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他为何不动凡心

作者:风岚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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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音


      东海边的小渔村飘着咸腥的海风。

      晏昭蹲在码头边,用海水洗去红尘剑上的血迹。三日前那场恶战后,他们甩开了监仙司的追兵,却与白辰、阿蘅失散了。云谏的伤势需要调息,他们不得不在这个名为"望潮"的小村暂住。

      "姑娘是外乡人?"

      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晏昭回头,看见一个盲眼老人抱着张古琴站在不远处。老人须发皆白,眼睛上蒙着黑布,却准确地面向她所在的方向。

      "路过而已。"晏昭甩干剑上的水,"老丈有何指教?"

      老人笑了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听姑娘脚步声沉重,似有心事。老朽别无长处,唯有一曲《红尘劫》,或可解忧。"

      晏昭挑眉:"《红尘劫》?"

      "三百年前的旧曲了。"老人摸索着坐在一块礁石上,"讲一对修士道侣反抗天命的故事。如今记得的人...不多了。"

      晏昭的手顿住了。三百年前?反抗天命?她收起长剑,走到老人身边:"请老丈赐教。"

      老人枯瘦的手指抚上琴弦。第一个音响起时,晏昭浑身一震——这调子她听过!

      琴音如流水般倾泻而出,时而激越如剑鸣,时而缠绵如私语。晏昭不自觉地按住心口,那里有什么东西正随着旋律隐隐作痛。恍惚间,她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

      三百年前的昆仑山,春日的午后。少年云谏端坐抚琴,她枕在他腿上小憩。琴声悠扬,惊落一树桃花。花瓣落在琴弦上,被震得微微颤动...

      "这曲子..."

      "叫《红尘劫》。"记忆中的少年云谏轻声解释,"讲一对道侣违抗天命,最终魂飞魄散的故事。"

      枕在他腿上的她撇撇嘴:"这么惨?谁写的?"

      "不知道。"云谏的指尖拂过琴弦,"但每次弹它,都觉得...熟悉。"

      画面消散,晏昭发现自己正死死攥着衣角,指节发白。盲眼老人仍在抚琴,曲调转入一段凄婉的旋律。码头的风忽然变得温柔,带着若有若无的梅花香。

      "姑娘心中有人。"老人忽然开口,却不是疑问句。

      晏昭下意识看向村子方向——云谏正在那里等白辰的消息。"一个...故人。"

      琴音转急,如金戈铁马。"故人可还在世?"

      "在。"

      "可还相见?"

      "见。"

      "可还..."老人的手指在弦上重重一划,发出裂帛之音,"同心?"

      晏昭哑然。同心?她和云谏现在算什么关系?仇人?同谋?还是...那段被强行抹去的感情,还有可能续上吗?

      琴音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旋律越来越急,像是一场逃不脱的宿命。晏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更多记忆碎片涌上来:

      她和云谏共谱一曲,却总为某个音符争执不休;
      暴雨夜里,她浑身湿透闯入云谏房中,只为记下一个突然想到的旋律;
      最后记忆是在悬崖边,她哼着这首曲子,将玉佩塞回云谏手中...

      "这曲子后半段不对。"晏昭脱口而出。

      琴声戛然而止。老人"望"向她:"姑娘听过?"

      "我..."晏昭按住胀痛的太阳穴,"记不清了。但结尾不该这么绝望,应该...应该还有转机。"

      老人沉默片刻,忽然换了种指法重新抚琴。这次的旋律在悲壮中多了一丝希望,像是黑暗中的一点星光。晏昭的心跳随着琴音加速,某种久违的情绪在胸腔膨胀,几乎要冲破束缚。

      "这才是真正的《红尘劫》。"老人轻声道,"后半段是'劫中一线生机',知道的人...更少了。"

      晏昭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移动,仿佛在弹一把看不见的琴。她没有注意到,码头另一端,白衣仙君已经静立多时。

      云谏看着晏昭随琴音轻动的指尖,眼中浮现复杂的情绪。那是三百年前他教她弹琴时的指法,她竟还记得。琴声飘到耳边,每一个音符都像一把小锤,敲在他道心的裂痕上。

      无情道讲究太上忘情,可这曲子里的每一分情愫都如此鲜活。云谏不自觉地想象,如果没有监仙司,没有玄天上帝,他们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也许在某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她弹琴,他煮茶,平凡得如同世间任何一对道侣...

      这个念头让他既恐惧又隐秘地欢喜。

      琴音止歇,余韵在海风中久久不散。晏昭如梦初醒,发现掌心已被指甲掐出几道血痕。

      "多谢老丈。"她哑声道,"这曲子...对我很重要。"

      老人收起古琴,黑布后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人心:"姑娘心中有惑,答案就在琴音里。"他顿了顿,"村东有间茶寮,入夜后老朽会在那儿再奏一曲。若姑娘想听全本,可携那位白衣公子同来。"

      晏昭瞳孔微缩:"你怎么知道——"

      老人已经起身,抱着琴蹒跚离去,只留下一句话飘在风里:"琴音如人心,藏不住的。"

      日落时分,晏昭在村东的渔家茶寮找到了云谏。仙君正在屋檐下闭目调息,无垢剑横放膝上。夕阳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长睫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眸中映出晏昭的身影。

      "白辰有消息了?"晏昭在他对面坐下。

      云谏摇头:"但监仙司的追兵已经到五十里外。"他看向晏昭,"你今天见了什么人?"

      晏昭把玩着桌上的粗陶茶杯:"一个盲眼琴师。他弹了首《红尘劫》,说是三百年前的曲子。"她抬眼直视云谏,"我记得我们听过。"

      云谏的手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叩,发出清越的声响:"嗯。"

      "就这?"晏昭眯起眼睛,"不打算说说,当年是谁教我弹琴的?"

      云谏的耳根微微泛红:"你...想起来了?"

      "片段。"晏昭向前倾身,"比如你手把手教我指法,我故意弹错惹你着急..."她突然伸手覆在云谏手上,"还有,我学会的第一首曲子,是你写的。"

      云谏的手一颤,但没有抽走。他的掌心冰凉,晏昭的却温热,两种温度交融处,似有细微的电流窜过。

      "《雪映梅》。"云谏轻声道,"你总说太悲了。"

      "因为像离别曲。"晏昭不自觉地摩挲他的指节,这些手指曾在她手背上耐心纠正指法,"现在想来,或许是预感。"

      云谏沉默片刻,突然反手握住她的手腕:"那琴师有问题。他弹的是禁曲,《红尘劫》早在三百年前就被监仙司列为邪音。"

      晏昭挑眉:"所以?"

      "所以他知道太多。"云谏松开她,站起身,"今夜别去。"

      晏昭笑了:"你怕了?"

      云谏望向海平面最后一缕霞光:"我怕...你后悔。"

      这句话里有太多未尽之意。晏昭收敛笑意,正色道:"云谏,我唯一后悔的,是忘了你三百年。"

      仙君的背影僵了一瞬,随即大步离去,白衣在暮色中如一片飘摇的雪。

      入夜后的茶寮空无一人,唯有角落里一盏孤灯。晏昭推门而入时,琴声正好响起。还是《红尘劫》,但比白日里听到的更加完整。盲眼老人坐在灯下抚琴,黑布不知何时已经取下,露出一双灰白色的眼睛。

      "白衣公子没来?"琴师头也不抬地问。

      晏昭在琴案前盘腿坐下:"他有伤在身。"

      "是怕见故人吧。"琴师笑了笑,指下旋律忽然一变,成了舒缓的小调,"这是《雪映梅》,他当年为你写的。"

      琴音如冰雪消融,晏昭仿佛看到昆仑山巅的雪在月光下泛着蓝光,一株红梅傲然绽放。少年时的她和云谏并肩坐在梅树下,共披一件白裘...

      "你到底是谁?"晏昭的手按在剑柄上。

      琴师不答,继续抚琴。曲调又变,这次是欢快的旋律,像是春日宴饮。晏昭的记忆随之翻涌——这是她和云谏在清微真人寿宴上合奏的曲子,她弹琴,云谏吹箫...

      "停!"晏昭厉声道,"这些记忆是真是假?"

      琴音戛然而止。琴师灰白的眼睛望向虚空:"真假重要吗?心觉得真,便是真。"

      "少打机锋。"晏昭的剑已出鞘三寸,"你和清微真人什么关系?"

      琴师终于露出惊讶的表情:"看来恢复得比预计快。"他轻抚琴弦,"告诉云谏,冰弦在故人处,断剑可续。"

      晏昭还想追问,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琴师迅速蒙上黑布,琴音一转,成了普通的渔家小调。茶寮门被推开,云谏站在月光下,白衣如霜。

      "该走了。"他的声音很冷,"监仙司到了。"

      琴师低头抚琴,仿佛对一切充耳不闻。晏昭起身走到门口,突然回头:"最后一问——《红尘劫》的结局是什么?"

      琴师的手指停在弦上:"原版是魂飞魄散,后来有人改了结局。"他"望"向云谏的方向,"改为...劫后重逢。"

      云谏浑身一震,像是被什么击中了。琴师从琴底抽出一根晶莹剔透的琴弦放在案上:"冰弦赠有缘人。"

      晏昭还想说什么,远处已经传来嘈杂的人声和犬吠。云谏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走!"

      两人冲出茶寮,向海边疾奔。身后火光渐近,监仙司的蓝袍道人们举着火把追来。晏昭边跑边问:"那琴师是谁?"

      "清微师尊的化身。"云谏的声音混在海风中,"他修过'千面诀',能化身为任何人。"

      晏昭恍然:"所以他才会《雪映梅》!"

      云谏点头,带着她拐进一条小巷。追兵的声音暂时被甩开,两人得以喘息片刻。月光从茅草屋顶的缝隙漏下来,照在云谏苍白的脸上。他肩上的伤又渗出血来,将白衣染红一片。

      "冰弦是什么?"晏昭撕下袖口为他包扎。

      云谏从怀中取出半截无垢剑:"修复它的材料。三百年前,师尊用极北冰髓炼制了三根琴弦,可重续断剑。"

      晏昭想起琴师放在案上的那根晶莹琴弦:"所以他是特意来送..."

      一声犬吠打断了她。追兵已经发现小巷!云谏拉起晏昭继续奔跑,这次直奔海边悬崖。悬崖下是汹涌的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雷鸣般的轰响。

      "没路了!"晏昭急刹在崖边。

      云谏却胸有成竹地取出那根玉簪:"信我吗?"

      晏昭看了眼越来越近的火光,又看看深不见底的海崖,突然笑了:"三百年前也这么问过?"

      云谏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嗯。"

      "那还等什么?"

      云谏揽住她的腰,纵身跃下悬崖。追兵赶到时,只看到两道身影消失在浪花中。为首的蓝袍道人怒喝:"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海面下,玉簪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形成一个气泡将两人包裹。晏昭的发丝在水中飘散如海藻,红衣在蓝光中显得格外明艳。云谏的手仍紧紧搂着她的腰,两人随着洋流缓缓下沉。

      晏昭忽然发现,这场景似曾相识——三百年前,他们也这样逃过一次。只不过那时是她带着受伤的云谏跳崖,用的是一块玉佩...

      记忆的碎片越来越多,像是一幅拼图渐渐完整。晏昭看向云谏,发现仙君也正凝视着她,眼中情绪复杂难明。气泡中的空间狭小,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温热而潮湿。

      云谏的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洋流打断。气泡被卷进一条水下暗河,快速向前推进。黑暗中,晏昭感觉云谏的手握住了她的,十指相扣,力道大得几乎发疼。

      不知过了多久,气泡终于浮出水面。月光下,一片陌生的海滩展现在眼前。沙滩上站着两个人影——是白辰和阿蘅!

      "总算来了!"阿蘅蹦跳着挥手。

      白辰摇着折扇微笑:"听了一路琴,想必收获颇丰?"

      晏昭浑身湿透地爬上岸,拧着衣角的水:"你们早知道那琴师是清微真人?"

      "不然呢?"白辰眨眨眼,"你以为随便一个渔村老头都会弹《红尘劫》?"

      云谏最后一个上岸,无垢剑和玉簪都紧紧攥在手中。白辰看到那半截断剑,笑容更深:"冰弦拿到了?"

      云谏点头,从怀中取出那根晶莹琴弦。令人惊讶的是,原本应该湿透的琴弦此刻却干燥如初,在月光下泛着幽幽蓝光。

      "玄龟老人已经等着了。"白辰转身带路,"有了冰弦,无垢剑今晚就能重铸。"

      晏昭跟上脚步,突然想起什么:"那根琴弦...是《红尘劫》用的?"

      白辰头也不回:"是第三根,也是最特别的一根。"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深沉,"这根弦,是用你坠崖时的那滴泪炼制的。"

      晏昭的脚步顿住了。她看向云谏,仙君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表情——像是痛苦,又像是欢喜,仿佛一个等待了三百年的谜题终于揭晓答案。

      月光洒在海面上,碎成千万片银光。远处隐约有琴音飘来,还是那首《红尘劫》,但这次,晏昭听懂了其中的每一个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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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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