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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灯光拉起，摄影机开始滑动，场务喊出倒数：
“准备——三、二、一，开始！”
风雪压顶的雪山神庙废墟，摄像缓缓推进，靖合纵身跃下，稳稳接住了自高台跌落的缪绡。
缪绡已经补了妆，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浓密的睫毛覆着雪，唇边还有一丝未干的血迹。她的白衣被染得通红，披散的发丝被寒风吹起，在这片茫茫雪原里，她好像一捧正在消融的雪。
靖合触到她的瞬间，心就好似被冻住了。
她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
一点也没有。
她把所有的重量都实实在在地压在了他的手臂上。
她把自己全然交给了他吗......
还是......还是说一切她都已经不在乎了......
师姐......你要丢下我了吗......
摄影机缓慢靠近他——
他下意识地唤了一声：
“师姐......”
可她没有睁眼，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他的心猛地一沉，像被瞬间挖空了，狂风在这个大大的豁口呼啸而过。一种冰冷的不安与恐惧顺着他的脊背爬上来。
“师姐......我回来了......师姐......”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看看我啊......师姐......”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风声盖住了它，像是雪山不愿回应他这卑微的请求。
“你别吓我......”
他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声音。
他第一次这么真切地感受到她的重量，而她却永远不会做出任何回应了，像是没有一言不发突然抽离了生命，只把剩下的无用的躯壳交给了他。
那晚她也曾靠近他，那晚她也曾把身体埋在自己的臂弯里，但不是这个重量，那时她并没有做到毫无保留。
他也一样为自己留下了未来的借口，他以为他们还会有以后，他可以让她一点一点卸下防备，他可以慢慢把她藏起来的那一部分她接过来，直到他们真正融为一体，一切都还有余地。
而现在，她交付了自己的一切，却丢下了他，他们再也不会有未来了。
一切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戛然而止了。
摄影机继续推近，定格在他惊惶的瞳孔——
靖合的声音已经发颤，像是根本忘了自己在演戏。
他彻底崩溃了，额头抵上她冰凉的额头，呼吸变得急促，双臂将她搂得更紧，飞蛾扑火一般要把这具正在失温的身体捂热。
“师姐......醒醒......你不是说等我回来吗......”
“师姐......你说我们会有机会在一起的，你说我们不久之后就会成亲的，你说过到时候你会准备好一切的......”
他语无伦次。
“师姐......”
“你为什么......”
他是真的慌了。
“师姐......为什么会这样......”
导演原本坐在监视器后面，正准备在耳麦里低声提醒他台词顺序，可话卡在嗓子里，硬是咽了回去。
镜头里的靖合眼神是失控的，情绪却喷涌而出，连带着他的眼神、气息、动作，全部像地震海啸火山喷发世界末日一样乱成一团，整个人像是跌进了这片空无一人的茫茫雪山里。
那不是演的。
那是痛彻心扉的孤独、绝望、不甘、懊悔......
摄像一动不动，场记也屏着气，现场安静极了。
缪绡被他抱着，一动不动。
靖合忽然像意识到了什么，他贴近她耳边，用只有他们听得见的声音祈求：
“师姐？”
没有回应。
他的眼眶倏地红了，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咬紧牙关，绷紧下颌，用尽所有的力气贴上她的脸：
“求你......睁开眼看看我吧......就一次......”
“师姐......”
他蹭着她的脸颊。
她的手臂却无力地垂落下来。
他猛地一怔，收紧了手臂，把她死死箍在怀里。
一滴温热的液体砸在她冰冷的颈窝。
“卡——！”
导演终于喊出口。
现场沉默了一秒，随即响起零零散散的掌声。
导演站了起来，望着监视器，
“开窍了？谁教他演戏的？”
摄像小声嘀咕：
“看来还不是智力堪忧啊？我还以为除了打戏，其他都靠蒙呢......”
导演没接话，不可察觉地笑了笑。
靖合还在死死抱着缪绡。直到场务走近了提醒他，他才像被烫到似的仓促松开手。
缪绡靠着他慢慢坐起身，仍旧依偎在他怀里，笑着看他，伸手帮他理了理弄皱的领口，小声说：
“这不是演得不错？”
可靖合没有回她的笑。
他看着她，眼神还是迷茫的。
周围的世界变得嘈杂起来：灯光师在喊人，道具车推过发出轱辘声，副导在和场记对台本，有人在远处说笑......大家都把这场当成了硬盘里成功的一条剪辑素材。
而缪绡也在对他笑。
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几分钟不过只是他一个人的幻觉。
只有他还被困在刚才那个“失去她”的世界里出不来。
好像刚才那场“死亡”与“失去”只不过是一段虚假的表演。
好像他刚才的失控毫无意义。
“你刚刚......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嗓子发干，声音有点哑。
她嘴角一弯，淡淡说：
“我要把自己全都交给你，你才能更好入戏啊。”
“但你差点吓到我......”
他垂下眼，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
“抱歉......”
她的笑依旧很淡，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我只是......担心你......”
他别过头，耳根却悄悄红了。
“靖合！动作快点，换衣服了！”
导演在不远处喊道，紧接着人也走了过来。
靖合像是被惊醒，有些迟钝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导演已经走到缪绡身边，随口问道：
“怎么样？演戏的感觉？”
缪绡看着靖合有些僵硬的背影，收回目光，淡淡地说：
“一点都不好......再也不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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