要去……”
闻鹤皱眉:“你去是找死,还是我……”
“不,我去。”
晏青站出来,表情严肃地望着熊熊烈火,两人投来担忧的目光。
“你们应该没人比我更熟悉火了。”晏青回头挤出一个笑,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好似那日在丹行远面前发作的症状。
倒不是她逞强,面前火势涛涛,确实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曾经在烈火丹炉里焚烧了九十九载,道教真火杀不死她,反而炼化一具铜墙铁壁的身体,普通的凡火根本伤不了她。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她面无表情地走进烈火中,毫发无伤。有人甚至控制不住地开始原地跪拜,以为自己见到了真仙。连一道而来的闻鹤都吃惊。
走进火里,她感到温暖而平静。
循着石雨生叮嘱的路线,她往里走去,看到蜷缩在角落的妇人,旁边有一桶桶水,火势没有蔓延过来。昏迷过去,晏青弯下腰将瘦弱的妇人背在背上,调动自身仅有的纯粹的灵力护住妇人,一步一步地往火场外走去。
火势越大,漫天大火中几乎迷失了方向。
背后的妇人在抽搐,轻如骨架,而皮肉如同干枯的树枝,搭在晏青的脖颈。
这是一个生命。
晏青感觉奇妙,如此脆弱的凡人,没有经脉不懂灵力,刀枪可以穿过他们的皮肤,任何灵力的波动甚至能轻而易举地毁灭整个村庄的人。
这是石雨生的母亲。
很难想象此刻背上瘦弱的人孕育了一个生命,大地上无数的母亲孕育了地球上所有的生命。而自己的母亲此刻又在哪里呢?会在谁的背上安享晚年?
晏青被灼烤得满身是汗,视线和意识都模糊而摇曳。
她的大腿如灌满铅一般沉重,每走一步都深深地陷入泥土之中。似乎是走了很远,她才看到远方一旁站着的人影。
到了,到了。
她感到背上一轻,石雨生的母亲似乎在滑落,于是她忙拽着她枯槁的双手不放。
“你做得很好了。”
一阵清泉般的嗓音在她耳畔回荡,声音清冷,在此刻显得无比的诱惑,却又能轻易安慰人心。
晏青感到自己逐渐松开双手,在一阵松香与草药香的包围之下,全身卸了力。
意识出走,她沉入一片死寂的黑中。
疼得昏厥的无边黑暗中,晏青感到自己被人托起。睡梦中皱起的眉头缓缓地放松,她似乎又回到了安全的地方,如同置身子宫的婴儿一般不必问世事。
她甚至想起了很多本该遗忘的事情。
比如那个孕育她的女人,如何牵着她的手行走在风雪交加的夜晚;比如她是如何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任她哭得声嘶力竭也不回头;比如,比如……
她以为她已经忘了,原来只是一直被她刻意藏在记忆深处,只等待某一时刻喷涌而出。
晏青感到呼吸不畅,燥热难安,直到额头感受到冰凉的触觉,好似一闷棍将她惊醒。
一睁眼看到丹行远淡淡的眉眼。
她默默别开脸,躲开他伸过来的手,紧接着她又疼得倒抽一口气:莫非自己又陷入了另一个幻象之中。
丹行远默默地收回了手:“七日毒已解,你现在已经没事了。”
“可……”晏青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摸到了一方染上体温的湿手帕。
并非她不信任丹行远,只是她仍然觉得自己大脑隐隐阵痛,就好像是有什么在大脑深处呼唤她,引起了震响。
她摇晃脑袋,试图将古怪声响甩出脑袋。
晏青看向丹行远:“我怎么出来了?”
丹行远摇摇头:“现在仍处在幻象之中。”
“……”晏青四下望着这熟悉的环境,似是为了向她证明什么,丹行远轻轻拂袖,面前的水盆消失在空中。
空间法术阵中阵,抢夺部分自主权,能够在空间主人未察觉的情况下构建幻象。
“那你……”
“哟,醒了?”门外传来熟悉的女声,眼看着最不该在这里出现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晏青逐渐瞪大了双眼。
风入烟凑近了瞧:“原来你长这样,还以为让丹大师魂牵梦萦的,是故人长相呢。”
这话摆明了嘲讽与挪揄。
晏青眨眨眼:“你怎么知道,等等,你们又是怎么到这里?”
从三言两语的解释中,晏青了解到,今夜风入烟再次遇到之前缠斗的黑影,一心想要捉拿。二人在东苑外的打斗惊动了丹行远,丹行远摒弃前嫌上前相助。
按说照两人的功力,合力抓住这个黑影显然是没问题的,却在缠斗之际,身后的金鼎绽放出剧烈的金光,将二人传送至金鼎内。
真是一模一样的流程,她又问:“雨生,雨生呢?”
“他走了。”
“走了?”
风入烟哼了一声:“宵小鼠辈,背地里做了害人的勾当,你莫不是还拿他当朋友?”
在晏青从火场里走出来晕厥倒下的下一秒,接过母亲的石雨生立刻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原是那群山匪自知正面打不过,难免想出一些阴毒的招子,威逼利诱石雨生往夜里的饭菜下药,之后再去捉拿两人。
村里的人也各有心思,他们劝石雨生莫要惹祸上身,自己的母亲病重,那两个人走了就走了,哪里会管你?最后还不是被山匪折磨?
况且啊,那山羊胡的老人捏着胡子,装神弄鬼一般地压低声线,果不其然一群人围了上来。
那仙人的血肉传说能医治百病,你说他们不肯救你娘,你给他们吃的,拿他们两滴血咋地了?你就等他们睡着,顺势取了,既不得罪这边,也保了那边……
善恶一念之间。
最后泪绝的石雨生,朝着晏青一行人离开的方向跪了一天一夜。次日,母亲还是没熬过,撒手人寰。石雨生背上行囊就此别过。
而幻境的主人一走,此地也变为一地恐怕,也多亏丹行远略通阵法,造了一方景。
晏青不解:“何不随主人同去,还能找到钥匙的线索。”
丹行远却很笃定:“他还会再回来的。”
“为何这么说?”
“鬼将军石玉声,先人皇赐名,原名石雨生,原西南郡纳西族人。雨生便是当年回到西南边陲平乱的黑将军。”
晏青神色一凛,而一旁的闻鹤和风入烟似是早已听过,反应淡然。
“火灾丧母后他离开家乡立志入伍,碰巧救了微服私访的小皇帝,故而后来进入中央后颇得皇帝的赏识,也助小皇帝了铲除了不少虎视眈眈的势力和朝廷余孽。
“只是功高盖主,后被猜忌,在西南边陲平乱时,朝廷久久不拨粮草。最后,大统领便是在家乡还尽尘缘,成为所谓黑将军。”
谁人都记得那场腥风血雨的战争,如此重要的阶段,钥匙的线索想必就在此处。
熟悉的一段历史,讲得倒是比之前学堂的老古板有趣得多,如果是这样,她当初应该也能记得住。
只是晏青突然感到头脑剧烈地疼痛,一张脸拧做一团。
一直倚靠在门框的闻鹤此时也走进屋内,仍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莫非是那顿有毒的饭菜?”
“不至于,凡间的毒再厉害,也早已挥发。”丹行远冷静地擦去晏青头上的汗珠,虽然平时都是天冬在做,但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丹行远也能做得如此细致。
他从怀里取出一枚药丸,往晏青嘴里送去。
疼痛缓解了一些,晏青仍然骤紧眉头:“疼死了。”
不愿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被众人看到,晏青嘟囔着翻过身,背对丹行远蜷起来。
风入烟皱眉贴过去:“那是,来月事了?”
晏青摇摇头。
所幸丹行远开始赶人,留给晏青一些清净。
只是她注定有福难享,此刻晏青被脑海中被金属轰然的响声震得头晕。
仿佛有谁在不停地在她耳边念叨着什么,那声音越来越大,仿佛念咒的人越来越多,因而也听得愈发清晰:
阵启玄黄,魂归四方……东方青木引生魂,西方白幡召死魄,南方玄水固陵台,北方炽焰锁精元……万劫阴灵归阵界,归阵界……
是谁在召唤她的魂魄?
如同撕扯一般疼痛。
丹行远再度回来,发现她的不对,连忙将她拉起,一手抵住她的背,将自身功法传送过去。
一阵浑厚的白色灵力稳稳地包裹住碎裂的魂魄。
晏青借此机会运功稳住心神,再次睁眼,已是不知什么时候,丹行远正在她不近不远处闭目打坐休息。
依旧是谪仙一般的面容,平静如水,仿佛从来都从容如此。
她心里莫名感到一阵烦躁,她想质问他: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
你又为什么……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说出来的话冰冷而带着警惕心。
丹行远缓缓睁开眼:“你无碍了?”
“暂时……”晏青决心不依不饶,“丹大师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说的七日毒,根本就不存在吧?这些反常的所作所为,就不要说什么医者仁心之类的话了吧?”
“……你很敏锐。”丹行远语气依旧没有波澜,“如果你已有答案,又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晏青一字一句地说:“得到本人的亲自印证。”
“哪怕是假的?”
“哪怕是假的。”
丹行远看向她:“因为,你的所作所为,也让我好奇。”
终于触到了谈话的核心,晏青有些紧张,但面上不显,小心翼翼地周旋:“我听闻,丹大师曾有个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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