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是你

　　昨夜狂风大作，雷雨一直持续到了今早清晨，路边盛开的茉莉花整夜在风雨中摇曳，洁白的花瓣被打得七零八落，随处散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像一块破碎了的水晶。

　　雨渐停，晨光透过窗台倾洒进来，覃念初整个人安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就这么一直从黯夜坐到了天色清明。

　　几个小时前，她被生理期的腹痛闹醒。

　　窗外仍是暗暗的一片，她捂着肚子下楼从药箱里翻出止疼药服下，刚准备起身上楼继续睡觉，却意外接到一个夜半的陌生来电。

　　“覃念初，上次帮你安排的新闻还满意吗？”

　　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阴沉，一开口就像是放了部恐怖片。

　　覃念初没接话，只是沉默站在原地。

　　男人却也不着急，忽而低声冷笑了下：“我知道你在听，那你给我听好了，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次要是再不拿钱来见我，就别怪我……”

　　电话被直接摁断，覃念初继续留在原地傻站了一会儿，随后径直拖着步子走到沙发边垂直坐了下去。

　　凌晨的客厅黯淡无光，雨过后又是天晴，她转头见窗外太阳已经露出了半个头，便即刻起身去厨房解决了早餐，而后趁着天色尚早开上车出了门。

　　八点一刻，正值上班出行高峰期，覃念初开车在城市道路上停停又走走，最后把车停靠在一家废弃工厂附近。

　　杂草丛生的石板路还半湿未干，她凭着记忆踱步至小路尽头，最终停步在破旧仓库门前。

　　仓库的铁门此时正半敞着，里面悠悠传出来一首节奏紧密的钢琴曲，覃念初顺着那声响踱步进入屋内，抬眼见站在台上的人是严阿寺，忽而暗自松了口气。

　　“覃老师？”音乐声戛然而止，严阿寺有些惊喜地抬头看向来人，随后缓慢踩着台阶走下乐器台，“你怎么突然来了，来找江原？”

　　覃念初一脸沉静看着对方，正色道：“不是，我来找你。”

　　“啊？来找我？”严阿寺惊奇地挠了挠头，“找我什么事啊？”

　　“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覃念初忽而顿了顿，又道，“想让你帮忙查个人。”

　　对方的样子明显有些犹豫不决，严阿寺像是突然猜到了什么似的，试探着问了一句：“是和你之前那个新闻有关？”

　　覃念初怔愣抬起了头，很快便嗯了一下：“你放心，报酬我肯定不会少你的，你可以随便开价，但我就只有一个要求——”，她认真看着对方，“这件事我需要你全程帮我保密，不能告诉任何人，也包括江原。”

　　严阿寺听闻只扯着嘴角笑了笑，随手从旁边顺来一把转椅，握住椅背转了一圈放到自己面前：“那这我确实没法向你保证。”，他故意翘起个二郎腿，说话也开始变得有些不着调，“哎呀，也不知道我严阿寺最近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身边居然同时冒出两个金主上赶着要给我送钱。”

　　覃念初闻言却十分不解：“什么意思？”

　　“你来晚了一步，这件事江原已经让我在帮忙查了。”严阿寺说。

　　“江原？”覃念初狐疑皱了皱眉，“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你要是想知道是怎么回事的话，倒不如亲自去问问他？”严阿寺随口应道。

　　覃念初低头思索，没继续接话。

　　严阿寺见状倏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手从兜里掏出部手机递出去：“其实这背后想搞你的人我们现在已经查到点眉目了，既然你人都已经找过来了，那不如就刚好加个联系方式，我等会儿把资料传给你。”

　　覃念初闻言有些震惊地抬起了头，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把手伸进包里掏出手机扫下了对方的二维码。

　　新增的聊天框即刻亮起了红点，覃念初低头看了眼屏幕上新加的好友，沉默着开了口：“谢谢。”

　　“不用谢我。”严阿寺说着往后退了一步，“要谢就谢江原吧。”

　　仓库内寂静空旷，覃念初环顾四周，一直不见有人进来，便问对方：“江原他，今天不来排练吗？”

　　“他这几天有事回临州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严阿寺解释替朋友道，“怎么，你找他有事？”

　　覃念初立马摇了摇头：“没有，我就随口问问。”，她伸手指了指门外的方向，“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行。”严阿寺径直转身往乐器台那边走，“那慢走不送。”

　　重回室外，外头已由云层积压的微阴天变成了阳光明媚的大晴天。

　　覃念初头顶烈日坐进车里，翻出手机重新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系统推送的520退款通知。

　　与江原的对话还停留在前天晚上最后发出去的那条消息，她轻触屏幕随意划拉了几下，对着编辑框犹犹豫豫又删删减减，最后还是侧滑退出了界面，关上手机把车开离了工厂。

　　-

　　一天后下午，覃念初顺手摘下脸上的墨镜，顶着烈日步入江边一家偏僻的小酒馆。

　　这个时间段，酒馆冷清得几乎没什么客人，她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而后将取下的墨镜轻放至桌面上，抬头时不时看向店门那边。

　　大约过了几分钟，门外走进来一名女客人。

　　客座被一排排木板围起的热带植物隔开，女客人走到隔壁那桌，正好与覃念初同向而坐。

　　视线被蓦然遮挡，覃念初只能尝试将脖子伸得更长，视线越过那人的头朝门那边看过去，只是等等又等等，最终还是没等来目标人物的露脸现身。

　　依据严阿寺提供的可靠消息，覃念初顺藤摸瓜，终于在昨天下午，电话联系上了那个之前威胁她的娱记。

　　两人本来约好今天下午四点在酒馆见面，时间和地点都是对方定的，结果眼看这都已经快要五点了，对方却还是迟迟未主动现身，她这心里不免有些烦躁。

　　玻璃门开开合合，店里又流转了好几拨客人，覃念初强忍下不耐烦向店员续了杯饮料，而后又继续等候在窗边，总算是赶在太阳完全下山之前，等来了那个疑似娱记的关键人物。

　　男人姗姗来迟，吊儿郎当地走到覃念初对面坐下，开口全然没半点专业记者的样子，倒更像是个没礼貌的混子：“还以为你等不了那么久，没想到还挺坚持。”

　　男人说完便扯下了脸上的口罩，又顺势抬手将头顶的鸭舌帽往下压了压。

　　覃念初有些惊讶地看着对方展露出来的那半张脸，原以为会是个阴险狡诈的老男人，没成想见到的却只是个毛头小子，突然就没了好脾气，直戳了当冷声说道：“说吧，到底想要多少钱？”

　　那人听闻冷笑了一下，刻意压下声音道：“这么直接的么？”

　　“少废话，想拿钱就快说。”覃念初双手抱臂，语气霎时冷漠得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男人转头往四下里瞧了瞧，随后倾身朝覃念初伸出根手指，却始终没打算张口说话。

　　“一百万？”覃念初试探问道。

　　男人摇了摇头，做了个往上抬的手势。

　　“一千万？”覃念初又问。

　　男人还是摇头，手顺势又往上抬了点。

　　“一个亿？”覃念初说完差点被气笑，“你们还真是敢要。”

　　男人无言把手收了回来，面无表情地静候对方的下文。

　　覃念初忽而将身子往前倾了倾，沉着看着对方的眼睛说道：“这钱我可以给，但你是不是得至少让我死个明白？我知道你这背后肯定还有别人，所以在拿到钱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告诉我这个人是谁？”

　　男人下意识轻嗤了声：“想套我话？”

　　很快便意识到不妥，男人快速上手做了个捂嘴的动作，而后掏出手机边抬眼看覃念初边沉默给她打下一段话：谁知道你有没有偷偷安排录音，到时候拿了证据就去揭发我们，好让我们人才两空？

　　眼看着对方递过来的文字内容，覃念初止不住发出声轻笑，随后向后摊了摊手：“我今天可什么都没带，手机里也没开任何监听或者录音设备。”

　　她于是将手机解锁，滑动屏幕一一展示给对方看。

　　男人抬眼看了看覃念初，眼里的戒备瞬间消了大半，只是视线始终停留在她身上打转，最后扯了下自己的上衣示意她。

　　“你是想说，我身上也可能藏了录音设备？”覃念初问。

　　男人点了点头。

　　“那这你完全可以放心。”覃念初语气轻松道，“你刚才也看到了，我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我可不像你们记者那么专业，还知道有可以藏在身上的窃听器。”

　　男人闻言眉头明显松了几分，但也还是没说话。

　　覃念初顺势把话接下来，换了个方式继续攻略对方：“实不相瞒，你们给的报价确实是有点太高了，我现在一时拿不出来那么多钱，但我想今天你既然选择了出现在这里，那么这就说明，我们之间应该还有可以协商的余地。”，她说时抬头看了那人一眼，见对方眼里的警惕逐渐松解了下来，转而又继续说道，“可从你坐下到现在已经过去快半个小时了，你却一直这样什么都不说，这样我们今天这场谈判真的很难再进行下去。”

　　“那你能给多少？”男人总算开口。

　　“六千万，不能再多了。”覃念初紧着应道，“而且平分下来你们一人三千万，怎么也够你们花一辈子的了。”

　　“不行，太少了。”男人说着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至少要八千。”

　　覃念初听闻忽而冷笑了一声：“在要钱这方面，你和许心妍的默契还真是如出一辙。”

　　眼看对方神色明显有了波动，她便立刻接话道：“她昨天私底下给我打了个电话，一开口也是要八千万，至于是要和你两个人平分，还是她自己私吞，那我就不得而知了。”

　　男人下意识动怒，过了几秒却突然反应过来：“想炸我？我可从来都没有说过，在我背后的那个人是她。”

　　“不信？”覃念初转手翻出通话记录递给对方，“那你自己好好看看。”

　　通话证据就这样赫然显示在屏幕上，男人当即紧握拳头砸向桌面：“这死娘们竟然敢背着我偷偷要钱！”，他眼带怒气抬眼看向覃念初，“那我改主意了，只要六千，拿了钱我就再也不来骚扰你！”

　　覃念初微挑了下眉，问：“你想私吞？”

　　“你放心，你的爆料现在全都在我手上，许心妍她动不了你什么的。”男人说，“只要你肯把钱都给我，我就可以保证你以后再也不会受到这件事情的影响。”

　　“那我又怎么知道，这不是你们提前串通好的，故意在我面前演不和，就只是为了多向我要点钱？”覃念初顺手拾起桌上的墨镜，冷冷看向对方，“那我也改主意了，鉴于你们两个都那么不守信用，我怕我就算是给了你们钱，事情也迟早会有暴露出来的那一天。”

　　“所以——”覃念初重新戴上墨镜，准备起身离开卡座，“我现在一分钱都不想给。”

　　男人当即怒拍桌面，先她一步站了起来，怒吼道：“覃念初，你敢耍老子？”

　　动静惊扰了店里的其他客人，大家纷纷循声转头朝这边看过来。

　　怒气上头，男人本想动手挥拳，不想却又被周围投来的目光劝退及时停了手。

　　覃念初神情镇定地看着对方的一举一动，遂冷静起身继续往外走：“就算是想动手，那也要看看是在什么地方。”

　　“覃念初！”男人紧忙叫住她，“你和许心妍的事我可全都知道，不给钱你一定会后悔的！”

　　“请便。”覃念初说着淡定走下了台阶，路过隔壁桌时，只见卡座里的两名客人正交谈甚欢。

　　桌上的饮料被意外打翻，女客人连忙起身退到卡座之外，不想却刚好与从桌边走过的覃念初撞了个满怀。

　　覃念初下意识点了下头，回过身又接着朝店外走，没想到这才刚走到门边，又差点撞上一位疾步闯进来的客人……

　　“抱歉——”江原轻声道。

　　覃念初闻声抬了下头，冷不丁看了来人一眼，便头也不回地径直朝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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