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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游
杰尼佛人真的很好,法院判决下来以后,她的工作本来就算结束了。但杰尼佛还愿意陪着她回家去收拾衣服。
许安之将那寥寥无几的几件衣服通通都塞进了杰尼佛给她带来的环保袋里。
“谢谢你这段时间帮我辩护,这是你借给我的手机。”许安之将杰尼佛的手机还了回去。
杰尼佛接了过来,问她:“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许安之愣了愣,不明白为什么杰尼佛要这么问,她只好回答:“很好。”
“太敷衍了,具体说说,哪里好?”杰尼佛问。
“你...很漂亮,工作也很认真,很专业,对我也很好,带我去吃饭,借我手机用,还陪我回来。”许安之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一一回答了。
“你觉得,我是个好人,对吗?”杰尼佛确认道。
“嗯。”许安之点点头。
“那你喜欢我吗?”杰尼佛又问。
许安之想了想,再次点头。
没有人会不喜欢对自己好的人,而杰尼佛是在她最灰暗的时期里,对她最好的人。
“那你以后,可以成为像我这样的人吗?”杰尼佛看着她,眼神非常认真。
“成为...你?”许安之不解。
“对,成为一个好人。进去以后,你要好好学习,好好改正,出来后,请你一定要,做一个好人。”杰尼佛一字一顿,敲在了许安之的心上。
许安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杰尼佛也没有纠结太久,岔开话题,问她:“这次去至少要两年,你要和这里的人道别吗?恐怕会有段时间都见不到了。”
许安之垂下眼眸。
不是有段时间会见不到,而是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了。
她不会再回来这个地方,这个对她来说犹如噩梦的地方。
许安之答应了杰尼佛的提议,让杰尼佛陪着她,一家一家去拜访之前曾经帮过她录口供和上庭作证的邻居们。
汤婆婆很舍不得她,一直摸着她的脸,让她在里面一定要记得好好吃饭。
最后一家,她来到了王姨家。
其实她原本不想来的,因为她也不怎么喜欢王姨。
但是想到王姨到底还是帮她录了口供,之前哥哥的葬礼也是她帮着操办的。
虽然目的不纯,但好歹是帮了她。
反正是最后一面了,就来见见吧。
许安之敲了很久的门,里面的人都没有开门。
杰尼佛站在她身后,问道:“是不是没人在家?”
许安之低头看了一眼门前摆放的鞋子,全家都在。
她微微侧耳,隐隐约约能听到屋子里的声音。
“妈,外面都敲好久了,怎么还不开门啊?”
“嘘——闭嘴,你不知道外面是谁吗?怎么能放要去坐牢的人进屋子里头呢,多晦气啊!你爸最近正要升职呢,别沾到了!”
“你之前不还说要人家做你儿媳妇呢?”
“呸呸呸,那都多久的事了,她现在都被判刑啦,要去坐牢的,怎么能进我们家门。”
“喂喂喂,儿子,你干什么呢?!”
“咔嗒”一声,门开了。
王姨那位不争气的儿子将门打开了,看着许安之,问道:“有事吗?”
许安之低下头,说:“我要走了,想跟你们道个别,以后...应该是见不到了。”
王姨躲在里面,不敢出来,但嘴上倒是没消停:“不用不用,快走吧快走吧!”
许安之叹了口气,向他们鞠躬:“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帮忙,我哥的葬礼,也是王姨你帮我办理的。如果没有你,我可能都没办法好好给我哥下葬,谢谢你们。”
这番话,她说得很是诚恳。
王姨和她儿子都沉默了。
许安之起身,跟着杰尼佛要走了,忽然,王姨叫住了她:“等等,你先等一下!”
许安之停了下来。
“死小子,你跟我过来。”王姨拉着她儿子进了屋里。
“干嘛啊妈啊疼!”她儿子瓜娃乱叫的。
不久,许安之看见王姨领着她儿子,抱了一堆书出来。
她儿子将书全都放到了许安之的手上,许安之连忙抱住。
“这些都是这死孩子之前上学用的书,现在他也毕业了,没用了,放着也是占位置,你拿走吧,不要的话,就帮我扔了。”王姨说道。
许安之看着怀里的一叠书本,说:“谢谢。”
“反正你也不用做我家媳妇了,你就多读点书吧,在牢里,也能有事做。”王姨说。
后面的杰尼佛看不下去了,帮着纠正:“是少年管教所,不是坐牢。”
王姨没回她,急匆匆地把门关了,生怕沾染到什么脏东西一样。
许安之嘴角微微上扬,抱着书本的手紧了紧。
在少年管教所的生活,和许安之从前的生活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每天凌晨五点就要起床,去晨跑锻炼。然后洗衣服,晾晒衣物,早上七点再到课室去接受义务教育。
这些都是集体活动,偶尔她还会被单独叫走,所里有专人给她科普法律常识和给她进行心理辅导。
其实她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心理辅导,只不过是有时候她会丧失继续活下去的欲望罢了。
因为哥哥死了,杀死哥哥的人,也死了。
从前她只想着,可以和哥哥逃离那个地方,去别的地方生活,只要有哥哥陪着,不管去到哪里,都好。
可现在哥哥不在了,她不管待在哪里,都觉得没意义。
她的心理辅导老师对她说:“不要放弃自己,你哥哥一定也不希望看到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不太理解。现在这个样子?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你哥哥,拼死保护了你,让你活下来,一定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的,对吗?”辅导老师看着她,问道。
许安之抬起眼眸,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你的辩护律师,努力了这么久,才为你争取到了你的余生,她肯定也希望你以后能过得好吧。”辅导老师说道。
许安之想了想,又点头。
辅导老师说:“而我,我现在正在努力抚平你心里的伤口,我也希望,你以后能过得好。”
许安之愣愣地看着她。
她说:“我们都很爱你,你被我们爱着,所以请你一定要过得很好。”
许安之看着辅导老师,细细琢磨着她话语中的意思。
而林婉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看望她一次,有时候是一个月,有时候是半年。她大概算过,自己在少管所待了差不多两年,林婉茹一共来看过她三次,杰尼佛十九次。
这是她和杰尼佛最后一次见面,杰尼佛坐在透明的玻璃窗外,对她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两个星期后,你就要离开这里了。”
许安之问她:“等我出去以后,我们就不见面了吗?”
其实她并不是想缠着杰尼佛,她只是想知道,出去以后,她们还会再见吗?
杰尼佛笑了笑,说:“不见了吧。本来呢,我和我的顾客,在案子结束的那一刻,就不会再见了。”
“但是你,出于私心,我还是想陪你走过这一段。”杰尼佛说。
“为什么?”许安之问道。
“因为,你是我所有顾客里面年纪最小的。我怕你一个人在里面,会害怕。”杰尼佛说。
杰尼佛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许安之心想。
她更像是那位心软的神。
“现在,你都要出来了。出来以后,你会有一段全新的人生,那我也就陪你走到这里了。”杰尼佛说道。
“祝你未来一切都好,安之。也希望我们未来绝对,不要再见了。”杰尼佛和许安之道别。
她是律师,她们再见面,可不是什么好事。
许安之和杰尼佛道了别,就在所里负责人的监督下离开了会面室。
一走出会面室,阳光就覆上她的肌肤,温温热热的,许安之伸手去挡。
会面室外面还站着一排人,都是排队等着和家人会面的少年人。
“哟,小美女,好巧啊,我们又见面啦。”此时,在队伍中身高最高的一位男生见到许安之,和她打了招呼。
许安之瞥了他一眼,没理他,径直走了。
这个男的她一共在所里见过几次,第一次他见到她的时候,就言语调戏她,她没理。
他们男女都分开住,活动基本也都分开做,上课他们也不是一个年级的。除了偶尔会在外面遇到以外,两人不会有什么交集。
许安之懒得将时间花在这种人身上,能进少管所的人,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后来,她刑期满了,林婉茹便来接她出来,去了祁家。
祁曜回了房间,他也睡不安稳,一直在想今天晚上的事情。
如果自己没有起床喝水,没有发现许安之没回家,是不是她现在还被关在器材室里,要关一整晚,可能明天早上才会有人发现她。
“算了,是她活该。”祁曜翻了个身,自我安慰道。
谁叫她是林婉茹的女儿,遇到什么事都是她们的报应!
没过一会儿,祁曜就烦躁地睁开眼睛,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实在是睡不安稳。
“烦死了!”祁曜嘟喃着打开房门。
他只是想下去喝杯水罢了,绝对不是为了要确认什么事情。
祁曜漫步下楼,却发现此时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影。
走进一看,发现许安之就坐在那里,双腿蜷缩抱在一起,头微斜靠着沙发。
平日里她坐在沙发上都很端正的,祁曜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把脚放在沙发上。
果然趁着夜里没人,就肆意妄为了起来。
“喂,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啊?”祁曜走到她面前,问道。
可许安之并没有回答他。
祁曜皱眉,这人干嘛呢?他蹲下来,说:“睡着了?干嘛不回房睡啊?”
可他蹲下来,却看见许安之就睁着眼。
但她眼神非常空洞,直直看着前方,甚至没看见他这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就站在前面似得。
非常吓人。
“你是...梦游了吗?”祁曜不确定地问道。
许安之还是没回复他。
祁曜连忙上楼拿了手机,查询了梦游的症状。
许安之确实符合梦游的症状,无意识,叫也叫不动,不会回答,还会做平时不会做的事情。
但绝对不能叫醒她,如果强行叫醒她的话,她可能会受到极大的精神刺激。
那就让她一个人这么待在客厅里吗?
万一早上祁川岳醒来看到这个情况,要怎么解释啊?
祁曜脑子还没想明白呢,就已经坐在了许安之的旁边了。
许安之即使梦游,也非常安静,她就静静地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
祁曜坐在她身边,双手抱胸,就这么看着她。
她为什么会梦游呢?睡不安稳吗?
是因为刚刚的事情吗?
想到刚刚的事情,她背上的伤,不知道擦药了没有。
祁曜伸长脖子,凑过去看,从她脖子看下去,已经擦好药了。
他凑近了看,还能闻到淡淡的药味。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心情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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