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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0·他是她潮湿记忆的阳光
“沈老师,好久不见。”
许洛川的声音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沈絮心中激起千层浪。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梧桐叶摩擦的沙沙声,以及她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她在心里无声地回应着:“好久不见,许洛川。我的整个青春。”
是啊,她的整个青春,似乎都与他有关。
那个十三岁夏天奶茶店里的惊鸿一瞥,初中三年同桌的朝夕相处,高中时代的暗恋与别离,以及贯穿始终的、让她不断向上的力量……
此刻,这张熟悉又带了些陌生成熟气息的脸,就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那扇尘封已久的记忆之门。
“沈老师?沈老师?”年级组长的声音将她从恍惚中拉回现实,“我记得你也是13届的吧?那正好,麻烦你带着许先生逛逛学校吧,介绍一下现在的变化。”
“啊……好,好的。”沈絮勉强稳住心神,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许先生,请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楼。
秋日的阳光暖洋洋的,洒在熟悉的林荫道上。
空气中弥漫着桂花最后的余香。
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带着一种微妙的尴尬和难以言喻的张力。
“没想到你会回梨中当老师。”最终还是许洛川先开了口,他的步伐不疾不徐,与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嗯,觉得这里……挺适合我的。”沈絮轻声回答,目光掠过操场、教学楼,不敢在他身上过多停留。
她感觉自己的侧脸被他目光的余温灼烧着。
他们走过一间间教室,沈絮机械地介绍着学校的近况,语气官方得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
内心却早已翻江倒海——每一个转角,每一扇窗户,都能勾起一段尘封的记忆。
他们最终来到了高一(1)班的教室门口。下午的课已经结束,教室里空无一人。
“这里变化不大。”许洛川站在门口,目光扫过教室,语气带着一丝怀念。
沈絮走到讲台旁,下意识地想去擦黑板,指尖却顿住了。黑板的右上角,是她今天上课时写下的班级格言——Be your own light.
此刻,这行字在她眼中变得格外刺眼。
这曾是她支撑自己走过无数艰难时刻的信念,是她在以为他已经彻底走出她生命后,为自己树立的灯塔。
可现在,灯塔所指引的人,就活生生地站在她身后。
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是羞赧,是慌乱,还是……一丝被看穿心事的心虚?
许洛川也看到了那行字,他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几秒,深邃难辨。
“这句话很好。”他淡淡地说,听不出什么情绪。
沈絮猛地回神,压下心头的慌乱,转过身,尽量自然地笑了笑:“嗯,希望他们能早点明白这个道理。”
她迅速关上门,像是要隔绝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逛完教学楼,他们来到操场。
秋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红色的塑胶跑道,绿色的足球场,看台上锈迹斑斑的栏杆,一切都和记忆中重叠。
“这里倒是没变。”许洛川终于主动开口,目光望向远处的篮球场,“以前经常在这里打球。”
沈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仿佛看到了那个穿着校服、在阳光下奔跑的少年。
心脏一阵抽痛,她迅速移开视线。
“是啊,没变。”她轻声附和。
整个参观过程不过半小时,对沈絮而言却漫长如一个世纪。
将许洛川送到校门口时,她如释重负,却又感到一种莫名的空虚。
“谢谢你,沈老师。”许洛川转过身,面对着她。
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距离这么近,沈絮能看清他眼角细微的纹路,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让他看起来更加成熟稳重。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她垂下眼,不敢与他对视。
许洛川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那,再见。”
“再见。”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沈絮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秋风吹起她的发丝,带着凉意,却吹不散心头的纷乱。
直到将许洛川送到校门口,看着他坐上出租车离开,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打了一场耗尽全力的硬仗,后背竟惊出了一层薄汗。
那次意外的重逢,像一块巨石投入沈絮原本平静的心湖,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她
努力维持着日常的节奏,上课、备课、批改作业,但那个人的身影和那句“好久不见”,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闯入她的脑海。
几个月后,一封精致的婚礼请柬寄到了学校。是江临的婚礼,地点在榆市。
沈絮打开请柬,新娘的名字跃入眼帘——秦秋喃,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不是谢清清。
这个认知让沈絮的心微微揪了一下。
她想起高中时江临看向谢清清时专注的目光,想起大学时谢清清提起家里安排订婚时的黯然。
终究,现实不是小说,青梅竹马未必能携手一生。
婚礼那天,沈絮请了假,独自乘高铁前往榆市。
婚礼现场布置得浪漫温馨,宾客盈门。
沈絮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看着西装笔挺的江临挽着身穿洁白婚纱的新娘走过红毯,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她是真心为他感到高兴。
仪式结束后,她在甜品区遇到了谢清清。
谢清清瘦了些,但气色不错,穿着得体的套装,已经是梨市医院小有名气的医生了。
她们简单聊了几句,气氛有些微妙的感慨,但更多的是释然。
谢清清走过去和江临说了几句话,送上祝福,然后便提前离开了,背影干脆利落。
沈絮正望着谢清清的背影出神,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好巧,沈老师,又见面了?”
沈絮的心猛地一跳,转过头,果然看到了许洛川。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比上次在学校见面时更多了几分沉稳矜贵。
“是啊,好巧。”沈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真的是巧合吗?
榆市虽然不是遥不可及,但在这偌大的婚礼现场,如此“恰好”地相遇,未免太过戏剧性。
许洛川很自然地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主要是回忆高中同学,评论婚礼的细节,避开了所有可能触及敏感区域的话题。
气氛算不上热络,但也算不上尴尬。
婚礼接近尾声,许洛川很自然地提出:“我开车回梨市,沈老师如果方便,可以一起。”
沈絮本想拒绝,但想到高铁站的人流和漫长的车程,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坐在许洛川车的副驾驶座上,窗外是飞速后退的夜景。
密闭的空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车载香氛和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沈絮的心跳始终无法平复,手指紧张地蜷缩在一起。
车内很安静,只有舒缓的音乐在流淌。许洛川似乎想说什么,他侧过头,看了沈絮一眼,嘴唇微张——
就在这时,沈絮包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
“抱歉,我接个电话。”沈絮如蒙大赦般赶紧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沈寂衍”的名字。
她这个表弟,平时没什么正事,打电话来准没好事。
“姐姐姐!救命啊!”电话刚一接通,表弟咋咋呼呼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在梨市吗?我回梨中被关里面了!没有请假条,保安大哥不让我出去!”
沈絮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现在不在梨市。你怎么突发奇想回去了?”
“哎哟,还不是芸夏,她想回梨中看看,我就陪她来了嘛!谁知道进来容易出去难啊!姐,你快来救我!”沈寂衍在那边哀嚎。
芸夏是沈寂衍的女朋友,两人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
“我是救不了了,不过宋嘉哥应该在梨中,你去行政楼看看他在不在?”沈絮给出了建议。
宋嘉研究生毕业后选择留校,在行政岗工作。
“宋嘉哥?好嘞!我去问问!谢谢老姐!”沈寂衍风风火火地挂了电话。
沈絮放下手机,车内重新恢复了安静,但刚才那即将破土而出的微妙氛围已经荡然无存。
她看着窗外流转的霓虹,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勇气?
或许是因为这夜色太沉,或许是因为刚才婚礼带来的感慨,又或许是因为近在咫尺的这个人,让她压抑了太久的情感终于找到了一个决堤的缝隙。
她转过头,看向正在专注开车的许洛川的侧脸。
路灯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勾勒出硬朗的轮廓。
她想说点什么。
她想告诉他,许洛川,这么久以来,我其实一直没有真正忘掉你。
你不是我青春期懵懂的好感,你是我整个青春时代的独家记忆。
在那个自卑、敏感、被家庭压力笼罩的,如同梅雨季节般潮湿灰暗的少女时代里,你是唯一一道毫无征兆、却坚定地照进来的阳光。
你的笑容,你的鼓励,你无意间流露的温柔,甚至是那条早已褪色的围巾,都成了支撑我走过漫长雨季的干爽柴薪。
我努力变得更好,最初或许只是为了能与你并肩,但最终,我确实成为了自己的光。
可这道光的源头,始终是你。
这些话在她心里翻腾奔涌,几乎要冲破喉咙的禁锢。
然而,当她张开口,发出的却只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勇气像被针扎破的气球,迅速消散。
她最终还是将千言万语咽了回去,重新将头转向窗外,只留给他一个沉默的侧影。
车内,只剩下音乐还在不知疲倦地流淌,和两人之间,比夜色更深的寂静。
许洛川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欲言又止,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但他最终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返回梨市的高速公路上,载着两颗各怀心事、近在咫尺却仿佛远隔天涯的心,融入了无边的夜色里。
那个潮湿记忆里的阳光,终究只能温暖回忆,却无法照亮此刻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由时间和沉默筑成的高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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