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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骨头
如闻蝉所料。
一行人刚到大理寺门口,就有人奉命来提鲁铭和刘江。
来的人是金吾卫一个将军,长得浓眉大眼十分英武,叫霍其彰。
双方都是熟人,健谈的霍其彰一开口便透漏了些消息。
“齐国公和柳家的人跑到陛下面前又哭又闹,陛下被闹得没办法让我们把人犯带走立即处决。你这案子到底怎么回事?那个什么刘江怎么突然暴起杀人?”
闻蝉说道:“报应。走之前,给他们好好吃顿断头饭吧。”
对裴籍等人的行事,霍其彰也知晓一二,不再追问。
“行,那我就先告辞了!”
送走了霍其彰,闻蝉马不停蹄去了监牢中,将先一步到的齐放提溜了出来。
齐放一见到她就磕头喊娘,哭得满脸又是泪又是鼻涕。
“您是我亲娘,我给您磕头,给您养老,您就高抬贵手就放过我吧,给我一个痛快吧!我下辈子做猪做马报答您!”
闻蝉看向一边正在摸鞭子的郎荣。
“你给他上刑了?”
已经三十岁的郎荣是个娃娃脸,长得清清秀秀,眼睛圆溜溜的微微下垂,看上去十分无辜。
“没有啊,还没来得及呢,他一进来就这样了,真脆弱。”
闻蝉看他这做作模样就觉着胃抽着疼:“你先出去。”
郎荣“哦”了一声,甩了一下鞭子委委屈屈走了。
刑房内只有二人在。
闻蝉问道:“齐放,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可免皮肉之苦。”
齐放连连点头:“您问您问!”
他今儿算是长了见识了,那个大理寺深处的监牢抬出来的人都没有个完整的……现在别说让他交代了,就是让他学狗叫他都能扯着嗓子叫一天!
“之前你去卢家作案时可是亲手伤了一个婢女?”
“是……我帮王子仪放风,是那个婢女发现了我我才……”齐放连连解释,“小的没想要她的命!”
这一点闻蝉知道,那婢女被伤的只是手臂。
“你当时用的匕首是哪儿来的?”
“匕首?”齐放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老实回答道,“那个啊?买的啊!”
“在哪儿买的?!”
闻蝉突如其来的激动让齐放有点害怕:“云州那边……在一个匈奴人手里买的。”
“匈奴人?”
“嗯,是个匈奴的纨绔,在赌坊输光了钱,老板说要剁手指抵债,我正好在边儿上,他就拿这匕首跟我换了钱。”说到这事儿,齐放不由撇撇嘴,“还说什么那匕首很重要,之后要找我买回来呢,结果跑得连个人影儿都没见过!”
“那人什么模样?有多大年纪?”
“二十出头,模样啊……记不太清了。”
二十出头,对不上。
“我知道了。”闻蝉叹出口气,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鲁铭让你杀人,是不是只杀了蔻君?”
“是啊,豆娘真不是我害死的啊,我没有下毒,我只换了剑!”齐放举起手发誓,“我要是骗您我下辈子投胎做畜牲。”
这一点,闻蝉相信。
不仅是刘江鲁铭的招供,还有伥鬼录中的内容,都只提到戏子在唱戏之时自刎而死,并没有提到中毒身亡。
豆娘的死……凶手另有其人。
“闻瘸瘸,你问完了没?”郎荣从门外伸出脑袋。
闻蝉抬起腿。
“你说我现在要是踢一脚门,你那细细的脖子会不会被夹断?”
“好残忍!”郎荣捂着脖子,跳了进来,“冷血无情的女人。”
“那个丁沱呢?”
“他呀?那不是证人吗?在外面堂屋里,没关他。”
“谁说他只是证人!”
“不是……”郎荣大惊失色,“他又是和哪个案子有关系啊?你这一趟出门惹了几起命案啊?!”
“一个旧案,你少管。”
***
丁沱被带到大理寺已经有半个下午了。
大理寺的人很客气,虽然把他关在屋里,不允许他出来走动,但还是给他燃上了炭,倒上了茶水。
就像是对待一个普通的证人一样。
可他清楚……
事实不是如此。
关闭的大门被打开。
徬晚特有的昏沉的光线照了进来,屋内明亮了起来。
丁沱站了起来,按在桌案上的手微微颤抖着。
闻蝉关上门,屋内陡然一黑。
丁沱猛地坐了下去。
“闻……仵作?”
“丁大夫也不必害怕。”闻蝉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端起茶盏灌了一口,冰冷的茶水很涩口,也很醒神,“我只是有些事想要问你。”
这件事压在丁沱身上已经十五年了。
十五年来的仓皇逃窜,苦熬折磨,事到临头,他竟然觉得浑身一轻。
该来的总会来的。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那就请您把当年之事原原本本说一遍。”闻蝉瞅了他一眼,“我看你这些年过得也不好吧?”
丁沱苦笑。
“或是报应。但是,我并没有对你父亲做什么。他来的时候就已经中毒了!”
闻蝉手里的茶盏溅出两滴水。
深藏多年的秘密,一朝吐出,丁沱只觉得畅快。
“当时,你父亲在县衙受了三十杖,外伤并不严重,却一直没有愈合迹象,反而出现了化脓的情况。我立即就想到是不是伤口上沾染了什么污秽之物。经过诊断,我的猜想得到了证实,你父亲的伤口确实带毒才导致一直没有愈合。那时,我还年轻,竟想着他定然是在县衙受刑时被人下药暗害,就直接去找了县令报官。没想到,县令不仅没有去查,反而暗示我让我做个哑巴,给我塞了封口费。我想着你父亲,得罪了李家就是没有活路了,我自己也做不了什么,只能选择闭嘴。”
“什么毒?”
“只是普通的污秽之物。你如今也入了公门,应当知晓那些手段。”
沾着脏东西的板子,一下一下打上去,脏东西自然而然就被浸进了伤口中,事后伤口溃烂,人就会死,一点儿证据都找不到。
“他被害那日又发生了什么?”
“这我真不清楚。那日,他如同往常一般来瞧病。我给他上了止痛的药物,他就走了。到第二日,我才从邻居那里得知他被强盗刺死的事情。之后……我也被追杀,逃离了汉中,来了京城投奔老乡,具体的内情我不清楚了。但是,我能确定。那一日他绝对不是被普通的强盗所害。”
“为何?”
“你爹那日忘记带钱袋子了,走的时候还和我说明日来的时候再把钱补上。他身无分文又是个普通百姓的模样,哪个强盗会莫名其妙杀他?”
闻蝉缓缓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住。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无论如何,我所作所为已是罪无可恕。”丁沱缓缓跪下:“我甘愿伏法。”
闻蝉忽然想到了母亲生前所说的话。
若要公道,打个颠倒。
换做是她自己,她也不能保证有十成十的把握能够破掉当时的死局。
更何况……
“冤有头,债有主。你只是个普通人。即使当年你能站出来揭穿他们,也不能改变什么。我爹不是死在你的手里。”
丁沱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你……”
这张让他只觉得陌生的脸竟在此时生出几分熟悉的味道。
“你很像你的父亲。”
“你的家人也被害死了。什么账,都算是扯平了。”
闻蝉的手放在门上。
“等等!”丁沱快步上前,“其实你早就查到我了,是吧?”
闻蝉也不隐瞒。
“是,这次去山庄本也是为了你。”
“你想要报仇,也算我一个!”
门缝中漏入的霞光染红了丁沱的双眼,点燃了他心口被强压十五年的怨气。
“我不能再躲了!反正我也是光棍一条!我要为了我的夫人孩子报仇!”
“你不要抱着我会去杀人的想法。”
丁沱像是冷静了些。
“我知道。你拿纸来,我现在就把供词写下来。”
***
用血写就的供词就放在桌面正中间。
闻蝉看了许久,才拉开桌上小柜子的抽屉。
抽屉里放着一块灰色的骨头。
人在中毒后,骨头会出现发灰或者发黑。
这是阿爹的骨头,在离开汉中前一日,姑母为他们迁坟换棺时,她在棺材里捡到的。
阿爹的死有了些眉目。
至于关键的那个李成芳……
确实要感谢郑观澜的提醒。
她对着窗户露出一个笑,眼里满是势在必得的意味。
“闻蝉!”卓啸在外面叫门,“带回来的证人都审完了,我把人先送回去?”
闻蝉打开门。
“带我先去看看,我还有些话没有问完。”
二人边走边说。
卓啸面色不太好看。
“裴籍和柳中庭都死了,那后山的案子怎么办?如今只剩下一个李成芳。我听人说李成芳还在家里将养着呢,总不能上李家去抢人吧?”
“这事我有我的章程。对了,王子仪呢?”
“单独关屋里呢,怎么,你拿他有法子了?”
“嗯,先带我去见那个叫戏叶的小娘子吧。”
见了戏叶,闻蝉支走了卓啸,开门见山。
“你在案发那日下午回院子的时候,看见了一个穿着粉衣裳的男子在点蕊她们的房间中?”
戏叶原本就害怕,听这话,更是怕得话都说不出了。
“我……”
“你放心,我知道你是怕被牵连才撒谎的。可是,凶手确实是鲁铭。他已经交代那时他早已发现了你,慌乱之下,就套了件粉色衣裳装作李成芳。好让你不敢揭发。”闻蝉和颜悦色,“你很勇敢,只是,这件事确实是要三缄其口。”
戏叶面色这才缓过来。
“是,我明白的。多谢闻仵作体谅。”
“我来只是和你说一声,也提醒你一句,知道真相的人只有鲁铭和我。鲁铭已经被金吾卫带走处决,此事你就把它烂在肚子里,尤其是你偷了李成芳的手帕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说,明白吗?”
戏叶重重点头:“我记住了。”
闻蝉拍了拍她的肩膀,打开门。
卓啸还在外面等着,靠在树上。
“问完了?”
“嗯,你让小梁带几个人把证人们都先送回去吧。”
“王子仪呢?”卓啸指了指旁边的房间。
“他?不着急。”
“王家已经来人催过了。”
“又不是不放,催什么,先让人撑着。”
卓啸提醒道:“你不会想着对他动刑吧?那可是王家的人,你得罪不起。”
“我又不傻。”闻蝉扔下一句,“找个干净牢房让他先住着。”
就这样,王子仪被大理寺留了三日。
王家人急得直接找上了大理寺的寺卿徐数。
徐数倒是痛快,嗯嗯啊啊了几句,只说是王子仪在配合一起案子的调查,当即就把人放了。
这让王家人都糊涂了,他家郎君也没被虐待就白白关了三日,这是图啥呢?
不过人能回来就好,王家势力大不如前,也不再计较。
龙门山庄的事情以裴柳之死和鲁刘被秘密处决为结果。
事情似乎就这样结束了,后山的那几十具枯骨,平康坊哀戚的哭声,都将要湮没。
直到有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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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主理人·蝉

:杀完你的,我杀你的,一个都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