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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看身形不是在林间遇见的人,宾客窃窃私语,“贺大公子”四个字溜进耳朵里,魁梧的身躯逼近,马蹄声静止,贺西慈取下头盔,英气的脸震慑四方,临近的女孩儿捂着滚烫的脸,不敢正视贺西慈。
偏偏仁慈驾鹤西去,他的刀可以杀人,他的脸也可以杀人,他是贺西慈,割开他的血管,他的血是冷的。
沈梅横弓,按下跃跃往前的柳梦实。贺西慈跳下马,把缰绳丢给侍从,宾客让出道路,贺西慈走近,路过鹤头筝时,拨弦的人起身屈膝,向他行礼。
接连的马蹄声闯进耳膜,谷中见过的马群挥舞九尾金鹤旗,为首的赵知命远远看见贺西慈,及时勒住马,快速翻下马。
王紫元望着满殿金光赞叹:“大哥,二哥,我们到贺家了。”
顾金水防备地握紧刀柄,陈浊嫌王紫元丢脸,不理不睬。
贺西慈盯着三人头上的玉簪,赵知命递去眼神,吴远游带人夺去顾金水刀剑,抓住三人双手别在身后。
顾金水怒瞪,大吼,“你们干什么?”
“柳塘来的几个蠢货。”赵知命大骂,混在人群里的五人嘴抿成一条线,心中怒骂,你才是蠢货。
“你们以为随便装扮一下就能骗过我的眼睛。”赵知命抽出王紫元发髻上的柳枝玉簪,“你们妄图偷偷潜入山,幸得我识破你们的身份,诱你们上山。快些从实招来,你们的同伙在哪儿?”
一个月前的事传得人尽皆知,陈浊辩解,“我们不是柳塘人,这枚玉簪是他给我们的。”
王紫元慌乱:“这是我在山脚下的农家捡的,不是我的。”
“撒谎。”赵知命怒斥,“农家连桌椅板凳都缺条腿儿,怎会有这样的簪子。”
贺西慈眼里透露着厌烦,侍从贺方领会他意,握着刀走近,刀柄上的烛光反射到沈南枝眼睛上,王紫元语无伦次,“这些……这些簪子是我们在山下时从几个乞丐手里抢来的。”
“胡言乱语。”赵知命一巴掌扇过去,“遇见你们时根本没有什么乞丐。”
贺方越来越近,王紫元嘴里吐着血,“他们在你们来时跑走了。”
“我,我看见他们了。”不管是不是他们,现在重要的是保命,陈浊看向沈南枝站的方向,“就是他们,我们的玉簪就是从他们手里抢走的,他们肯定知道玉簪的主人是谁。”
沈南枝与他对视,调转手里的箭头,慢慢抬手。车轮声滚动,沈南枝右手下压,熟悉的声音从后侧传来,“一会儿农家,一会儿乞丐,东说西说,莫不是中了毒。”
赵知命瞅见人影之间的轮椅,回应,“小公子猜对了,我等去山下灭火,进入死人谷,才发现了三人。”
“即是如此,当真是中毒了。”轮椅停住,贺燕回一眼看中人群里的沈南枝,“吸入谷中毒气者,神智不清,胡言乱语,若被这等人扰了今日诗会,长夜难眠,贺方,把他们赶出去。”
贺方看向贺西慈,贺西慈还未应答,陈浊挣开吴远游的手,转身往山下跑,赵知命抽刀,拦腰穿过他的身体,血溅到王紫元脸上,顾金水见状,挣开束缚,往左侧跑,顺着坡道滚下山去。
王紫元瘫坐在地,宾客噤声,贺燕回厉声斥责,“赵知命!”
一个不受宠的养子而已,赵知命给足他面子,“小人立即去追赶逃犯。”
赵知命带着吴远游下山,贺西慈看向贺方,“把人好好安葬,给他家人送去十锭金。”
贺方点头,领着人收拾现场。
宾客不敢说话,贺燕回抬手捂嘴咳嗽,末了才说,“夜深了,明日还要上早课,各位早些回去吧。”
随即对身后的人说:“幼宁,我们也回去吧。”
宾客散开,沈南枝五人跟着谢吟荷走,藏在宾客里。
轮椅声渐近,匆匆往前的宾客后快步让出道路,轮椅从五人面前经过,贺燕回侧头,从五人脸上扫过,与沈南枝对视,由着幼宁推着轮椅走。
胡沉月跟过去,谢吟荷扶着肚子打着酒嗝,拽回住走错方向的胡沉月,“酒喝多了,连自己的窝也记不住。”
胡沉月怀疑的望着他,谢吟荷手搭在她肩上,掠着她走,“酒量不好,就少喝点酒。”
四人跟过去,沈南枝留意轮椅的动静,听见轮椅往左转,再往右转,推行一段路后停住,有人帮着把轮椅抬进屋,接着是关门声。
贺家到处都是仆人,现在人多,正是跟过去的好时机,沈南枝掉头,混进人群里,跟着听见的声音走,他侧身走进转角,藏住身体。异样的脚步声错开有序的脚步声远离庭院,沈南枝从衣领处拎出一只白蝶,让它追随声音而去,他再跟着记忆中的脚步声走。
左眼看路,右眼寻人。
白蝶飞到院墙上,看见刚刚在诗会上的贺方,他肩上扛着陈浊的尸体,走出贺家,熟练的钻进树林,走到崖边,抓下肩上的人丢下悬崖。
沈南枝止步,原来死人谷的尸体是这么来的。什么厚葬,送金抚恤家人,都是假话。
贺方似乎察觉到有人看他,四处搜寻。沈南枝走进庭院,藏在竹林后,仔细观察院中的情况。
“既然来了,不过来坐坐?”院子里传出贺燕回的声音。
白蝶跟着沈南枝抖动,贺方抬头,白蝶快速藏进叶片里,沈南枝侧身出竹林,看向庭院中的人。
他是故意引他来的。
院子里只有贺燕回一个人,他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他看着沈南枝,“多日未见,近来可好。”
上次见面,沈南枝头裹布条,这张脸也是半个时辰前才长出来的,他确保贺燕回从未见过这张脸,却能一眼认出这张脸,世人认定沈南枝是恶人,没有画像留存于世,贺燕回是如何认出他来的?
沈南枝站于原地:“多日?是多久?”
贺燕回端起汤药浇进右侧的花盆里,花朵枯萎,贺燕回丢下碗,药碗在桌上打转,他抓着花茎连根拔起,根须带出一个半手掌大的盒子,他取下盒子,丢下花茎,掸去其上的泥土,放在桌上,笑看沈南枝。
沈南枝看向盒子,一个普普通通的漆木盒,上面雕着六瓣墨梅,是曾经的沈南枝雕的。
贺燕回打开盒子,盒子内部遍布铁丝,中间空缺的位置似蝴蝶形状,铁丝上挂着半片墨色翅膀,他取下墨色翅膀,对着烛光说,“万物有灵,灵各有异,有的灵是漂亮的蝴蝶,有的灵是朴素的飞蛾,而我手里的这片独一无二。”
沈南枝的灵是白色和红色,他第一次看见黑色的灵。
“这里曾经关了一只黑色的灵,但它在十五年前逃走了。”贺燕回指尖从烛火上绕过,廊下寻人的沈梅突然吐血,贺燕回收手,与沈南枝对视,“燕舞正好十五岁。”
原来她是一直困在这枚小盒子里,才会让她误以为自己被安葬了,沈南枝右脚前移半步,贺燕回挑眉,“八十年前,沈南枝重病癫狂,杀尽沈家人,连同刚落轿的新婚妻子也不放过,宾客盈门,沈南枝万箭穿心,坠崖而亡,可是百般寻找,也找不到他的尸体,贺家怜她发妻,将她厚葬,尸体烧尽,得到这枚墨蝶。”
沈南枝步履不停,贺燕回嘴不停歇,“过了十来年,坊间流传出药仙传说,鹿头人身。沈南枝生前好百物,以‘沈’姓给万物命名,她猎了一头鹿,名为‘沈小鹿’,朝夕与它相伴,即便是临死前也不忘送它离开。”
脚掌落地声突然变化,沈南枝停脚,地下是空的,再往前,他会掉进贺燕回设的陷阱。
“所有人都以为沈南枝是男的,实则却是女的,当初贺家埋葬的不是柳红灵,而是沈南枝,对了,她现在不叫这个名字,她叫…燕舞。”贺燕回拿着墨蝶翅膀的手再次靠近烛火,外焰点燃墨蝶,“灵没了,人也就死了。”
沈南枝快步过去,贺燕回脚尖踹开石凳,推着轮椅往后,地板下陷,沈南枝掉进地穴里,贺燕回推着轮椅过来,掐灭墨蝶上的火焰,随手丢进地穴里,看着地穴里的人,“你的失败在于你只是一只鹿,你永远也玩不过人性……你在死人谷呆了八十年,相信你早已习惯孤寂,好好享受夜色,沈小鹿。”
轮椅退后,贺燕回脚踹石凳,地穴关闭,藏在身体里的白蝶飞出来,照亮周围,沈南枝把墨蝶捧在手心,还好,墨蝶残翅只烧了一点儿,他把残翅交给白蝶,两只白蝶抓着残翅飞进沈南枝衣领,沈南枝右眼眼睫颤抖,放出去的白蝶僵着身体往里缩,躲过突如其来的棍棒。
叶缝下,贺方拿着了根棍棒戳来,扰开簇在一起的树叶,白蝶紧紧贴着叶片,贺方没看见想看的东西,甩下棍棒走了。
脚步声由近及远,直至消失,白蝶悄悄探出头来,确认贺方走了,才挣开翅膀,边飞边藏,飞到最高处,藏在屋顶九尾金鹤的嘴巴里,刚好可以看见整个贺家。
回到房里的宾客拉上门窗,左侧廊下的沈梅扶着墙,抬手抹去嘴角的血,听见脚步声,躲进柱子阴影里,等侍女走远,才出来。
方才跟着谢吟荷走,宾客减少,沈梅回头,发现沈南枝不见了,只好暂时告别胡沉月三人,只身寻人。
明明是第一次来沈家,沈梅却觉得熟悉,刚刚人多不觉得,现在人少,像似曾经来过这里。她跟着感觉走,避开人穿过庭院,看见一片竹子,径直走过去。
院子里没有人,地上躺着一束枯萎的花,花盆倒在地上,里面的泥撒出来。沈梅原地转动,这里花盆的陈设……她的确来过这里。不,不是她来过这里,是她从这里离开。
匆匆的记忆一闪而过,当年也和今天一样,花盆被人摔倒在地,她才挣开牢笼,逃下山,原来她一直被关在梦鹤山。
屋里传出咳嗽声,沈梅转过身体,正对大门。
沈南枝确信,这个声音是贺燕回的,他仰头,失声大喊,“不要过去。”
声音穿不透地面,沈梅走过去。
贺燕回和哥哥的关系极好,可哥哥却被他杀了,今日来贺家本就是为了给哥哥报仇,一个病秧子,她完全可以应对。
沈梅取下肩上的弓,搭上箭,脚尖踢开门。正对着门口放着一张床,床上躺在一人,沈梅认出他,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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