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性

　　近逢暖冬迎春，尹蝶兰早早操心起了给方明逸的生日礼。
　　要问为什么提前几个月就开始准备，一是她总是很忙不得空闲，二是她要准备的礼物有些费时：她要给明逸刻一根簪子出来。
　　他们没从里面带出任何一样东西，自然那根黑檀木簪也永远留在了那里，尹蝶兰便想亲手复刻一根，留作那段时光的见证。

　　生日礼物自然是要瞒着本人的，于是尹蝶兰把木材刻刀等等拿到了工位，闲下来便赶工。她预留出了足够的时间，因而可以慢工出细活，空闲少也不急。

　　这天难得清闲，她拿起刻刀又开工，簪子已初具雏形。
　　刻着刻着，她突然感觉有点怪怪的……
　　尹蝶兰心道，怎么身后这么沉重。
　　她回头一看，顿时想吐槽——原来是同事们那八卦的目光，压得我只想翻他们白眼：
　　“干什么—”
　　身后粗略一数七八个人头，其中一人问：“给谁的？”
　　上来就开诈是吧？
　　尹蝶兰不想透露，反问道：“你说呢？”
　　“小尹，你才26吧，现在谈恋爱太早。”那问问题的同事是个老油条，轻而易举猜到了。
　　“人家今年27。”旁边有人杠ta。
　　那人也杠回去，真切地发问：“有区别吗？”

　　是的，没什么区别，总之都是脱单了，背叛组织了。

　　ta又转向尹蝶兰，情真意切地道：
　　“小尹，咱们不是一个集体吗？是跟你同生死共进退几年的战友啊！”
　　要不是看尹蝶兰手里还拿着刻刀怕戳伤，ta高低要摇她肩膀把她摇回组织。
　　“可得了，你就是嫉妒人家脱单。”
　　“对，没错我就是嫉妒。”那人停顿了一下，而后发出哀嚎，“不是你怎么这就有对象了，我都32了——”
　　“你也不照镜子看看你那条件，人小兰跟你能一样？”
　　这俩人又杠上了。
　　尹蝶兰扶额，这群人一闲下来就是能吵。
　　这时身后又有道幽幽的声音飘过来：
　　“姐，你谈恋爱了？”
　　尹蝶兰不听声音都知道是林秀一，也就没回头：“我什么时候说过？”
　　“绝对谈了。”
　　“怎么，不行？”
　　“……”
　　行，当然行，怎么都行。
　　林秀一不放弃：“作为你唯一的弟弟，应该让我见见吧？”
　　此话有理，尹蝶兰点头道：“我回家问问。”
　　话一说完，尹蝶兰就顿住了。
　　得，光惦记没刻完的簪子，说漏嘴了。

　　只听林秀一“哐”地一拍旁边桌子，直接把话喊给了所有看热闹的：
　　“你们听见没，回家问！都同居了！”
　　吵吵嚷嚷的同事们立刻团结起来喊道：“小林干得好！”
　　尹蝶兰终于从簪子上移开眼，从椅子上转过身，皮笑肉不笑地看向身后人：
　　“林、秀、一。”
　　林秀一，她那血缘上同父异母的弟弟，刚解开误会重归于好的发小。人比她小了一岁，性格有点内敛，倒是一身正气，有点端正清廉在。人如其名，木秀于林。
　　林秀一一脸“你自己说的不怪我”。
　　尹蝶兰不语，只盯着ta。
　　林秀一看她这样就知道是要报复自己，遂溜了。
　　尹蝶兰没管ta，ta肯定知道自己不是真生气。
　　毕竟没人知道“警花对象”的身份，只要她把人藏好了，别人就什么都不知道，不会给明逸造成什么影响。
　　但林秀一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喊了这一嗓子，不能就这么让ta跑了。
　　怎么还回去，尹蝶兰还真想到了。

　　第二天她就跟林秀一说：
　　“我问过了，你要见他的话，这周三吧，正好是正月十五，没准他还给你准备红包了呢。”
　　天真的林秀一毫无防备地答应了。

　　到了周三，林秀一下了班坐上尹蝶兰的车，顺便跟她扯点闲篇，听听她是怎么描述自己对象的——
　　这一路上，林秀一真的刷新了对尹蝶兰的认识。
　　听完她一通介绍，ta忍不住腹诽道：
　　不是，就她那个描述，这得是个什么人啊？
　　听起来跟小说主角似的，这种人真的存在？
　　这还是ta那个一起长大的姐吗？

　　在他心里暗暗吐槽之际，尹蝶兰的手机响了。都不用看，就看ta姐那川剧变脸就知道是ta对象。
　　尹蝶兰将手机放在车上的支架上说着话，那叫一个温柔深情甜蜜眷恋，林秀一就坐在副驾，她也不避着ta：手机上备注竟然是“亲爱的”。
　　林秀一彻底震住了。被腻得话快说不出来了。就坐在座上愣着。

　　车载着石雕林秀一，很快到了地方。
　　这还是林秀一第一次来尹蝶兰的家，毕竟从前关系还未破冰。好不容易重归于好，这次ta可留心观察了：
　　她姐的车不算贵也不便宜，小区不老旧，地段也不错；家门厚实，有点新中式的风格，上面是指纹和钥匙双控的智能锁……
　　单从外表来看，ta姐应该过的不错。
　　林秀一放心了，转而疑惑尹蝶兰怎么在旁边干站着还不开门。
　　尹蝶兰接收到ta的眼神，侧过身示意：你按门铃吧。
　　ta心里吐槽，姐姐怎么还变懒了。

　　手已经伸了出去，但林秀一突然灵光一闪：
　　不对，八成有诈吧？

　　心里有疑，但ta没有证据，所以还是照做了。
　　没办法，谁让ta就这么一个姐呢，勉强信一下吧。

　　按下门铃，这时ta才意识到一个关键的问题：车上的电话里，ta听见对面是个男声，又说给ta红包，所以应该喊对方哥对吧？
　　谁知门铃响完，ta听到的是一个轻细的女声：“是林秀一吧？”
　　林秀一愣了：“你家里有别人？”
　　尹蝶兰抱着双臂靠墙：“瞎说，只有明逸在家啊。”
　　啊？明明电话里是个男的？？
　　林秀一脑袋转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他会伪音？”
　　尹蝶兰侧目，不语。
　　“所以我叫姐还是哥啊？”
　　“你待会就知道了。”

　　不对劲，十分有一万分不对劲。
　　ta看着有点忍不住笑的尹蝶兰，绝对有诈。
　　林秀一这才算是看出来了，这是两人合伙报复！
　　不过，谁让他当时确实有点不厚道呢，硬着头皮上吧。ta对门里喊道：“是我，我来串个门。”
　　门开了，林秀一终于见到ta姐对象的庐山真面目。
　　ta脑袋里就蹦出三个字：画中人。
　　这人是仿佛是从素描画里走出来的，朦胧飘渺，淡然素雅。
　　ta又看了看尹蝶兰：嗯，真配。

　　林秀一被请进门，尹蝶兰让ta随便坐，但ta还是规规矩矩坐侧沙发上了。
　　他们二人去倒茶水，这个空档里，林秀一纠结着：
　　不对，ta姐这对象怎么看不出男女啊？
　　所以到底是姐还是哥啊？重礼貌的林秀一要抓狂了。

　　厨房里，尹蝶兰和方明逸用眼神无声交流着：
　　方明逸：不会惹毛吧？
　　尹蝶兰：不会，他不在意这些。
　　方明逸：那就好，人还挺可爱的。
　　尹蝶兰：眨眼。
　　方明逸失笑，摇了摇她的手。
　　偷瞄的林秀一：好晃眼，不敢看。
　　这时尹蝶兰突然转头看过来——啊，偷瞄被发现了。
　　她朝着自己笑了一下，只是一瞬，但林秀一立刻懂了她什么意思：
　　她炫耀！！

　　两位主人端着杯子过来了，在林秀一旁边的长沙发上坐下。
　　正要唠唠家常，一个电话打过来，物业说尹蝶兰停在车库里的车被蹭了，她只好又下楼处理，留下方明逸和林秀一两个人。
　　三个人在，这房子还略显热闹，两个人就静下来了。
　　一片安静中，方明逸主动起了话题，和林秀一寒暄。寒暄几句后他便话风一转，直奔主题：
　　“你来这一趟，有没有什么想知道的？”
　　说起这个，林秀一还真有：“有，你们是怎么认识的？”ta跟尹蝶兰怎么说也是姐弟，怎么从来没见过她身边有这么一个人。
　　关于这个，方明逸早就和尹蝶兰商量好了：“偶然认识的，当时我被人盯上，意图不轨，蝶兰正好经过帮了我。”
　　算是把邂花楼和现实经历揉在一起，编了个模棱两可的说法，毕竟没人会相信异世界和时空裂缝。
　　林秀一心里碎碎念：好家伙还是出英雌救美。
　　“那你们，谁追的谁啊？”
　　方明逸笑起来：“倒是没有谁追谁，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你是不是还想问，谁告的白？”
　　心思被猜中，林秀一摸摸脑袋：“是。”
　　“是我，但是蝶兰她当时就给了我答复。”方明逸的目光随着记忆飘回到那个下午，那时尹蝶兰说：
　　“我也一样爱你。”
　　时至今日回想起，依旧如梦似幻。

　　方明逸从记忆里的过去回来，他估摸着“报复”差不多了，于是跟林秀一坦白说：
　　“我是双性人，男女声线都有，进门的时候跟你开了个玩笑，不介意吧？”
　　方明逸此时换回了他最常用的、一种男女莫辨，清朗细柔的声线，也是他最习惯的。
　　林秀一万万没想到这个正确答案，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不…不介意不介意，我姐就总跟我开玩笑，我都习惯了。”
　　“那就好。现在就算是正式跟你认识了，以后直接称呼我名字就好。”
　　林秀一是个很重长幼的人：“可是你不是比我大，这样会不会…”
　　林秀一突然悟了。
　　什么压岁钱，声音，还有尹蝶兰那模棱两可的回答，都是赤裸裸的误导。
　　眼前的人不光不是男生或女生，还比自己年纪小！
　　林秀一心里咆哮：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这么爱逗自己玩！
　　不过ta转念一想，在互相恶作剧这件事上，他俩也就半斤八两，谁能说谁呢是吧。
　　ta现在心里反而有点酸胀：姐姐还会跟ta开玩笑，还像从前一样，这是亲近啊。
　　而且双性人的社会身份……
　　林秀一正色起来：“这种欢迎仪式一般人还做不了，感谢信任。”
　　即使ta不了解，但也知道这不是见谁都能说的。
　　为表重视，ta站起来伸出手，算是正式结交了：“林秀一，叫我秀一吧。”
　　方明逸也站起来回握住ta的手：“方明逸，明逸就好。”

　　这时尹蝶兰处理完车的事回来，看到的就是两个人跟干部见面一样握着手。
　　尹蝶兰：？这怎么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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