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之中［娱乐圈］

　　蜜里调油地过了几天，副导演杨锴鸣组织了最后一次剧本围读，并缩短了时间。第一次他带着大家梳理、分析剧情和每位人物的性格特点极其家庭背景，演员们发表意见、提出不少问题，各自心中都有了一定了了解。而这一次杨锴鸣着重点在人物与人物之间的碰撞，他希望最后呈现出的效果是丰满的、激情的，而不是两个人用两种技巧演戏。

　　最后一天结束时，杨锴鸣特意留他们下来，语重心长地道：“其他我倒是不担心，就是担心你们之间没有默契。演戏它为什么不能生活化就是这个道理，平常我们哭丑不丑？丑吧，放在大屏幕上好看吗？你让观众看你那丑态象观众能入戏吗？你能不被骂吗？”

　　“所以彼此之间都给点力，你要把情绪抛给他他才能合理使用技巧，反之亦然。”

　　“你们的履历我都看了，演技都不错，有些缺陷都是能修补的，有什么不懂的多问，拍戏不仅要夯实基础还要锦上添花。有些演员啊，火了之后心飘巴黎去了，无法深入钻研人物，导致走下坡路，圈里头这么多反面教材我可不希望你们谁出现在上头。”

　　口也干了，杨锴鸣见没几个认真听的也懒得再说，叹口气：“行了，散了吧。”

　　眼看拍摄的日子到来，虽然早过了劳动节，但胜在杨锴鸣的鼓舞有用，人心斗志，锐气十足 ，第一天的戏完美结束。

　　所有人都笑逐颜开，唯独缺席的魏方仕，助理以伤风的理由搪塞过去了。

　　谈晏和傅廷韫洗完澡坐在床上对戏，今天两人不在一个组，面都碰不到，好容易有独处的时间还要拿来对戏。

　　傅廷韫看了眼手机，八点半，明早要拍早戏，四点就要起来化妆，赶实景，以免错过最佳拍摄时间。为了明早精力充沛和感情稳定，傅廷韫道：“最多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能干什么？咱俩台词都过不了吧。”

　　讨价还价。傅廷韫笑他。

　　“四十分钟。”

　　谈晏看他有些幽怨的神情，摸上他的手臂，问到：“你今天是不是累了？……那不然不对了早点睡觉吧。”

　　“什么啊……”傅廷韫趴下来抱住他的腰，唉声叹气地：“我不累。我想和你多聊会天，今天一整天都没见着面，我想你不行吗？”

　　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呢，谈晏笑着摸他的头发，“那就二十分钟吧。”

　　明早要进猪圈，陈致在一堆女孩中看见爸妈说的抓错了的男孩子，并按照爸妈的要求让许淇当家里的苦力。

　　两人探讨了下台词中的重要信息及其表达了什么，确定好重音给情绪。对了两遍确定没问题又讨论明天这场戏的演法。各抒己见，最终傅廷韫说服了谈晏。

　　剧本中只几句话描写，细节都需演员点缀。陈致虽一直搜集留存父母拐卖人口的证据，但这件事只能有他一个人知道，所以在这群受害者眼里他和那些人无异，他要做的是把许淇拎出来。他找杨锴鸣了解过，明天这场戏两人初见的情节会有不同角度的拍摄，可见他们是要在这里就为后期埋伏笔，是以陈致这里要装，但不能装。

　　陈致同情许淇但无法帮助他，许淇不怕他但不能信任他，敲击与矛盾的表达。

　　这是个极为考验演员演技和制作后期的情节，要是处理得好，绝对可以成为不可或缺的亮点。

　　傅廷韫提了几个建议，谈晏茅塞顿开。

　　聊完后谈晏靠在傅廷韫温暖的怀中，放空自己，忽然脑海一闪而过一个问题，他问：“我演十六岁的孩子应该不奇怪吧？”

　　傅廷韫笑：“奇怪什么？”

　　谈晏想了一下，道：“装嫩？”

　　傅廷韫笑得更浓，戳他圆鼓鼓的脸颊，说：“你儿童节出生的嫩点怎么了啊？倒把我衬得老才对。”

　　被夸后谈晏很开心，偷偷和傅廷韫说一个事实：“其实你现在长得和高中没什么区别。”

　　傅廷韫笑着摇头，心想谈晏什么时候看到他高中的照片了？

　　默了一会，谈晏垂下眼，说道：“我今天……”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我们组里有几位现找的当地演员，看着应该有四五十岁。休息的时候我听到杨导和场记聊天，他们说到那些妇女都是被骗过来的，前几年这里通了网才有渠道联系家人。”

　　“其中一个生了四五个孩子，最后一胎是个男孩子，因为实在养不起送走了两个小女儿。意思是大女儿和二女儿大了，在家里干几年活预备嫁给老光棍，不仅给家里省了力还能赚回彩礼钱，给儿子娶老婆用……孩子还能再生。”

　　“还有一个，晚上跑的，看不清路摔河里淹死了。”

　　谈晏低头扣手，闷闷地：“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这件事，反正……我听着很不好受……好像不管是男的女的，都会有危险。世界上坏人死不绝，这类事不断发生，杜绝不了。要是所有好人都可以健康平安就好了。”

　　“会的。”傅廷韫认真道：“以后我们每年都去寺庙里烧香拜佛，不求其他，只求世界上的好人一生平安。一直去一直去。”

　　谈晏蓦地抬头，险些撞到傅廷韫的鼻子，他难掩激动：“真的吗？”

　　“真的，每年都去。因为这也是我的心愿，我们所有人都希望实现的一个心愿。”

　　第二天两人早早到化妆间，已有不少人在。演员早起三分钟，剧组工作人员要早起三小时。

　　妆造是提前确定好的，谈晏换上校服脸上擦点灰，手上在画点擦伤不用多少时间，由于这场戏陈致要露胳膊，做刀疤费时间。

　　场地已经准备好，待会儿需要拍一个全景。杨锴鸣进来看了一圈，提醒这场戏的限制性和重要性，大家加把劲争取早点过，因为实景太有限，一次过当然最好。

　　杨锴鸣叫来两位主演，说道：“这场戏后期会反复使用，一定要把两人身上那股复杂劲演出来。许淇，十六岁的孩子天不怕地不怕，被拐了还觉不出味，所以看到陈致的第一眼要狠，劲到位了抛给小傅后陈致心里肯定是担心这孩子初生牛犊不怕虎，心里琢磨该怎么保他，又不能让其他人看出端倪，两个人情绪一定要互相给足了才演得出层次，你们俩出来吧，我再给你们仔细说说。”

　　讲了十几分钟，几乎和昨晚傅廷韫说的大差不差，两人都专心致志地听着，直到天光展露，鱼白翻卷，开始拍摄。

　　“各就各位！全场安静！站位！！！”

　　摄影师、录音师准备完毕。

　　场记打板。

　　杨锴鸣坐在大监前，对准麦，气场饱满：“action！”

　　两个壮汉把车里的人轰下来赶进猪圈，熟练得像赶牲畜，看见个脸蛋不错的不怀好意地一笑，掀起那女孩儿的衣摆，露出内衣的一角被女孩压下来，那壮汉起了色心，揪住女孩的手腕拉出队伍，女孩失重摔地上，惊惶地看着抱成一团的同伴，寻求帮助，可谁也不敢上前。

　　就在壮汉要压下来的刹那肩膀被人抓住，许淇阴笑着脸，“大哥，眼神不好就算了，干这行的连点操守都不要了？”

　　那壮汉解腰带的手一顿，一脚踹开许淇，问向另一个人：“妈逼的怎么有个男婊子？”

　　另一个壮汉继续驱赶，“你他娘的还想不想要钱了？天天的吃鸡吃不烂嘴，损样。”

　　力道太重，许淇整个后背装在猪圈的墙上，动一发牵全身，呲牙咧嘴地跌进猪圈里，壮汉关铁门时又往他大腿上致命一踢，骂骂咧咧地开车走了。

　　“cut！过！”

　　换视角拍完后演员们才从猪圈里出来。傅廷韫走过去，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询问：“后背，大腿，还有哪？”

　　谈晏没碰他，小声地说话，怕被人听到说得很快：“你别离我这么近，刚刚一跌我身上都是屎，我这一天都要泡猪圈里呢，晚上回去再说吧。”

　　是不是太生疏了？谈晏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待会就要拍下一场了时间不够的，好吗？”

　　傅廷韫回想撞上墙面的那一声巨响心就发慌，说不定还磕到后脑勺了。知道他做事就想要做好，傅廷韫答应了他不干涉彼此演戏不能反悔，只庆幸一次过，不情不愿地扭头：“嗯。”

　　昨天演示的时候毕竟没上真脚，尽管早有预料这也出乎意料了，杨锴鸣和哪位饰演壮汉的演员也来关心：“刚刚那一下没事吧？”

　　谈晏对付不过来，哭笑不得：“没事没事，真没事。”

　　他知道拍戏受点伤痛很正常，一直以来都秉持着不曾动摇。从前，也可能是咖位实在微不足道，都赶着去关心别人，那种关心更像是一个系统、工作。可是今天他的咖位没有大到哪去，依然是微不足道的，只是有了爱他的人，能帮他擦掉眼泪、一结束就跑过来问他还有哪里是自己没有注意到而受伤的人。

　　谈晏觉得心里满满的，就算疼也没有关系了。

　　休整了十分钟，开始第二场，也就是昨晚两人讨论的剧情。

　　墙上的粪干了，稍一碰就像蛇蜕皮一般脱落，女孩子们缩在较干净的地方抱团取暖，许淇茫然地靠墙蹲下，第一次和这么多女孩在一起竟然是因为被拐，还他妈把自己认成女的了？许淇没来由地窝火，气那两个人眼瞎又气法治社会还他妈有人拐卖人口，这破地方拐进来这么多年轻女孩不想也知道要干什么。
　　女孩子的身体在那群人眼里成了换钱的交易，不止是那群人。也可能不止换钱。总之，女孩子最宝贵的就是身体了。多恶意的想法。

　　骤地，铁门被人推开，动静不大，但在未知的环境里照样惊险。

　　许淇无惧地抬头，跟陈致视线相撞。

　　身影高大的男人一步逼近，身后太亮，瞧不清他的脸。许淇眯起眼，只看见分明的轮廓。

　　陈致蹲在他面前，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他流血的脚踝，冷淡地：“男的？”

　　许淇心里其实对刚刚那一脚心有余悸，看着面前这人半死不活的模样心里无法平静，吞咽口水，壮着胆子想呛他，想想还是自己的命比较重要，换了他自认为比较缓和的语气，出口收不住跋扈：“怎么了？”

　　静了两秒，陈致忽然扭头笑了一声：“被拐了还嘴硬？不怕？”

　　许淇瞪眼看他，他以前只在网上了解过，就算现在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可能没反应。

　　不是不害怕，是根本没消化。

　　他不敢相信自己被拐卖，不是刚下晚自习要去买冰糕吃吗？一睁眼他妈和一堆女孩在车厢里手脚被绑，他至今也觉得这像假的。

　　说不定是梦，绝对是上学压力太大出现幻觉。操，他这个把学校当床的人学习压力还大那其他人不直接死学校里了。

　　“要你这男的也没用，光棍都爱女娃子，又不能放你走。”傅廷韫踢了一下他另一只没受伤的脚，“起来。”

　　许淇收回脚，把哆嗦的手往身后藏，趴起来后发现这人比想象中的还要高，警惕地看着他。

　　陈致面无表情，“跟上来。”

　　“好，过。”

　　拍完上午的戏后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因为不用再滚猪圈了。谈晏不轻松，下午还有一场他的打戏。

　　他们结束得比较早，因此回房清理。

　　等谈晏洗澡的空隙傅廷韫翻看微博，谈晏出来的时候带着一股热浪，碰巧看见傅廷韫不值钱的笑，心情也跟着好起来，问道：“看到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傅廷韫搁下手机，含笑地看着他，“没什么，过来。”

　　谈晏跑过去，扑进他敞开的怀抱里，“喷香水了？好香。”

　　上次傅廷韫偷摸喷香水没被发现，这次到跌进他的心机里。

　　傅廷韫亲他的发顶，洗发水这么香，哪想起来自己故意喷的香水。于是莫不在意地提起：“你代言过的。”

　　“是吗？”谈晏又凑里去闻，把傅廷韫弄得好痒。

　　谈晏咯咯笑：“你又骗我，我没代言过香水。”

　　傅廷韫低头拱了拱他的鼻梁，“哼哼。要擦药了。”

　　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个红色小瓶，活血化瘀止痛很有效。

　　谈晏乖乖掀起衣服趴好，思索该如何应对。他刚在洗澡的时候看了一下，惨不忍睹。一上午的不管不顾，后背留下浮冰一般大片的青紫痕迹，好在没有擦伤破皮。

　　谈晏听清身后的傅廷韫呼吸加重和拧开盖子的声音，后背的剧痛已减缓许多，可此时这么安静，傅廷韫容不得他再受一点疼。动作轻柔得像一片羽毛落在背上，生怕他再疼一分。

　　擦好药，傅廷韫把衣服放下来，谈晏紧忙转身，缓和他紧绷的脸。

　　一直有人像妈妈一样爱着他，让他害怕自己受伤，也害怕他受伤。

　　在被爱的途中、在谈殷女士和傅廷韫的引导下，谈晏学会了爱自己。

　　他貌似无法用言语表达他对“爱和回馈”的感激，因为爱这个东西，看似若有若无得像空气，却潜移默化地牵动他的呼吸。人不能没有氧气，就像不能没有爱。

　　有个人爱他、心疼他，他除了感到幸福和爱他，不会别的了。

　　“谢谢你。”谈晏说。

　　傅廷韫紧绷的脸霎时柔和，露出很古怪的表情：“总是说些人心软的话。”

　　“可我真的谢谢你啊，也谢谢你的心软。”他停顿了一下，补充：“‘谢谢’一点都不会生分，这是表达爱的方式。”

　　爱。傅廷韫仿佛迟早会陷入这个字里一样，着迷地亲吻谈晏的眼角，“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谢谢你，和我在一起。谢谢你，想现在这样陪伴我。”

　　谈晏撩开他的头发，拇指指腹揉擦他的眉骨，声音染上些许难过：“怎么眼睛还红了啊。”

　　傅廷韫笑出了声，这下连耳朵也红了，“都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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