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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风
忍痛拒绝文柳带有目的的亲近,关山越一鼓作气,决定最近几次的早朝都在家休息。
他倒是躲得远,偏偏皇帝不让他安生。
上次急着溜走,连追云也没顾上,留在宫里被养得油光水滑,今日被送回来,和它一起到关府的还有上次天子亲口赐下的车马。
金车大辂兵车戎辂,雄健的玄牡二驷喷着傲人的热气,让关统领的圣宠在大家心里又上了一个台阶。
这还没完。
李公公笑眯眯的,带着不让人反感的讨好,将怀里抱了一路的长檀木盒递出:“大人。”
他双手奉上,眼见关山越只是旁观并不好奇打开来看,主动解释道:“此乃圣上亲赐天子剑。”
关山越瞧一眼雕花木盒,又瞧一眼在院子里耀武扬威的车马,一言不发跪下谢恩。
拿了把金珠送过李全,关山越揽着剑匣,让管家把那逾制的只会吃草的增加府上开销的八匹用不上的比追云还没脑子的壮马牵下去。
他目光玩味。
车马象征“德可行”,赏德行高尚者。
关山越别的优点没有,自知之明是不缺的。
他自认为浑身上下的德行加起来也卖不了二两钱,现在文柳因为德行高尚而赏他,是期望还是反讽?
更别提与此同时赐下的天子剑。
剑嘛,兵器里的君子。
更别提庄子说剑里天子剑、诸侯剑、庶人剑之分。
天子之剑上决浮云下绝地纪,示以德治国。
今天赏的这些东西,是不是有一点太大义凛然了?
和自己这样的奸臣幸佞完全不搭边。
关山越抱着那一方木盒,完全能想象里面长剑多么精致华美,错金银镶嵌,用极尽的奢华来展现无上的地位。
与自己那把铁刀比起来,大概就是君子与匪首的区别?
下意识想当然,以至于在书房打开时关山越止不住地错愕。
——里面竟躺着一柄青铜剑。
不是那种古老传世只用作祭祀的吉祥物,而是关山越下午去校场就能拎上与别人大战三百场挥剑如刀一通乱砍也依旧□□的双手剑。
关山越哑然失笑。
原来文柳没真寄予自己“君子”的厚望,赐下了和第一世完全不同的剑。
关山越跨上追云,将天子剑看似随意实则小心捏在手里,一路朝着五军营行进。
他没把这样的赏赐当成无上殊荣供起来,甚至拿着这把剑真在演武场和那群武官比划一番。
随意点了几个人上台,关山越笑着问:“车轮还是一起?”
今日的大人脾气好得有些过了头,居然还给了个笑脸?
他们大多只听过关山越的名声,没跟在对方手下做事,自然没见过他的真本事。
顾忌着关统领一副小白脸模样,被点名的几人面面相觑,选了车轮。
选车轮还有地方作假,前面几位装作力有不逮,给这位大人造个势,卖个好,将来升职路也好走些。
抱着这样的想法,壮似小山的校尉成了先锋官。
他体型魁梧,身形得有两个关山越两个那么大,走动间蕴含着撼天动地之能,这么个身材,光看着就觉得这位关统领大抵没了胜算。
关山越虽然不瘦弱,这厢对比,也硬生生衬得他“弱不禁风”起来。
实力差距明摆着,小兵们嘴上不说,实际眼神交流得飞快,早已预料到一边倒的结果,都在猜校尉怎么放水才自然。
倒不是他们唱衰,只是你看看这,哪怕这校尉站着不动,就关统领那相形见绌的小身板,一剑下去能不能捅得穿还是个问题。
真是辛苦校尉,要输,还要输得不着痕迹,简直一大难题。
一个宠臣,好好地讨好圣上呗,来校场凑什么热闹?
这群人勉力遮掩,没把对关山越的嫌恶写在脸上,却也对这场比赛兴致缺缺。
一场用来愉悦讨好上官、结果注定的比试有什么可期待的?
关山越看得明白,没把他们的态度放在心上。
根据校事的指示,他和这位校尉站上擂台,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关山越一愣,这群兵的忍受能力可以哦,居然没喝倒彩。
这掌声只有关山越一人在意,校尉早已努力思考比赛结果。
他是要假装笨拙,摔倒后装作伤重无能起身;还是要左脚绊右脚故意撞上剑锋,再恐惧求饶?求饶的时候要不要下跪假哭?
他的凝重关山越看在眼里,自然明白对方在忧虑什么。
“校尉?我以前也是校尉。”关山越笑一声,故意曲解他的心事,“别害怕,看看你这脸色,这样——”
他把剑扔给台下的贺炜,贴心地说:“我不用剑,这下不怕了吧?”
台下这下是真差点想喝倒彩了。
仗着官位高不怕他们动真格的是吧?
如果说原来士卒是想看校尉怎么输的自然,关山越扔剑的动作则激起一片愤慨,可以生动概括为两个大字:狗官!
现在他们目光炯炯,更想看校尉不惧强权把这愣头青的什么大人揍趴下。
校尉:“……”
他望着自己手里的砍刀,只觉得惨败的任务难度再创新高。
这位关大人为了面子扔了剑,想赤手空拳降服带刀的自己,可——
有人告诉过关大人打架除了带兵器还要带脑子吗?
敌我实力悬殊,这要怎么才能输?
校尉犹豫着,在校事挥手示意比试开始后试图左脚绊右脚,将自己能在关山越获胜这件事上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他迈出一步,在假装摔倒做作地喊一句饶命之前手上一麻,猝不及防被关山越掐着手腕扣着臂弯卸了刀。
兵器脱手的校尉:“?”
看戏的士卒:“?”
今天校尉演技有点太好了吧?连茫然都装得这么像!
真是为了升官拼了。
校尉是真懵了,他手上一软,眼睁睁看着刀被关山越夺走一甩,插进旁边的木柱上,意识到这次这个大人好像真不是个草包。
虽然长得很像就是了。
多年拼杀经验让他一瞬间清醒,往后退两步转而蓄力,准备攻他面门。
他魁梧却不笨拙,一拳接一拳落下,关山越腰身一拧,躲过的同时攻他下盘。
——没攻动。
这校尉有点太结实了。
几息之间关山越迅速决断,引得对面来攻自己下盘,而后双双滚倒,就近在地上你来我往,东风西风轮换压制。
我靠!
校尉今天装这么真?
别真把这什么大人压扁了,到时候追起责来可怎么办?
士卒垫着脚,试图看清楚场上往来。
两人还在地上滚,险些把擂台的地擦了个遍。
最后所有士卒眼睁睁看着这小白脸大人一脚踹着校尉腰背,反手拽着手臂将人在空中抡起来甩下擂台。
“砰——”
校尉摔了个结结实实,扬起一大团尘土。
四周鸦雀无声,屏着呼吸,再没有一点鄙薄想法。
校事宣布关大人胜,他们看看刚爬起来的小山校尉,又看了看台上身形修长匀称的关大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也想不通这人哪来的劲把校尉抡起来。
接下来的比试,士卒再没有刚才的随意轻视,想看看这位大人究竟能几连胜。
一、二、三、四……
很快轮到最后一位武官上场。
关山越看了一眼对手,问:“我们要不要用兵器比试?”
武官没有拒绝的权力。
关山越从贺炜手里拿回自己的剑,终于朝对手露出一个温和笑容。
打斗比试这样的热血场面,现场却因为期待关山越能不能从一胜到终而寂然无声。
武官拿了剑却不敢放开动作,劈、刺、撩都束手束脚,很快被关山越制住,攻守易形,只能全方位格挡。
剑身平整光滑,锋刃锐利,关山越几个闪身再回手下斩,一不注意就让对手胳膊挂了彩。
血气带来视觉嗅觉双重刺激,胜负显然已定,士卒们一改方才的规矩安静,一时间喊声震天。
“大人!大人!”“干/翻他!”“呀啊啊啊!!大人!!”“上啊!!”
本还顾及着关山越的声威不敢过于嘈杂乱吼,现下见了血,这群素日里痞惯了的兵再也抑制不住,大吼起来,热血翻腾,恨不能拿了刀冲上去,替关山越一刀将人斩下台。
对手显然红了眼,急躁中激出几分骨气,痛楚中忘却尊卑,出招再无顾忌。
被前几人消耗了不少体力,关山越双手握剑,避开毫无章法的几剑,不急不慌,看准时机上撩。
带着用刀时候的蛮横,这一剑斩断对方的剑,剑锋飞出去,火星子似的彻底点燃兵卒的豪情。
台下众人猴子般只会吼叫,激动得像自己才是那个以一战六的人。
关山越缓缓收剑,在周围人的狂热崇拜里朝着对面的武官展颜。
“去衙署?我算算账,赔你一把新的剑。”
听到算账,武官的脸唰一下失了血色。
他做贼心虚,方才上头的冲劲也没了,软着手脚,打着颤跟在关山越身后,像走在黄泉路。
关山越回头笑着安慰:“怕什么,我不是什么记仇的人。”
武官当然知道这人为什么不记仇,和他有仇的人都被他亲手弄死了!
关山越兴致很高,顺着小兵殷勤推开的门入内,光线并不明亮,他亲自去开窗。
发现武官没跟进来,他一手扶着窗框,疑惑地问:“怎么不进来?”
武官迈步,被门槛绊倒在地,一瞬吓破了胆,哆嗦着直磕头,哭天喊地:“小的知错,小的知错!我不该借着大人的威风贪图军饷,大人,大人……”
他仰头流泪,膝行几步:“求大人饶命,求大人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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