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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晚饭后，廖阅磨蹭了一会儿才说要回去了。
方域还不能开车，就把廖阅送到小区门口给他叫了个车。等车的工夫，廖阅的嘴一直没闲着，扯东扯西的，没个消停。
“哥，这小区叫桓山锦城啊？我一直以为是恒山锦城来着，搞了半天是看错了啊？”
方域回头望了一眼小区门口的“桓”字说：“没看错，之前‘木’字的横掉了，这两天补上了。”
“这么回事儿啊，我说呢，”廖阅扭头又看了看那个小横，然后回过头换了个话题说，“对了哥，这周周考我总分第一了，哥你高兴不？”
“嗯，接下来什么打算？”
“接下来？”廖阅寻思了一会儿，回答说，“接下来就……保持住呗。”
“保持第一么？”方域问。
“嗯。”廖阅坚定地点了下头。
“等到七八月份，会有更多画得好的同学进班，到时候保持不住怎么办？”
“保持不住……那我就再努努力，早点起，晚点睡，争取比别人多画会儿。”
“要是还保持不住呢？”
“还保持不住？”
廖阅的眸色暗了暗，他低下头，看着地面想了片刻，却没能想出个答案。
他在三中可以不在意排名，但在画室不行。路是他自己选的，他想证明自己的选择没错，更想证明他哥和他爸对他的支持和信任没错，所以他要拿第一，他得拿第一。
他之前没去想拿了第一保持不住怎么办，不是他不屑去想，而是他不愿去想，因而现在被他哥这么一问，难免有些焦虑，有些心慌。
方域看了眼手机，开口道：“保持不住，就不保持了。”
“不保持了？”廖阅抬起头，眼中有些诧异。
“第一不是目标，精进自己才是。”
廖阅愣了愣，忽然明白过来他哥前面说的话是在铺垫。
“哥，你是想让我别在意名次么？”
“可以在意，可以作个参考，但别看得太重，不然到了后期，心态会出问题。”
“哥，那到时候你会对我失望么？”
“我和爸，都不会用成绩衡量你，能明白么？”
廖阅怔了怔，脸上重新浮起了笑意，他上前抱了他哥一下说：“能明白了，谢谢哥。”
方域把手里装床单被罩的袋子递给廖阅说：“车来了，走吧，到了告诉我。”
“好，那我走了啊哥。”廖阅挥了挥手，依依不舍地坐进车里。
车子调头的时候，廖阅突然降下车窗冲他哥喊：“哥！你别忘了去医院做检查！”
……
回到家里，方域默然独坐在沙发上。
屋子里到处都是廖阅留下的痕迹，门口换下来的拖鞋，身旁被坐得皱皱巴巴快拖了地的沙发巾，茶几上用西瓜籽儿摆出来的笑脸，还有掉在餐桌下的黑色中性笔……
恍惚之间，温清的夏夜开始变得寒凉，楼上小孩子的跑动声也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方域起身走到餐桌边，俯身从桌子下面够出了那支中性笔。
他拿着笔在餐桌附近寻摸了一遍，结果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笔盖。
想来，这支笔也是没有盖子的……
此时，门口传来了一阵急躁的敲门声。
方域顿了顿，他走到门口，把廖阅的拖鞋放进鞋柜里，才抬手开了门。
门外，方汇梅提着个保温饭盒，平静地望着方域。
“小姑。”方域往边上让了让，让方汇梅进来。
方汇梅进了屋，把保温桶放到餐桌上，自己坐到椅子上说：“给你煲了汤，去拿个勺子来。”
方汇梅打开保温桶，把里面的汤倒在小碗里，之后招呼方域说：“坐下尝尝。”
方域坐到方汇梅对面，拿着勺子尝了几口。
“好喝吗？”方汇梅问。
“嗯。”
方汇梅盯着方域看了一会儿，问道：“怎么换了个这么偏的小区？”
“房租便宜。”
“是吗？上班不嫌远？”
“还行。”
方汇梅听了，二话不说，扬手就打了方域一耳光。
她突然变了张脸，指着方域怒喝道：“你还不说实话？！你是为了房租便宜吗？！我看你是想离那个小杂种近点儿吧？！要不是我找人打听，我都想不到，你居然让他来学画画？！你是不是疯了？！你全家都被那个画画的弄死了，你居然还能让他的儿子来你身边学画画？！不觉得不可笑么？！你爸妈要知道你这么做，他们能安息吗？！”
方域的脸上被方汇梅的戒指刮出了一条不长不短的道子，此刻正慢慢地往外渗着血。
他沉着双眸，将勺子和碗放到一边，而后凝视着方汇梅说：“以前的事，跟他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他身上流着那对狗男女的血！坏是会遗传的你懂不懂？！当年那个姓孟的折磨你折磨得还不够是不是？！非要上赶着找罪受是不是？！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跟他断了跟他们家断了，为什么就是不听？！自从上次见到他，我就没睡过一个好觉！他和姓孟的长得那么像，我不明白你怎么还能和他相处得下去？你看到他不会做噩梦吗？！不会想到你爸妈和爷爷奶奶临死前的样子吗？！昨天，昨天我又梦到他们了，我梦见他们趴在地上看着我，让我救救他们，他们一个劲儿地喊疼，他们还怪我，怪我为什么回去得那么晚，你爷爷，你爷爷还让我帮他把耳朵捡回来，我满地爬着找耳朵，可是找不到了，怎么都找不到了……方域，”方汇梅看着方域哽咽地问，“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梦到过他们？你是怎么做到这么无动于衷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血了？你是不是忘了他们了？”
方域的双手交握在一起，眼睛看着餐桌上的花纹说：“没忘。”
“没忘你就听我的，赶紧跟他断了别再联系了，听到没有？”
方域站起身，走到阳台边看着窗外说：“断不了。”
方汇梅冷笑了一声，愤然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你现在心思全在那个小杂种身上是吧？你有想过我们吗？！”
方汇梅突然扯过方域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摸到了吧？空的！”
方域在刹那间挣脱了方汇梅的手，他背过身往茶几边走了两步，拉开了自己和方汇梅的距离。
方汇梅追上来，指着方域怨愤道：“你知道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吗？如果当初不是为了救你，我根本不会变成这样，你爸妈如果不是为了救你，他们也不会死，如果不是为了你，你爷爷奶奶也不会死，他们都是为了你！你可倒好，胳膊肘往外拐，只知道护着那个杀人犯的儿子，你觉得你对得起他们吗？！！”
……
午夜时分，明素的校园内一片寂静，孙大爷却在大门口的门卫室里一个劲儿地翻身。
他本来已经进入梦乡了，谁知道起来撒了泡尿就怎么也睡不着了，倒不是因为天儿热，主要是窗外花坛里的蛐蛐儿蛐蛐得他心烦。
最后他干脆下了床，出了屋，站在门口，点了根烟。
他蹙着眉头抽了两口，忽然发现大门外的花坛边好像坐着个人，但那人刚好被电线杆的暗影压住了，他看不太清，就拿了个手电筒朝花坛边照了照。
孙大爷这回看清了，是个男人，是个年轻人。而且这年轻人，看着还有点面熟，好像是来过画室的。
不过这人被强光晃了一下，竟也没什么反应，还是那么一动不动地坐着，看着像是一具被蚂蚁啃噬空了的躯壳。
孙大爷关了手电筒，背着手走过去，隔着大门问：“找人吗？”
“不找人。”
“那你在这干什么？”
“待一会儿。”
“待一会儿？”
孙大爷心想，没什么事儿大半夜的在这儿待着干什么？他想来想去，最终只想到了心情不好这一个原因。
因而他好心地问：“心情不好啊小伙子？我这儿有烟，抽么？”
“不抽，谢谢。”
大爷“哦”了一声，继续打量着门外的年轻人，打量了一会儿，他突然惊讶道：“你这手怎么了？抖得这么厉害？受伤了？”
“没事。”
“哦，”孙大爷点了点头，劝道，“赶紧回家吧，外面都是蚊子。”
“嗯，坐会儿就回了。”
孙大爷没再说什么，只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回了门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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